赵家有丧!
欧五爷条子上写的很清楚,意思也很明确,赵老爷子停灵七日,他只保赵朔七日自由,籍此在家让他为父亲发丧。若顾月池所料不错,第七日一过,吏部尚书府的人便又会给刑部施压,迫使刑部将赵朔收押。
所以……顾月池此刻给叫花子的时限便是七日。
顾月池对叫花子的底细十分清楚,多少对他有些信心。
在前世,老千揭秘之事时有发生,但凡赌术、千术无外乎那么几种,她相信让叫花子出马应该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是夜,顾月池返回顾家,拖着一身疲惫,她先去看了赵氏,见她虽面色略差,睡眠倒还不错,心中也算安定几分。回到房里,碧珠早已准备好了沐浴香汤,没有让秋玲等人伺候,她独自浸身在浴桶之中,看那热气袅袅,片刻便觉浑身舒畅。
老夫人本只让姨奶奶带着两个顾家的近当家前去奔丧,根本就没打着顾月池的牌,但第二日一早,她还是跟着去了。
到底是书香门第,即使繁华不似从前,赵老爷子的丧事却依旧大肆操办。
赵家门前,白绫飘落,时有奔丧之人和府内仆人鱼穿出入。
顾月池等人抵达赵家之后,姨奶奶先行下车,她随后跟随。初下马车,她青丝寂然,素裙摇曳,引得赵家门前数人惊艳目光,众人皆在心中猜测她的身份。
不理会众人惊异目光,顾月池一行人与接丧之人直接踏入赵家大门。赵家园亭里小桥流水、亭台楼阁构局极为讲究,庭院里有不少奇花异草,花草与水石交相辉映。
由接丧之人引进灵堂所在院落,刚一进院子,便听前面姨奶奶和两个顾家的近当家呜咽出声。知道这是风俗,顾月池并不吃惊,她以手帕遮面,并未哭泣,只是面带戚然。
人要相处过才会有感情,赵老爷子虽是她的外公,不过一没疼她,二没宠她,他们甚至连一面都不曾相见,谈何感情?就她脸上的戚然之色,那也是冲赵氏而出的。
灵堂之内,有一约摸三十来岁男子身着孝服跪在前方,他身形削瘦,脸色有些难看,眉宇间让顾月池觉得有丝熟悉,看到他身后同样孝子在前的赵瑾,顾月池大约猜到那人是谁了。
这人该就是让她费了不少心思刚从刑部大牢里捞出来的赵朔!
对赵瑾点点头,接过姨奶奶递过来的香烛,顾月池奉香于前,轻鞠三躬,上前将香烛插入香炉。
想着关于赵朔赌博一事的来龙去脉她觉得有必要跟当事人好好谈谈,事后,顾月池留姨奶奶在灵堂内稍待,,她自己则被仆人引到了后面的一处偏厅。
顾月池拢眉静观四周,发现厅内陈设简单,若说的难听些,都快赶上家徒四壁了。花瓶架子上没有瓶摆,原本装裱有字画之地也变得空空如也,徒留几处印记而已。
曾听赵瑾说过,赵瑾沉迷赌博不能自拔,把家里能赌的东西都拿去赌了,却十赌十输,如今看来,他所言非虚。
不容她多想,门外传来脚步声,收起思绪,顾月池转身向外,恰好见到赵瑾和赵朔二人进到偏厅之内。
“昨日我听前去将军府报丧的兄长们说过,道是你允诺救出舅舅,没想到只是后晌儿他便被刑部放了。”情绪有些激动,赵瑾来到顾月池身前,便说个不停,说到最后,他还不顾身份的对顾月池抱拳作揖。
“舅舅不必如此。”淡淡笑着,顾月池越过赵瑾看向他身边一身颓废的赵朔,映人她眼帘的赵朔一直低垂着头,看上去垂头丧气的样子,哪里还有什么读书人该有的傲气。
“呃……”回过身来,赵瑾忙对顾月池道:“昨儿送他回来之人说是在你身边当差的,我听你舅舅说尚未与你谋面,这会儿才算是第一次见着。”
说话间,赵瑾伸手拽了拽赵朔的衣襟,对他说道:“这是月池,莫珊妹子的嫡亲女儿。”
抬眸睨了顾月池一眼,没等她说话,赵朔只不屑的咕哝了一句:“爹死了,莫珊姐姐都不曾露面,让一个女娃儿过来充什么场面。”
闻言,顾月池心下冷哼。
他这会儿倒埋怨起她娘来了。
听闻赵朔如此说话,赵瑾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嗔了他一眼,后又面露赧色的望向顾月池:“呃,快些坐下。”
辅一落座,顾月池便开口问着赵朔:“小舅舅这些日子在狱中想必受了不少的苦。”
抬眼睨了顾月池一眼,赵朔又看了眼赵瑾:“还不是有些人办事不利。”
对于赵朔如此样子,顾月池不禁微微蹙眉。
他现在是在怪赵瑾动作的晚,所以才累的他多受牢狱之灾?
从适才开口到现在,他一直一副桀骜不驯模样,如今看来,他不仅是有读书人的优越感,更多的是被家人宠大的孩子气!他哪里像是个三十岁的人,三十岁的人若是犯错哪里会不思己过,分不清形势!
有的时候,没有表情才是最可怕的表情!
见顾月池一脸平静的直盯着赵朔看,忙笑着打圆场,“是我动作的慢了。”
吏部尚书府之所以找上赵朔,怕早前就有计划,他们为的是给潘云儿报仇!赵瑾心中一定认为是他连累了赵朔才不停为他奔波开脱。
想到这些,心下虽有些郁火,顾月池却隐忍着没有发作。
暗暗重叹口气,她这才问道:“敢问小舅舅是何时开始在聚源赌坊开始赌博的?”
因为赌博之事赵朔才惹的牢狱之灾,这会儿顾月池再提此事,他不禁面露不悦,扬扬手说道:“我与你娘同辈,身为长辈,我的事情还用不着你过问。”
不待语尽,见顾月池面露不悦,他又说道:“你以为你是谁?不就是顾振涛现在混的风生水起?想当年我赵家风光之时,他还攀不上门边呢。”
一听这话,赵瑾脸色倏地一变,忙又要开口做和事佬。
“谨舅舅你休要再言。”
抬手制止赵瑾开口,顾月池凝睇赵朔,猜想他到底是缺根筋还是怎么地?顾月池是喜欢赵氏的,赵氏温柔、大气,对她疼爱有佳,这赵朔明明跟她一母同胞,且长的有几分相似,可她却偏偏从心底里不喜欢他。
说的直接一些,虽只是短短几句话的交谈,她对赵朔便早已有些看不上。
眉头始终深锁,不曾稍见舒缓,赵朔见顾月池盯着自己看,不禁烦道:“我身为你嫡亲舅舅,你救我本是应该,看你小小年纪,莫要以为从刑部大牢将我提出来,我就要对你感恩戴德大礼相谢!”
“你不觉的好笑吗?”许久,顾月池轻笑出声,说话之后唇瓣紧抿,微愠之色溢于言表。
眉头皱的更深了些,赵朔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眉梢轻挑,学着赵朔适才的样子,顾月池斜睇着他,朗朗说道:“你口口声声说是我的嫡亲舅舅,哪里有一点当舅舅的样子?以前我不知,最起码从适才你进来到现在,我没听你说过一句当舅舅之人该说的话……依我看来,你更像是被赵家老爷宠溺惯大的忤逆之子!”
好么!
反正她娘十几年不跟赵家来往,赵家老爷子过世,待老爷子入殓,赵氏对赵家便再无牵挂。本来顾月池还想着日后能帮衬帮衬一些,可这会赵朔却是这般模样,这门亲她大可不认。
“你说什么?!”啪的一声拍桌而起,赵朔大喝:“你敢再说一遍!”
“我有何不敢?”从容起身,顾月池迎视着赵朔怒极的目光,抑扬顿挫问道:“若你不沉迷赌博,赵家会分家?若你不一赌再赌,一输再输,又怎会跟人起口角?若你不是输红了眼睛跟人斗殴,身为读书人又怎会出现在刑部大牢之内?若不是你赌输了家产,又身陷囚笼,又怎会又今天的这场丧事?”
显然被气的不轻,顾月池丝毫不顾自己身为小辈,一连问出几问。最后见赵朔青筋直蹦,她大声喝道:“你爹就是被你这个不孝逆子间接气死的。”
赵朔何曾受过如此?
双手松了紧,紧了松,他扬手便要朝顾月池打过去。
“使不得!”伸手抱住赵朔的手臂,赵瑾安抚着顾月池:“你舅舅平日不是这般模样,想必是父亲过世,一时悲伤过度才会如此。”
“松手!”大喝一声,赵朔被赵瑾抱着的拳头因用力握着而微微泛白。
一脸的恨铁不成钢,赵瑾几乎是咬牙切齿的看着赵朔并在他耳边低语:“朔弟,此刻你还分不清形势吗?”
“谨舅舅该做的都已然做过,不必觉得有什么对不住他。”轻轻叹气,顾月池看了眼赵朔,对赵瑾道:“松手,让他打!”
“月池!”
赵瑾顿觉头疼!
他从来不知顾月池是如此性情!
“谨舅舅请松手!”
反正赵氏只要赵家老爷子平安入殓就好,并没提过赵朔如何,顾月池现在巴不得他打了自己。如此一来,她就可以不再为救他一事费心费力,且不用感到不安。
依着顾月池对赵氏的了解,若她知道了赵朔的所作所为,怕也会如她一样被气的跳脚。
赵瑾的手无力落下,赵朔双眼紧紧注视着顾月池,手臂却停在半空中,久久没有落下。
不再看他,顾月池轻笑转身,本想就此离去,可顾月池又觉得有些话不得不说:“依我这个小辈看来,舅舅落得如此地步,根本就是咎由自取——活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