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他们学校不是没有这次参加竞赛预赛的, 他们班是没有，隔壁班就有一个，一班二班更是有好些个。

　　要是其他人来报名, 林文觉都不会觉得有什么，可偏偏报名的是……乔安。

　　乔安当然知道他的考量, 事实上，他的考量就是自己这几天想的，参加这个竞赛, 很可能会浪费很多时间, 也很可能最后会拿不到奖。

　　——可她就是想要试试。

　　毕竟，她这是第二次的人生，上辈子这条高考路, 她已经走过一次, 这一次，她想在走的过程中, 看更多的花团锦簇。

　　哪怕知道可能什么也得不到, 她依旧想要试试。

　　高中的时间是浪费不起的, 可她却不觉得对于她而言, 参加竞赛是浪费时间。

　　不能因为可能没有收获, 就压制住自己的渴望，就一点也不去尝试。

　　更何况，她知道，只要自己参加了, 就绝对不是一无所获。

　　接触到更多优秀的人、学到更多物理知识、见了更多样的战场……这些都是收获。

　　因此, 乔安摇摇头，轻声说：“林老师，我想参加的。”

　　林文觉一听, 继续苦口婆心地说：“童乔安啊，真不是老师非要拦着你，毕竟拦着你其实对我也没有什么好处，但我真是为你好！你以前没有相类似的比赛经验，你看咱们年级一班的刘鎏，初中就拿了不少物理比赛的奖，还有高二的许扬青，还有高三的黄敏军……黄敏军可是打定主意走竞赛这条路，磨了三年，来年高考都是放在竞赛的后面的！”

　　是呀，和那些人相比，乔安看起来胜算真的不高。

　　她抿了抿唇，眼神前所未有的坚定：“林老师，我想试试，今年如果不试试，明年就更加没有勇气了。”

　　林文觉不说话了。

　　这时候，物理老师手上拿着零食，一边吃一边进了办公室，“咦？童乔安同学也在呀，吃点吗？”

　　这位物理仇老师，一贯是个随和的，虽然看起来有些不着调，但物理水平是真的高，要不是人太不着调，教一二班也是没问题的。

　　年级主任一向对他非常头疼。

　　他一贯很喜欢童乔安这个学生，态度也就非常好。

　　童乔安摇了摇头，笑了笑：“仇老师好，我已经吃过饭，就不吃了。”

　　“老仇，正好你来了，你快说说这丫头，非要去参加物理竞赛，我真是搞不懂她干什么非得要去浪费时间！”林文觉抓着仇老师就开始念念叨叨。

　　仇老师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等到林文觉说完，他才看向乔安：“你真想参加？”

　　乔安认真点头。

　　“好事呀，那你要好好准备，我回头给你找两本习题，你自己做着练练，这竞赛可不是一场就能考完的，一刻也不能懈怠。”仇老师笑着说，手上还扔了块果干进嘴里。

　　林文觉：“……”

　　乔安露出笑容，“好的，谢谢仇老师。”

　　她要参加，物理老师又非常支持，林文觉还能说什么？

　　他摆摆手，长叹一口气：“回去吧，就算要参加竞赛，学习的事情也不能松懈了，期末考要是下降太厉害，我就找你家长聊聊了！”

　　他真是担心死了！

　　要是一个好苗子毁了，他真是心疼死。

　　“嗯，我会的。”乔安认真点头。

　　她知道，林文觉这是已经笃定她为了准备竞赛，期末考成绩会下降，乔安没有解释，因为她自己也说不准。

　　但她也知道，她也不会为了竞赛完全放弃学习的！

　　对于林文觉，乔安以前是不喜欢的。

　　可此刻她发现，其实他也是一位想要学生好的普通老师，虽然他有很多问题，虽然他的一些做法非常不对，但今天他的话，就足以让乔安对他改观。

　　高二文理分班，她必然是要离开林文觉的班级，分班后，她高考的成绩与他无关，对方也知道，他还是苦口婆心劝了。

　　他希望这个学生不要有遗憾，希望她高考取得好成绩。

　　只是这个时候的她，这个年纪的她，还想要在这条路上，走出不一样的风景。

　　只能辜负他的好意了。

　　等到乔安离开后，林文觉瞪着仇老师：“你鼓励她干嘛，那竞赛要是那么好考，我还拦着做什么？她要是安安心心学习，这个成绩高考一点问题都没有！”

　　仇老师放下零食，难得态度认真了些，他说：“童乔安的物理天赋很好，我觉得她去闯一闯是好事。”

　　见林文觉还要说话，仇老师打断他：“老林呀，咱们教书时间也不短了，你比我教得时间还要长，咱们这些年见到的有天赋学生其实也不少了，他们在某个科目上，其实是有很好天赋，可最后呢？最后他们走了一条碌碌无为的平庸路。天赋不练，不磨，慢慢的也就淡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声音挺平静的，却又有一种说不出的惆怅。

　　“童乔安的物理天赋真的那么高吗？”林文觉皱眉。

　　仇老师摇头：“不，她不是我见过天赋最高的，但她是我见过最舍得练和磨的，天赋上的那一点差距，足以用勤奋弥补上去。她很执着，执着的人选定了她有天赋的一条路，不比天资卓绝的天才差。”

　　他顿了顿，又说：“而且你忘了，她才高一。”

　　林文觉愣住，随即恍然大悟。

　　是呀，童乔安才高一，高三黄敏军那是破釜沉舟，但高一的童乔安，却还有再爬起来的时间。

　　仇老师：“老林你还不赶紧去吃饭，待会儿又要准备上课了。”

　　林文觉叹口气，干脆去吃饭，不再乱想。

　　教师食堂。

　　林文觉来得有些晚，教师食堂还在吃饭的老师多半都是高三的，但就在靠近窗口的那一桌，好几个高一年级的老师也在。

　　其中就有二班班主任。

　　林文觉神情就有些复杂了，因为当初一二班班主任公开表示想要乔安去他们班，自那以后，他们每次见面就有些尴尬。

　　好在和他们离得远，除了大会见面，平时一般是不见的。

　　他打了饭菜，本来准备远远避开，没想到那一桌有个认识的老师招手：“林老师！”

　　林文觉没办法，只能端着菜过去。

　　打过招呼后，他便安静吃饭，饭桌上老师聊天还在继续。

　　“……可真是愁死我了，你说他好好学习不行吗？非要去参加什么竞赛，他可是高考理综状元的苗子，这不是浪费时间嘛，又怎么劝都不听！”二班班主任梁波一脸忧愁。

　　林文觉一愣，抬头：“梁老师，你们班也有人非要参加竞赛？”

　　这话的意思就有点多了。

　　非要参加竞赛，就是说老师是不支持的。

　　如果成绩不好，想要去搏一搏，老师不可能拦着。

　　那只能是成绩好，有希望拿到名次，但对于本人而言，相较于浪费的时间来说不划算。

　　而一个“也”字，就说明林文觉班也有。

　　“可不是，就是齐盛荣！咱们年级第一，你们班不会是……童乔安吧？”梁波声音诧异。

　　童乔安是真的在年级上很出名，平行班考进前十太难，而她的成绩显然不是巧合，而是随着题难度上升，还在往前推进的优秀成绩！

　　林文觉苦着脸：“可不是……”

　　他和梁波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见了辛酸。

　　年级上的另一个老师感叹——

　　“这些学生到底都在想什么？”

　　乔安不知道齐盛荣在想什么，事实上，她都不知道齐盛荣也要参加。

　　回到教室之后，乔安立刻便加紧时间看竞赛的内容。

　　要考的知识点她都知道，可题型和这些知识点的扩展还不熟悉，这是她参加竞赛最难的一步。

　　预赛的时间不久了，若是不好好准备，那才真是浪费时间。

　　快要上课的时候，唐翎城回来了，显然又是打了篮球回来。

　　他将篮球搁在椅子下面，对旁边的乔安说：“乔妹，你歇一歇呗，干嘛总是这么认真，周末我和你哥要去滑雪，你去不去？”

　　乔安摇摇头。

　　唐翎城张扬挑眉：“去呗，出去锻炼一下，你是不是还不会滑雪，我滑得可好了，到时候我教你，保准儿……”

　　乔安看向他，打断他：“凌晨，我接下来要准备比赛，所以会很忙，周末所有的活动我都不参加了，我要专心看书。”

　　凌晨，童乔博给唐翎城起的绰号，他们一起准备物理模型大赛的时候乔安也跟着叫，就也习惯了。

　　唐翎城一愣，下意识问道：“你要参加比赛？什么比赛？”

　　“全国中学生物理竞赛。”

　　“参加那个做什么？”唐翎城茫然。

　　乔安嘴角扬了扬，眼底有光：“因为……只有全国中学生物理竞赛拿到一二等奖，才有参加国际物理奥林匹克竞赛的资格。”

　　所以，她参加全国中学生物理竞赛的目的，是为了之后的物理奥林匹克，一二等奖不是荣誉，那是……门票。

　　唐翎城愣愣的看着她。

　　他不止一次见过乔安眼底有光的模样，他也不是第一个意识到乔安现在变得越来越漂亮，可只有这一次，她眼底的光亮得让他瞳孔缩了缩。

　　他移不开视线，却又从心底升起一股他从未体验过的酸涩。

　　年少的唐翎城只能结结巴巴应了一句——

　　“哦、哦哦，那、那你加油。”

　　可是多年以后，他才知道，那是少年时期张扬桀骜的唐翎城第一次自卑。

　　少女眼中的光让他震惊，让他移不开视线，却又让他……相形见绌。

　　那个时候，他满身的汗水，刚刚在篮球场上打得别人叫哥归来，他的下巴是抬着的，他自信张扬。

　　他在给少女炫耀自己的战绩，他想要周末带她去滑雪，他想要让她看看自己滑雪滑得有多好，他在洋洋得意……

　　可是在看到少女握着笔眼底有光的时候，他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自卑。

　　唐翎城第一次体会到。

　　此时的他还并不明白这种情绪，他没了说话的兴致，也不敢打扰她，只是沉默地坐在旁边，心底涌起一股酸酸涩涩。

　　仇老师给了两本练习题，竞赛的练习题也有很多本，但对于乔安而言，时间有限，所以她要练习的是最有含金量的。

　　仇老师给挑选的练习题，就是其中最有练习价值的。

　　一本题简单一些，但却是扎实所有基础功，无论是竞赛还是普通考试，围绕的知识点就是那些，只要抓住基础和核心，以不变应万变，就能立于不败之地。

　　还有一本练习题就非常难，而且题非常古怪。

　　这是开拓思想的，竞赛的题向来出奇，也需要庞大的见识和天马行空的想象，这一本练习题就都是这类的。

　　两本练习题都非常好，乔安郑重的感谢了仇老师。

　　“……哥，你有买到这两本没有？如果你没有买，我明天去买两本寄给你，我知道哪儿有卖的。”乔安对着镜头说。

　　自从决定参加竞赛之后，两人视频联系的时间就更多了，他们会探讨一些问题，分享一些经验。

　　对面，薄陆离摇摇头：“我自己买就是了，你不用寄，我给你的笔记你收到了没？”

　　乔安点头，从书包里拿出一个黑壳的本子，非常厚实，每一页都书写了不少内容，有些简单，有些写得详细了些。

　　“你怎么写了这么多呀，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乔安翻的时候，微微有些皱眉。

　　“这学期开学的时候。”薄陆离轻声说。

　　那时候，乔安刚刚离开，他的时间骤然变多，周围也骤然间变得寂寞，如果没有一个其他计划，那他的空余时间就显得过于冷清了。

　　虽然他不怕冷清，但忙碌起来总是好的。

　　注意到乔安紧皱的眉，薄陆离轻笑：“所以你放心，不是特意为你准备的，只是自己看的时候记下来的。”

　　他笑起来的时候很好看，不知道是不是越是少笑的人，笑起来就越是好看。

　　嘴角微微扬，眼睛笑起来的时候显得狭长，里面盛满的笑意更是让他整个人都在发光。

　　薄陆离长得是真好。

　　哪怕穿着最普通的校服，最廉价的体恤，他都是夺人眼球的。

　　乔安微微愣了一下，随即忙回过神，眉头松开。

　　她一点不为自己自作多情而尴尬，毕竟之前薄陆离就为她做了很多笔记，那些可是特意浪费时间写出来的！

　　他今年高二，时间如此宝贵，她怎么舍得他为自己浪费？

　　薄陆离总想对乔安好，乔安却舍不得他对自己好。

　　“对了，哥，如果我们能够进入决赛，那是不是就有机会一起去京市考试？”今年的承办单位在京市，进入决赛后，他们也都要去京市考试。

　　薄陆离笑着说：“嗯，安安加油，如果能拿到一二等奖，我们还会进入集训队，在京市一起参加集训。”

　　乔安听到这话，也露出笑容，手握紧：“就是为了和哥一起集训，我也会加油的！”

　　要集训，就必须要一二等奖，说是为了一起集训，意思也就是一起拿一二等奖。

　　——这是互相之间的鼓励。

　　她一脸坚定，小脸微微鼓起，仿佛才能更显决心。

　　薄陆离失笑。

　　但他很快咳嗽一声，说道：“时间很紧张，我给你梳理一遍之前……”

　　门口。

　　手上端着水杯的白诗彤抬着手，却没有敲门。

　　半晌，她嘴角露出笑容，依旧没有敲门，只是转身下楼。

　　“咦？安安不喝吗？”白芷兰正在吃水果，见白诗彤又端着杯子下来了，便随口问道。

　　白诗彤轻声说：“我看安安好像在和薄陆离视频，就没有打扰她。”

　　白芷兰闻言，长叹一口气，到底什么都没说。

　　要是之前，她肯定会露出不高兴，但自从被童苍衡说了几次之后，她也在注意着尺度。此刻她在心里告诉自己——薄陆离也是安安的家人。

　　白诗彤拿起桌上的书，状似无意道：“我就听了句安安说要和薄陆离去参加竞赛，好一起去京市集训。”

　　白芷兰抬头看向她，眉头皱得死紧。

　　片刻，她问：“什么竞赛？”

　　“全国中学生物理竞赛，拿了一二等奖，就可以保送好些名牌大学的物理系了，可惜我物理不是很好，就不去浪费时间了。”白诗彤耸耸肩，有些失望。

　　“很浪费时间？”白芷兰偏头，有些好奇。

　　白诗彤点点头，一脸无奈：“是有些浪费时间，一般不是物理特别强悍，有经验的，老师都不会建议参加。而且竞赛题做多了，再回头做物理考试题，可能会有些不适应。”

　　她说完，又吃了一块水果，而后说：“姑姑，我先上楼去看书了，期中考没考好，就快要期末了，我得抓紧时间看书。”

　　白芷兰心里有事，便只是摆摆手，随口道：“去吧去吧。”

　　白诗彤转身，嘴角带着笑，从容淡定地上楼。

　　没一会儿，童乔博下楼，从冰箱里面翻了盒酸奶，拿着就要回房间。

　　“乔博！”白芷兰叫住他，“是不是物理竞赛要开始了，你怎么不参加呢？”

　　童乔博一边喝酸奶，一边随意道：“我参加那个做什么？那奖可不好拿，浪费时间干什么，而且我以前也没有参加过竞赛呀！以后也不学物理专业，参加那个做什么？”

　　白芷兰一听，顿时脸上的神情就更忧愁了。

　　童乔博好奇：“妈，你问我这个做什么？不会看我们拿了一个模型大赛的奖，还指望我们拿竞赛的奖吧？”

　　“没，没有。”白芷兰摇摇头，一脸恍惚，不知道在想什么。

　　童乔博一脸狐疑地看了她一眼，随即也没放在心上，又回楼上了。

　　这一整个下午，白芷兰都有些恍惚，本来约好和几个小姐妹逛街的，她也没有去，只是在家里，是不是抬头看看楼上。

　　晚上。

　　童苍衡下班回来，白芷兰拉着他，将他拽到一边，“苍衡，我有个事情要给你说一下……”

　　“什么事？”童苍衡看向她。

　　白芷兰眉头皱在一起，叹口气：“安安要参加物理竞赛，为了和薄陆离一起集训！”

　　“你听谁说的？”童苍衡茫然。

　　“当然是安安自己和薄陆离视频的时候说的！”白芷兰有些紧张，小心翼翼，“你说安安和薄陆离是不是太亲密了？这为了一起集训，都报名去竞赛，可他们一个还在小县城读书，一个也没有接触过竞赛，这哪像可以参加竞赛的……”

　　童苍衡也皱了下眉，他对于物理竞赛知道的稍微比白芷兰多一些，竞赛的难度确实不是一般的大。

　　“我查了一下时间，竞赛的初试就在期末考的前几天，要是去参加竞赛，有可能会影响到期末考试。虽然期末考试也不是关键，可要是白白浪费时间、耽误期末考试，就不太好了吧。”

　　白芷兰再次叹口气，继续说：“我知道她在意薄陆离，知道他们现在离得远。可是他们一个高一一个高二，现阶段最重要的应该是学习吧，为什么就为了一起集训，去参加什么竞赛呢？”

　　对她而言，浪费时间是一回事，可安安参加竞赛的目的才是最让她担心的！

　　她参加竞赛的目的是为了和薄陆离集训，这简直就是乱来！

　　薄陆离就这么重要？

　　白芷兰有些难受。

　　童苍衡也皱紧了眉，他问：“你问过安安没有？”

　　“还没……”白芷兰张张嘴。

　　“那先问过安安再说，什么事情不要自己被背后胡乱猜测。”童苍衡严肃的说，虽然此刻他心里也是非常担忧的。

　　白芷兰点点头：“那待会儿吃饭的时候问问，我下午的时候就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于是，吃饭的时候，童苍衡便直接问了——

　　“安安，你和陆离要参加物理竞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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