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潇潇那日说要出门,第二日一早便让贴身随从周行送来信件,不曾露面便急匆匆的离京而去。一直不知凌潇潇到底在忙些什么,见周行在前,顾月池难免当了回俗人,想从周行嘴里套些话出来,不过即便如此,她得到的回答却还是如以前一般,没有半丝收获。
过了不多时,外事管家来报,道是舅老爷赵瑾到了。
道了声请,顾月池让秋玲备上好茶,便到前厅里等着赵瑾过来。
昨日她睡醒之后秋玲才与她复命,道是已然将信儿传给赵瑾,只待赵瑾忙完了望江楼的账目,这一两日便过来。他既说了一两日,顾月池便想着赵瑾得明日才来,却没成想只过了一夜他便到了。
时候不长,兰儿便引着赵瑾进了前厅。
“看外面的天色怕是又要落雪,这天是一日冷过一日啊!”卸去身上的斗篷,赵瑾笑看着从椅子上起身的顾月池,忙上前说道:“前几日便听说府里大喜,不过怕别人说我攀龙附凤,这才没敢过来道喜。”对顾月池恭了恭身子,赵瑾道:“恭喜王妃殿下。”
“谨舅舅何须如此?这道显得你我甥舅见外了!”
轻笑着,顾月池迎了赵瑾,让他在偏座落座。
伸手接过束草递上的好茶,赵瑾微微颔首,而后只嗅了嗅,便将茶杯放到一边。仔细打量顾月池半晌儿,他这才有些不确定对顾月池笑道:“方才在来到路上听外面的管家说眼下府里由你当家?”
顾月池轻轻点头。
满怀欣慰的点了点头,赵瑾叹道:“我只道莫珊妹子一去,你怕又要过着往日一般的日子,却不成想好消息一个接着一个。”如今顾月池在顾家当家,且还有准王妃的身份在前,他高悬的心总算放下了。
经过那么多事,对方是真的关心自己,还是虚情假意,顾月池早已可以清楚分辨。
知道赵瑾是对自己是出于真心,顾月池亦是真诚的笑笑,而后开口问道:“眼下年关将至,家里年货可都置办齐全了?”
捧起茶杯暖了暖手,赵瑾点了点头道:“我院子里的年货基本上备的差不多了,如今只要给你朔舅舅再购置些生活琐物即可。”自打上回顾月池把赵家祖宅的地契交给赵瑾之后,他便携一家老小全都搬了回去。
嘴角的笑收敛了些,顾月池轻轻摩挲着茶杯上的花纹:“朔舅舅现如今可好?既已到了而立之年,合着他该担起一个家来,为何不自己置办换货?”
赵瑾听出顾月池话里的不满,忙打岔道:“月池莫要误会,自上次事端之后,你朔舅舅倒是安分守己不少,有潘小老爷帮忙,他的案子结了,地契能追回的也都追了回来。他本可依着那些地契度日,却还是自发向上的每日书些字画卖到各个会馆来贴补家用。”
顾月池大大吃了一惊:“谨舅舅此话当真?”
想起赵朔以前的样子顾月池便觉得头疼不已,管他吧,他实在让人不想管,不管吧,又有赵氏血亲这层关系,不过无论如何她都想不到他居然可以改过自新!
赵瑾眉头一蹙,叹道:“仔细说起来,此事还得承莫珊妹子的情啊!”
端着茶杯的手一抖,顾月池愕然问道:“我娘?!”
赵瑾点头,“在莫珊妹子离世之前曾与他通过书信,身为亲姐,心中莫珊妹子言辞凿凿,虽是十几年不曾谋面,却将你朔舅舅的缺点和混账事迹一一列出,并另送上当年母亲大人亲笔所书手札与他。”
“外祖母的手札?”
想着赵氏定会恨赵朔不争气,顾月池不禁心怀怅然。
比之赵氏,她与赵朔尚远了一步,赵朔不争气,赵氏的心里该最是难受。
赵瑾点点头道:“当年你外祖母去的早,确留下手札一部,其中记述多为她对你朔舅舅的期望之意。”眼中多了几许浑浊,他叹道:“可不大材,却不可任人小觑,可不发家,却不可败家德!”
“可不大材,却不可任人小觑,可不发家,却不可败家德!”
默默重复着外祖母留给赵朔的话,顾月池心中微有酸涩。“可以不成材,却不能让别人小看,可以不出人头地,却不能败家败德,不求子女有所作为,但求安然度日……”深深一叹,顾月池心怀感伤:“这便是沉甸甸的父母之心,外祖母果真亦是贤良女子,可惜不曾或见。”
收起心绪,见顾月池感怀,赵瑾笑道:“莫珊妹子的性情紧随母亲大人,若想知晓她如何为人,从莫珊妹子身上便可窥见一二!”
轻挑了挑眉,任心中伤感散去,顾月池点点头,转而问着赵瑾:“我今儿找谨舅舅来尚有一事要问,还请谨舅舅知无不言。”
赵瑾听得这话,只是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有话你直说便是。”
看着赵瑾,顾月池沉静半晌儿,这才问道:“谨舅舅当年与潘云儿可逾越男女之礼?”
早已料到顾月池所问之事与潘云儿有关,却没想到她一上来便如此发问,先是怔了怔,赵瑾苦笑着摇头道:“我与她发乎于情,止乎于礼,纵使见了也只是吟诗作对,即便一个宫内一个宫外,最多只是鸿雁传书,从未有过逾越。”
看着赵瑾落寂的神情,顾月池微微思量:“可潘家为何却说她是因与你之事败露这才跳井自尽的?”
脸上的苦笑更深了些,赵瑾只觉唇间干涩,端起茶杯喝了口茶,他幽幽叹道:“自她进宫之后,我与她素无往来,只每每玉儿帮着捎些书信,这些信件如今我都还留着,且都见得了光,谈何我与她之事败露?”无奈的重重摇头,削瘦的脸庞溢满苦涩,他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顾月池不禁惊讶:“既是欲加之罪,为何谨舅舅当年不出面言明,却要落得如今这般?”
“我本有意出面澄清,却被父亲加以阻止。”赵瑾叹了口气道:“此事明眼人都能看出是始于宫廷争斗,只是人死都死了,父亲怕我若再强出头,会引来杀身之祸也说不定。”
凡事与宫廷挂钩,必定不会简单,那是个鲜血荏苒之处,即使此事与自己无关,赵瑾也不能出门澄清,赵老爷子这是意欲让自己的儿子明哲保身啊!
也正因如此,所以赵瑾即便是求她救出赵朔,也不曾与她提及此事。
看着赵瑾一脸无奈的样子,顾月池暗暗感叹。
他与潘云儿明明有情,在她无故冤死之后,却还要背负害死她的罪名!
这个世上,到底要到哪里去说理?
赵瑾走的时候,神情依旧是落寞颓败的,吩咐秋玲给他带上早前便备好的年货,顾月池差人驾着马车将他送了回去。
安静的坐在前厅之内,看着炉火里燃烧着的木炭,顾月池思绪飞转,不停猜测着当年潘云儿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情,又是如何溺死井中的。
潘云儿!玉妃!元妃!还有皇后娘娘!
……这是方才赵瑾与她道出可能知情之人。
溺死了潘云儿,撞死了玉妃,,元妃自当年被打入冷宫之后,便一直没见有消息传出,也不知是死是活,如今知情的变只剩下皇后娘娘一人!
此事到头来唯有皇后娘娘一人独善其身!
想到这一点,顾月池终是摇了摇头:“此事绝对不能直接去问皇后娘娘。”
思忖良久,顾月池终于作出决定,想来想去她还是依了叫花子的办法,想着等凌潇潇回京后让他代为在宫中调查。
打定主意后,顾月池便暂时将此事放在一边,想着过两日便是三十,合着她该着手准备进宫之事了。
让秋玲和束草将衣柜里的衣裳都倒腾个遍,终是没选出一件自己心仪的衣裳来,正在顾月池烦恼之际,周行竟然去而复返,
且还为顾月池带来了凌潇潇一早就准备好的裙衫。
看着眼前做工精良,样式新颖的裙衫,顾月池打心底里喜欢,脸上的笑容也更甜了些。
是夜,正如赵瑾所言,天空开始落起雪来。初时是细小的雪花飘飘洒洒的缤纷落下,到后来却又化作鹅毛雪片簌簌落着。
用过晚膳后顾月池早早便上床歇着,不过说是歇着,她却并未入睡,而是窝在被窝里看着府里的账簿。边上秋玲守着炉火不时往里面添着木炭,束草则坐在桌前依旧纳着鞋底,两人时不时的还调笑几句,惹的顾月池总是看着看着账薄便又分了心。
大约过了戌时,眼皮开始打架,顾月池拿着账簿伸开双臂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看了眼小几上的更漏,她对秋玲吩咐着:“该添夜火了,我困了。”
“奴婢省的了!”
轻笑着点了点头,秋玲起身到门外多取了些木炭来,然后一股脑的都添到炉子里,后将火口封上。
见秋玲从边上柜子里取出铺盖,束草也收了针线,并对顾月池福身:“奴婢告退!”
“嗯!”在被窝里轻点了点头,顾月池看着束草:“你也早些回去歇着吧!”
“是!”
束草点了点头,便向外走去。
房门打开,不等束草出门,却见兰儿一脸惊慌的打外面跑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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