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2:第九十一章:苏梁浅喝醉了
“小姐,您醒了。”
苏梁浅一睁开眼睛,就看到在床尾坐着的秋灵。
秋灵见苏梁浅醒了,起身走上前去。
“降香昨夜发高烧了,茯苓现在照顾她。”
苏梁浅坐了起来,“现在人怎么样了?”
“府里的人找大夫看过了,说可能是惊吓过度,用了药后,烧渐渐退下来了,小姐不用担心。我看她平日里挺厉害的,这也太不经事了,外强中干,中看不中用,下次小姐去哪里,还是带上我,我肯定不给你出这样的纰漏!”
降香自小就跟着她在云州,和茯苓一样,都没经受过什么事,哪里能比得上谢云弈身边经过专门训练且精挑细选出来的丫头。
秋灵从衣柜里面挑了身颜色明艳的衣裳,边伺候苏梁浅更衣边道:“小姐,昨晚苏府都闹翻天了。”
“父亲回去了?”
就苏克明那样的父亲,苏梁浅居然能叫的这般顺口,这一点,秋灵简直佩服。
“是啊,夫人也回了,听说小姐没回去,气急坏了,要发落处置我们呢,幸好老夫人及时赶到制止,让我们逃过一劫。”
秋灵一副劫后余生的样子,却听不出半丝害怕。
“那个时辰,祖母不应该睡下了吗?”
苏克明是在她离开萧府后才动身回去的,两家的距离又不近,苏母那个时辰,肯定睡下了。
“我打听到的消息是,五小姐从萧府回来后,去找了老夫人,老夫人知道了宴会上发生的事,知道老爷和夫人会找我们算账,怕我们吃亏,一听到老爷回去的消息,就跟着去琉浅苑了。夫人态度极其坚决,老爷也站在她那一边,两边吵的很凶,老夫人气坏了!”
秋灵机敏,从双方各执一词的争执中,就大概判断出了在萧府发生的事情。
“祖母她没事吧?”
“上了年纪的人,经不住刺激,没什么大问题。老爷后来妥协了,让我来沈府通知您即刻回去。他们明显等着小姐回去兴师问罪呢,说不定还有什么圈套等着您呢,而且他说回去就回去,多没面子啊,所以我后来提议桂嬷嬷去老夫人身边待几天,我呢,就带着茯苓姐姐,和小姐一起在这里避几天风头。”
苏梁浅看着秋灵坏坏的样,伸手轻轻的弹了弹她的额头,“鬼灵精,那就让他们着急几天的。”
秋灵笑着点头,要不是苏克明是苏梁浅的亲生父亲,她怕给她惹来麻烦,她真的想伙同影桐,好好的揍他一顿。
“我和茯苓到的时候,刚好赶上沈家的老夫人和大夫人出门。”
“去哪里?”
苏梁浅坐在梳妆镜前,拿起梳子问道。
“进宫。”
苏梁浅拿着梳子的手一顿,眼底凝着的眸色深沉,她笑了笑,自如梳发。
这辈子,她还是将荆国公府的人也卷进来了,但这一次,只为荆国公府百年的清誉而战。
“你去云霄院一趟,让外祖母身边的人备礼,我要去永晋公爷府。”
苏梁浅梳洗后,用完早膳,见时辰还早,决定去看看降香。
降香的屋子里,是淡淡的草药味,床边守着的茯苓,眼睛微红,显然是哭过。
她的脚边,放着个铜盘,里面是毛巾。
虽然茯苓对降香的一些做法,颇有微词,但两人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茯苓又是重情心善的人,降香这个样子,她自然担心心疼。
“小姐。”
茯苓看到苏梁浅,低头擦了擦泪,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我就是来看看降香,她怎么样了?”
苏梁浅上前,床上躺着的降香,额头放着毛巾,她的脸色依旧苍白,许是因为发了烧,这种白,又泛着红,没有血色的嘴唇,也起皮了,比起昨晚从萧府出来,并没有好多少,很是虚弱。
“出了很多冷汗,奴婢刚给她擦拭了下,换了身衣裳,烧已经退的差不多了,就是人还没醒,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过来。上次飙风寨,也遭了大罪,一路颠簸,这身体都还没好全了,现在又病成这样,也不知道会不会落下病根。早知道,我昨天跟着小姐去永定侯府好了,我就一直守着小姐,也没那些事。”
茯苓边说边掉眼泪,颇有些自责。
苏梁浅没接话,茯苓不是秋灵,就算带着她,这些事,也还是避免不了。
而且,萧家这样的结果,正是她想要看到的。
苏梁浅走到床边坐下,趁着将降香的手放到被子里面,探了探她的脉。
“大夫不都看过说没事了吗?现在烧也退了,她估计就是累了,想好好睡一觉,到时候自然就醒了。我和影桐秋灵她们要去永晋公府,你留在这里照顾她,若是醒了,想吃什么,你直接让厨房准备。”
茯苓点头,送苏梁浅到门口,“小姐。”
她抬头,声音弱弱的,苏梁浅回头看她。
“昨天的事情,我也听说了一些,小姐为人宽厚,又信任我和降香,能伺候您,是我们几世修来的福气。是降香自己心气儿高,身在福中不知福,她主意又多,可能是犯错了,但若是还没有铸成大错,还请小姐念在过往这么多年主仆的情分上,给她一条明路。”
茯苓咬着嘴唇,垂下了脑袋,仿佛出口的这番话,是犯了错。
苏梁浅略略沉思了片刻,微笑着应了,“好。”
她之所以对降香有那么大的成见,甚至忌惮防范,是因为上辈子,她和萧燕他们勾结,害了沈大哥,但是现在,她和萧燕,已经不可能成为同盟联手。
苏倾楣之所以选择降香下手,也是觉得过去降香这些年给她们的消息是假的,导致在她手上吃了几次亏,想要报复惩罚。
苏梁浅刚出门,就看到沈家五夫人拽着沈琦善往她屋子房间的方向走,走到一半的时候,看到苏梁浅,在另外的地方,又改变了方向,朝她走来。
“浅儿!”
五夫人面上带笑,对着她热情的大叫了声。
苏梁浅下了台阶,几步朝着她的方向走过去。
“五舅妈,表姐。”
“我听说你要去永晋公府,刚好善儿也没什么事,让她和你一起去吧。”
苏梁浅看沈五夫人那样子,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母亲!”
沈琦善甩了甩,终于挣脱开了五夫人的手,“我不想去!”
沈五夫人冷脸,拒绝她的拒绝,“不想去?不想去也得去!你都多大的人了,你真打算一辈子都赖在家中不成?这么大的姑娘,也不嫌丢人!”
沈五夫人喋喋不休,无非就是让沈琦善主动出击,早点找个人成婚嫁了的那一套。
“母亲,那可是永晋公爷府,小公爷又生的俊朗不凡,我什么条件?一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你觉得我能配得上吗?你就不要再痴心妄想了!”
沈琦善昨日不单单因为荆国公府被嘲笑了,这么大年纪未出阁,连个上门提亲的都没有,也成为那些人讥笑她的谈资。
苏梁浅眼见两人都要吵起来了,忙上前打圆场,“季夫人不是以年纪样貌取人的人,季家最重视的一直也都是姑娘的人品,表姐你也不要太妄自菲薄了。荆国公府是不如从前,但封号还在,你嫁谁都不算高攀。更何况,舅妈让你随我去季公爷家,也不是存着让你嫁到他们家的心态,只是希望你多认识些人,这于你来说,也无害处。”
季家的门,不是谁都能进的,沈琦善去拜访,无形中本就提升了身价。
“我就是这个意思,浅儿,我就将你表姐交给你了,回头你和季夫人说说,让她帮你表姐物色物色。”
五夫人一脸焦灼忧愁,显然,沈琦善的终身大事,已经成了她最头疼的问题。
五夫人见沈琦善已经皱着眉头了,唯恐她又生气,交代了几句,转身就走了。
“我母亲就是这样,她的话,你别太放在心上。”
沈琦善微红着脸,也不知是气的还是恼的。
“舅妈她也是为了表姐你好。”
“你看看大姐,二婶也说是为了她好,让她一直忍着,却不知,她这些年,吃了多少苦,至今还没熬出头,说到底,不过是人言可畏!”
“若只是如此,表姐你现在就不是在沈府了。你是舅妈唯一的女儿,是她最亲的人,她纵是有私心,也是为你考虑多些,府里的其他几个舅妈还有外祖母,对你都是如此。”
对失了荣华保留了爵位封号的荆国公府来说,府里的众人始终都还是提心吊胆,唯恐再来一次灭顶之灾,对五舅妈来说,嫁出去了,就是别人家的人了,出事时,至少可以逃过一死,大表姐日子是过的不怎么好,但至少,也有牵绊寄托。
“我知道,我只是有些烦了,昨晚我一回来她就……”
苏梁浅猜到,估计沈琦善跟着沈大夫人出门后,五夫人就一直在她的院子等着她回来。
“表姐既然无事,就和我一起去吧,不然五舅妈那里,我不好交差。”
沈琦善紧抿着嘴唇,内心还有些抗拒,但还是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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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梁浅的马车刚停下,就有人迎了上来,她刚探出去个脑袋,就听到有人兴奋道:“告诉夫人,说苏小姐到了!”
一张还算熟悉的脸,是昨日跟在季夫人身边的嬷嬷。
季夫人身边得脸的嬷嬷,那地位,丝毫不会逊色于个三品官,苏梁浅和沈琦善朝着她服了服身。
“小姐快进去吧,夫人他们都在等着呢。”
嬷嬷极是热情,直接将苏梁浅一行人迎到了季夫人的院子。
“公爷早朝还没回来,今日还来了不少其他客人,老公爷在招呼呢。”
嬷嬷在前边引路,除了说些季家的事情,也会介绍沿途的景致。
比起荆国公府的大气简单,永晋公府更加精致,可谓是一处一景,花草树木的品种,皆是珍稀,雕栏玉石,就连廊下的灯笼,都是琉璃的,下面的络子,坠着圆圆的小金珠子,还不小,在阳光下,泛着璀璨的光华,其奢华程度,丝毫不逊色于皇宫。
苏梁浅小的时候跟着已故的荆国公来了几次,那时候年纪实在是小,再加上过了这么多年,记忆都已经模糊了。
苏梁浅跟在嬷嬷身后,目光有些远,仿佛这里还和以前一样,什么都没怎么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刚到院门口,还没进院呢,就闻到了从院子里飘溢出的食物的香气,嬷嬷笑着解释道:“夫人听说小姐要来,说要亲自下厨,做几道拿手好菜,公爷都没这么大的面子呢。”
季夫人重视苏梁浅,她身边的嬷嬷,自然是看苏梁浅,哪哪都好,态度也极是热情。
“苏妹妹,你可算来了!”
苏梁浅踏进院子,季无羡第一个冲了出来,“谢兄等你好久了,我先带你去见他!”
季无羡手指了指外面,示意谢云弈并不在这里。
“我先给季夫人请安。”
季无羡挡在她身前,“就她的水准,没一两个时辰是出不来了,等中午用饭的时候,自然就见上了!”
季夫人是有几道拿手好菜,但耗时太久,不是菜难做,而是极费刀功,季夫人美其名曰,慢工出细活。
苏梁浅还是觉得不太好,季无羡已经要上手拽人了,苏梁浅避开,一旁的嬷嬷见状,“公子说的在理,夫人确实没那么快出来,苏小姐就和公子去吧,我会告诉夫人的。”
季无羡附和道:“是啊,我母亲不是在乎那些俗礼的人!”
“那就劳烦嬷嬷了。”
季无羡看着苏梁浅那张乖顺讨人喜欢的脸,说话也轻柔细语的,动作标准,比那些常年在京城中的世家小姐,更加规范,有种说不出的端庄美感。
季无羡想到的却是她杀人的模样,漠然的就像在宰杀小鸡仔。
打了个冷颤。
正是有够能装的。
谢云弈喜静,他的住处,在永晋公府最深处。
拱桥,流水,亭台,还有大片的竹林。
湖绿色的流水清澈,上面氤氲着一层白色的水汽,这个季节,两边竟长了零星的绿草,有种说不出的勃勃生机。
正中的水榭是木质的,四个角悬着风铃,有风吹来,那声音,叮叮当当的,似有韵律,又似没有规律,十分的好听。
远处的天空明净,触手仿佛都能摸到白云,还有两栋隐约能看到一角的木楼。
隔着一段距离望去,仿佛人间仙境。
“好美啊。”
沈琦善有些看呆了,忍不住叹道。
苏梁浅也觉得美,尤其是游览了永晋公府后,更觉得这个地方,仿佛超脱于红尘,那是会让人忘记俗世烦恼的美。
她从来不知道,永晋公府还有个这样的好地方,苏梁浅也觉得,自己之前应该是未曾到过的。
“美吧,这是专门按着谢兄的喜好打造的。这水,可不是一般的水,是汤泉水,冬日泡上一会,便能消除一日的疲乏,长期坚持对身体好,这样露天泡在里面也不会冷,不过谢兄都在自己的木屋里面泡,就是那栋,里面有个很大的汤泉池,基本是他个人专享,因为这汤泉水,这附近的花花草草长得都比别的地方好,等会我带你们进去看看。”
苏梁浅听着季无羡介绍,不得不感叹,季家的财力雄厚。
果真是富可敌国。
“这得多少银子啊!”
相比于苏梁浅的淡然,沈琦善忍不住惊叹。
荆国公府经过数百年的沉淀,自然也累积了一般人难以想象的财富,但荆国公府的底子是在军队,就论财力的话,远不能和永晋公府相提并论。
而且,荆国公府素来提倡吃苦精神,这等劳民伤财的事,就算有银钱,也不会做的,沈琦善今日算是大开眼界了。
“不清楚,反正我们家最不缺的就是银子了,谢兄是我的救命恩人,自然是以他高兴满意摆在首位的。”
苏梁浅看着季无羡无所谓的样,他就算知道了数目,估计也没什么具体的概念。
也难怪夜傅铭要极力拉拢永晋公府,当年他登基时,因为常年战争,国库已经空虚。
军粮,军饷,军队的装备,哪样不需要银子?
季家拥有的,不仅仅是敌国的财富,还有粮食,草药,甚至是战马武器。
季家这个公爷的封号,就是因为在北齐开国君主需要的时候,给予了大量银钱的支持才得来的。
“看到那个风铃了吗?谢兄觉得你会喜欢,特意让疾风挂上去的。”
金色的,苏梁浅的第一反应就是金子打造的。
听声音,还挺厚重,实心的。
苏梁浅跟着季无羡,过了拱形的廊桥,到了小榭,走在最前头的季无羡掀开了帘头,谢云弈没在里面。
苏梁浅绕过其中一侧的走廊,看到谢云弈手扶着栏杆,随意倚柱,眺望着远处。
那张脸,在蒸腾着的热气中氤氲,微微的泛着红,竟有几分蛊虫发作时的妖艳,仿佛烈酒,让人迷醉。
有风吹来,他束着的发还有身上的青衣,皆在风中飞扬,似是要随风而去。
像是画中的谪仙,如梦似幻,让人觉得不真实。
难怪苏如锦为他恨上自己,萧意珍也为之迷恋。
她若是情窦初开,什么都未曾经历的少女,怕是早已经不能自拔的深陷其中了吧。
苏梁浅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缓步走上前去。
谢云弈见苏梁浅动了,也侧过身来,勾起唇瓣,让自己直面她。
那温柔的笑,就像是此刻吹来的风,是带着暖意的,让人的心,就和这水面一样,被吹皱了一池的春水。
苏梁浅走到谢云弈的身侧站住,伸手撩了撩被风吹的贴在脸上的头发,由衷赞道:“你还真是会享受。”
明明是冬日,这风吹着,却带着春天的温暖和煦,舒服极了。
“你也可以,适度放松享受,和自己想做的事情,并不冲突。”
苏梁浅没有接这话,这两者是不冲突,但她依旧不敢放松,稍稍松懈,她都会有莫大的罪恶感,就算是成功后的稍稍放纵。
张弛有度,这个道理,她懂,但无法像谢云弈那样践行。
现在,还不是时候。
“我在云州,放松了近十年了,已经足够了。谢云弈,昨天的事情后,很快,像现在这样,于我来说,都会是一种奢侈。”
苏梁浅坐下,在谢云弈的身侧,抬头看向他,“皇上很快就会知道,我想让他知道的全部,我外祖母和我大舅妈也一早就进宫见太后了,再加上有五皇子助攻,我太子妃的身份,会成为板上钉钉的事实。”
对谢云弈,她并隐瞒。
这样的话,就算不说出口,谢云弈也能够预测的到。
谢云弈盯着苏梁浅,那双漂亮的眼眸,沉沉如黑渊,“你在说这些事情的时候,只有算计,并不开心,还不如从前呢,虽然你是如愿以偿,但我说不出恭喜。而且,你不是说过,不会做太子妃的吗?”
“但我需要太子妃的这个身份,我需要进入权利中心!”
苏梁浅直言不讳,“太子是未来的储君,他若真的登基为帝,我就是皇后,这样人人趋之若鹜的尊荣,我身为女子,又怎能抗拒?谢云弈,以你的条件,想找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你不要再浪费时间在我身上了!”
苏梁浅口吻坚定,态度相当坚决,不留一丝余地。
对谢云弈,她不是完全没有心动过,但自昨晚见过夜傅铭后,过往那些悲痛的记忆掠上心头,让苏梁浅对爱情,婚姻,还有男人,又产生了浓重的厌弃心理,她心里竖起的高墙,让她只想和谢云弈保持距离。
她或许知道,谢云弈不是夜傅铭,但他们两个,她都看不透,她又都不想看透了。
成大事者,总要取舍的。
气氛,有片刻的凝滞。
“你来,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个?”
“这件事情,难道不重要吗?我想要的只是个盟友,你的感情,让我在利用你的时候,已经产生了心理负担!”
谢云弈又往苏梁浅的方向走近了一步,两人的距离更近了。
他居高临下,忽然笑了,“这可不是个心狠手辣,不择手段的女人该说的话,这个问题,我们已经讨论过了,我也给了答案,不是吗?”
谢云弈两只手扶在苏梁浅身后靠着的凭栏上,身子前倾放低,将苏梁浅禁锢在他胸膛和她后背靠着的栏杆的咫尺之地,逼视着她,“苏梁浅,你和七皇子什么关系?你认识他!”
在说到你认识他这四个字时,谢云弈用的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不是你认识他吗?而是你认识他。
苏梁浅瞳孔骤然张缩,有关夜傅铭的记忆,再次出现在她的脑海,她还是能想起他所有的好,印象最深的却是她临死前一幕幕的狠,双眸赤红,仇恨迸射,一把将谢云弈推开。
****
季无羡领着沈琦善在四周围绕了一圈,沈琦善虽然喜欢这里,却没有完全醉心美景,她心里不放心苏梁浅,不放心她和谢云弈两个人呆在一起,坚持回来找人。
季无羡见谢云弈和苏梁浅各自站在一侧,大感气氛不对。
沈琦善倒是松了口气,上前坐在苏梁浅的身侧,握住她的手,却发现她手冰凉又僵硬。
“你怎么了?手这样冰凉。”
苏梁浅扯了扯嘴角,恢复如常,“估计是被风吹的,有些冷了。”
信你个鬼!
沈琦善看了谢云弈一眼,想了想,还是没有继续追问。
季无羡好奇发生了什么事,但这个样子,他也不敢问。
“我带沈小姐到处绕了下,苏妹妹,你昨天可出尽风头了,怎么样?教训自己讨厌的人,看着她们倒霉,爽不爽?”
季无羡虽然不敢八卦,但调节气氛什么的,还是很擅长在行的。
沈琦善听这话,皱了皱眉,不对啊,怎么好像苏倾楣萧意珍倒霉,都是苏梁浅设计似的?
“你不是最不喜欢苏倾楣的吗?怎么还帮着撮合她和七皇子啊?白让她捡了门好婚事!”
谢云弈听到这个称呼,抬头,眼风扫向季无羡。
季无羡觉得,真挺冷的,他也没说错什么啊。
“看样子,你觉得七皇子不错。”
“何止是不错。”那是很好好嘛,“在北齐,综合各方面条件,比夜傅铭好的——”
季无羡认真想了下,伸出五个手指头,“不会超过五个,比太子好。太子就是个花心大萝卜,谁嫁他谁倒霉,皇后这些年光跟在他屁股后头善后了,一堆糟心事。”
季无羡看到的七皇子,是夜傅铭想让他看到的七皇子,在季无羡看来,这对苏倾楣来说,哪里是惩罚,简直就是踩了狗屎运,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中了。
当然,季无羡在说起七皇子时,还不忘损太子几句。
说完,偷瞄了苏梁浅一眼,什么也没看出来。
“他的那个位置,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废了,如若北齐的江山交到他手上,离亡国也就不远了。”
季无羡这话,是压低了声音的,还是让沈琦善吓了一跳。
她看着季无羡,眼睛眨的飞快,这季家的小公爷,胆子也太大了。
其实,单就人品来说,沈琦善也觉得七皇子比太子靠谱多了,但太子和苏梁浅毕竟有婚约,沈琦善自然不会像季无羡那样口无遮拦。
“我倒觉得太子比七皇子好。”
“在投胎这件事上,太子确实比七皇子更会选择。”
季无羡是觉得,要现在的太子是夜傅铭的话,估计也没四皇子他们什么事了。
“看样子你对七皇子的印象很好。”
“接触过几次,那是个面面俱到,让人极其舒服的人。”
苏梁浅轻笑了声,沈琦善被吓了一跳,那笑声实在太冷,充满了讥诮。
“面面俱到,让别人舒服,那就只得委屈自己,一次两次,一个两个也就算了,一直如此,这天下间,真有这样的人?泥人尚且都有三分脾气,更勿论是有血有肉的人,还是个身份尊贵的皇子。”
季无羡听苏梁浅这样说,觉得很有道理。
七皇子的温善,可不是只有几个人如是说,是人人都赞不绝口的。
“我听说,当年皇上在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皇子时,也是八面玲珑,面面俱到,尤其是对我外公和几个舅舅,人人都觉得他没有野心,但当年和他斗的人,早就成为一柸黄土,不知被吹向何处了。”
沈琦善被惊住了,等苏梁浅说完,才反应过来,捂住她的嘴巴,一双眼睛四处张望。
季无羡瞪大着眼,他觉得自己就够敢说的了,但和苏梁浅比起来,那完全是小巫见大巫。
“你觉得七皇子是伪装?”
苏梁浅拿开沈琦善捂住她嘴巴的手,站了起来,“如果昨天的事情,换成你是七皇子,你会考虑吗?”
季无羡想也不想,直接摇头。
不单单是他,作为一个正常的男人,应该都不会同意吧。
苏倾楣衣服都乱了,在场的男人,可是有大半都瞧见了,这和被戴了绿帽被人知道,也没什么差别了,谁要是娶,那就是乌龟儿子王八岛,是会被人一辈子嘲笑的,但凡是有点自尊心的男人,都不会接受,就算一辈子都娶不到老婆,都不会。
夜傅铭的条件,可不是会娶不着皇子妃的人。
苏梁浅这样一点拨,季无羡也觉得夜傅铭这人有点假了。
“季公子不能,也不代表七皇子不能吧?七皇子素来礼佛,常年沐浴在佛光下,悲天悯人,就连一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皇家的事,我们还是少揣测的好。”
苏梁浅抿着唇,沈琦善作为不谙世事的女子,自然不会了解男人的心态。
“知道比财色更让人着迷的是什么吗?”
苏梁浅将几个人都扫了一眼,目光落在谢云弈身上。
清澈的眼眸,水润的珠光,星星点点,“权利。九五之尊,可号令天下,掌控所有人生死命运的生杀大权,常年在这个漩涡中心的人,又怎么可能无欲欲求?无欲无求,未尝就不是所求太多,能忍常人所不能忍,这难道不恐怖吗?他似佛,却不是佛,佛魔只在一念之间,谁也不知道,他和他府里的那些人礼的是佛,还是论的魔,比起这种人,太子,要好掌控的多了。”
季无羡看着苏梁浅,她漂亮的眼睛有光,里面似乎又有泪,那种洞察世事的犀利,仿佛是历经千帆的沉淀。
苏梁浅身上,有秘密。
这个秘密,藏的很深。
季无羡的目光,缓缓从苏梁浅转移到谢云弈身上。
谢云弈神色深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季无羡听到苏梁浅继续娓娓道:“但这世上,还有比权利更可怕的,那就是人心。我苏梁浅,可以利用一切,但独独不会,欺骗利用感情!”
季无羡反应过来,所以,他家公子心情不好,是刚刚又被狠狠的拒绝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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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夫人都准备好午饭了,见季无羡等人迟迟没有回去,便让人将菜盖好送到了小榭。
“中午我们就在这里用膳如何?”季夫人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笑容满面,热情热切。
小榭的石桌比一般的要大,季夫人命人在上面盖了一层布,然后又在石墩子上面都铺上了垫子。
除了早朝不知道苏梁浅会上门拜访尚未回来的季公爷,老公爷季祥化也来了。
满满一桌子菜,色香味俱全。
几个小火炉,除了有热着的菜,还煮了酒,香气四溢。
饭桌上,倒是没有寝不言食不语的规矩,季夫人谈起昨日在萧家发生的事情,兴致勃勃,还说起了季无羡和苏梁浅幼时的一些趣事,半天才察觉出气氛不对。
她觉得不对,倒不是苏梁浅和谢云弈有什么异常,这两个人,完全看不出什么,而是季无羡情绪反常,低迷的很,她说半天,也没跟上附和。
季祥化喝了几口酒,看着苏梁浅,目光慈爱,“都这么大了,成大姑娘了,玉雪聪慧,你外祖父要还在,肯定很骄傲高兴。”
他叹了口气,将杯中的酒饮尽,沉痛又有些怀念。
自北齐建国,被封为公爷的季家和沈家,就一直相邻。
季祥化和苏梁浅已经过世的外祖父,是打打闹闹,一起长大的。
以前荆国公府荣华无双时,荆国公去哪里都会带着她,苏梁浅来永晋公府的次数,比沈家的嫡长孙还多。
季祥化就季言祖一个儿子,季言祖也只生了一个儿子,季祥化一家以前对苏梁浅,也极是疼爱。
每次苏梁浅来,季无羡都得靠边站。
“他这一走,连个陪我喝酒下棋的人都没有了,你还记得吗?以前他和我喝酒下棋,都会抱着你。”
苏梁浅笑,眼睛却是湿润的,蓄着泪,一片晶莹,“不管去哪里,都带着我,怕我丢了或者出点什么事,总得抱在身上才放心,他对几个舅舅和兄长,总板着脸,一对着我,就笑,连外祖母都嫉妒呢。”
“明明说好要看我嫁人生子,疼我宠我护我给我一辈子撑腰的人,却走的那么早,就连尸骨都没有,京城好像什么都没变,但那些爱我的人,都不在了。”
不单单是荆国公,她的几个舅舅,还有兄长,都走了。
苏梁浅没哭,就连眼睛都没红,季夫人却心疼的掉泪,沈琦善直接哭出了声。
谢云弈看着苏梁浅,给自己斟了酒。
苏梁浅拿了酒杯,倒满,朝着季祥化的方向举了举,她的目光坚定,里面是她可以不惜一切代价的目标。
“今后,我代替外祖父,和您喝酒如何?我的酒量的棋艺,都不比他的差呢,就当感谢您这些年,暗地里对荆国公府满门女眷的关照。”
苏梁浅说完,一口将杯中的酒饮尽。
季祥化有用膳小酌的习惯,这酒基本就是为他准备的,辛辣的很,苏梁浅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喝完,她倒了倒已经空了的酒杯,擦了擦嘴。
“好好好!不愧是那老头儿亲自带出来的外孙女!”
季祥化亲自给苏梁浅倒了杯,“你的酒量倒是比小时候的好,我记得,我瞒着沈老头,就偷偷喂你喝了点,结果你直接就醉倒了,可把他吓得,他当时气的都要和我绝交了,你说说,你这些年在云州,是不是偷偷喝酒了?”
苏梁浅笑,她的一身好酒量,是为一个完全不值得的男人练的。
到最后,苏梁浅和季祥化,两人都醉了。
“扶老公爷回房休息。”
“小谢啊,这里离你的住处最近,这临时的,我也没安排客房,不如让浅儿在你的屋里睡下?你好好照顾她,我得照顾公爹,他喝醉了,得有人守着。”
季夫人无时不刻都在想给谢云弈和苏梁浅创造机会。
沈琦善皱着眉,觉得不妥极了,季夫人忙道:“就睡在小谢的屋子里,沈小姐要不放心,跟着一起,刚好进去参观参观,影桐秋灵呢?我让她们等会去找你们。”
季无羡摸了摸鼻子,刚刚秋灵估计是看苏梁浅喝的差不多了,拽着影桐,溜了。
季无羡有些明白,为什么她母亲最中意秋灵了,物以类聚啊,这想法都一样一样的。
季夫人看着趴在桌上的苏梁浅,又看向沈琦善,“我去找人帮——”
忙字还没出口,站在苏梁浅身侧的谢云弈,就已经低身,将苏梁浅抱了起来,朝着里面的木楼走去。
霸气!
------题外话------
PS:我为什么,居然写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