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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陌上少年(三)

春秋大梦 梦三生著 6193 2024-11-16 04:18

  三、春天来了

  越王凯旋的消息传遍越国的时候,香宝正趴在柜台上流着哈喇子呼呼大睡。

  “真是清闲啊。”耳边有人轻哼。

  香宝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便看到一张扭曲放大的脸庞,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一巴掌抽了过去。

  文种脸颊抽搐着,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挨了这个丑女一巴掌。

  香宝这才看清眼前两人正是文种和范蠡,而她自己竟然趴在柜台上睡着了,还好没有被甘大娘看到,不然她今天又得饿肚子了。

  刚想到饿肚子,香宝立刻闻到了桂花糕的香味,动了动鼻子,香宝本能地凑近香味的来源。

  好香……

  一抬头,对上一双带笑的眼睛。

  呃,是范蠡。

  一阵清风扬起他白色的衣袖,拂上她的脸,香宝呆呆地看了许久。

  “回魂了回魂了。”文种毫不知趣地伸手在她面前晃。

  香宝回过神来,咬牙切齿地瞪他。

  范蠡眼中的笑意更深。

  被香宝热切的眼神盯得发毛,范蠡忍着笑在她期待的注视下将手中的糕点放在柜台上。

  “给我的?”香宝雀跃。

  范蠡点头。

  “哇,你真好。”香宝毫不吝啬地赞美。

  范蠡失笑。

  “莫离呢?”文种问。

  香宝鼓着腮帮子有些困难地咀嚼着塞了满嘴的糕点,懒得理他。

  “莫离呢?”文种拿扇子敲她的脑袋。

  香宝一伸脖子,咽下嘴巴里的桂花糕,瞪他。

  文种做投降状:“香宝姑娘,你姐姐呢?”

  香宝伸手,比了个“三”。

  文种一头问号。

  “给我三钱,我就告诉你。”香宝龇牙。

  “你打劫啊!”文种怪叫。

  “不给算了。”

  文种磨了磨牙,掏出三钱放在她沾满桂花糕屑的手上。

  香宝两眼放光地将钱币收起,指了指身后:“就在上回我带你们去的那个院子里,自己去吧。”

  文种几欲抓狂,忍得很辛苦才没有揍人,转身直奔院子。

  香宝一脸得意,一扭头,正对上范蠡若有所思的眼睛。

  “咦?你不去吗?我不收你钱。”香宝眨了眨眼睛,又吞下一块桂花糕。

  范蠡笑了起来。

  看着那眼中温和的笑意,香宝又半天没回过神来,张着嘴巴发愣。

  自这日起,文种便几乎日日光顾留君醉,而且每次必见莫离姑娘,留君醉上上下下都知道这个斯文俊美、举止风流的少年迷上莫离了。

  至于香宝呢,瞅上了那个和风似的白衣少年,不为别的,只为那白衣少年每回来都不忘给她带点心……

  春天真的来了。

  春光灿烂啊。

  月黑风高夜,四下无人时。

  香宝鬼鬼祟祟地从房中溜出,蹑手蹑脚地跑到马棚旁边的那棵大树下,开始挖坑。自从文种迷上莫离之后,她便猛敲竹杠,不知不觉居然快成小富婆了。

  香宝咧着嘴,嘿嘿地笑,一边笑,一边挖坑。

  从坑里抱出一个小匣子,匣子里放着钱币,还有莫离送她的银簪。数了数钱币,居然已经有三十二枚了。

  有一回,春喜起夜的时候正好撞见香宝挖坑,还一边挖一边笑,被吓得不轻,第二天就病了。

  香宝依然故我,每晚挖坑数钱成了她人生中最大的乐趣。

  抱着匣子,香宝眯着眼睛笑得像老鼠一样,她看到她的梦想在向她招手了啊。

  依依不舍地将匣子放回原位,香宝开始填土道。

  “你在干什么?”身后,有人问。

  “填土。”香宝答。

  “填土干什么?”继续问。

  “埋宝贝。”继续答。

  “埋宝贝干什么?”

  “怕被偷呗……谁?”香宝猛地跳了起来,转过身去,“啊……是你!”香宝跳了起来,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这个家伙居然还敢主动送上门!

  是那个红衣的小偷!偷她钱、害她不能吃饭、害她自己倒贴钱给甘大娘的罪魁祸首!

  “小偷!你怎么会在这里?”

  “丑八怪,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我不是丑八怪!”

  “喏,还你。”他手一抬,故作潇洒地扔给香宝一包东西。

  十分眼熟!是她的钱袋!打开数数,第一次被他偷走十枚,第二次被偷走七枚,一共十七枚钱币,一枚不少。

  香宝狐疑地看着他,借着不太明亮的月光,看到一张肿得像猪头的脸。

  “啊!”香宝吓了一跳,“你的脸怎么了?”

  “摔了一跤。”

  “真的?”香宝上前细细打量,能够摔成这样真不容易啊。

  “骗你干什么。”皱着眉,红衣少年不耐烦地道。

  香宝懒得理他,收了钱袋,推开他便要回房。

  只是轻轻一推,“砰”的一声,那个家伙没有任何预兆地仰面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喂!”香宝惊呼,随即又捂住嘴,四下瞧瞧,还好没有惊动其他人。

  “别装死,我可没碰你!”香宝拿脚踢他。

  他不动。

  “起来!”

  不动就是不动。

  该不是死了吧?香宝有些担心地蹲下身去探他的鼻息,万一死了她可怎么办……

  还好还好,还活着。

  香宝拍了拍胸口,站起身准备离开。

  “娘……”

  身后响起一声微弱的呢喃。

  香宝的脚定在原地,咬牙,握拳,深呼吸!

  与她无关!少管闲事!眼不见为净!

  可是……香宝泄气。

  跺了跺脚,香宝磨着牙扭头拉起他的双腿,拖着他去柴房,一路上泄愤似地专挑坑坑洼洼、高低不平的地儿走。

  磕磕碰碰,好不容易到柴房里点上灯,香宝有点心虚看着那个躺在地上灰头土脸狼狈不堪、几乎辨不清人样的家伙。

  不是她的错……她力气有限嘛……

  拿干草铺在地上,香宝拖着他躺在干草上,又拧了布巾来替他擦去脸上的脏污。

  他脸上青青紫紫的,嘴角也破了,脸上肿了一块,好端端一张漂亮的脸蛋被揍得跟猪头一样,这个家伙到底得罪了什么人,把他打成这样。

  “娘……”闭着眼睛,长长的眼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暗影,他眉头紧皱,喃喃低语。

  香宝长吁短叹,她这是做了什么孽啊。

  探了探他的额头,居然发烧了。

  “不知道身上有没有其他伤……”眉毛拧成一个疙瘩,香宝解开他的衣服。

  看着他苍白瘦弱的身子,香宝倒抽一口凉气,手微微一抖,布巾掉到了地上。

  那样瘦弱的身体上,却是一处新伤叠着一处旧伤,他全身竟然没有一处完好的肌肤……

  “娘……娘……”

  香宝无奈地伸手想要安抚他:“不要乱动。”

  因为发烧而微微有些发烫的手触到了香宝的手,他握着她的手,一直紧绷的嘴角放松了些,不再乱动了。

  试着想抽回手,却是徒劳无功,只要手一动,他就面露痛苦,香宝竟然不忍心再动。

  他究竟是谁?又是谁伤了他?

  折腾了一夜,天明的时候香宝才闭上眼睛歇了一会儿。

  感觉到握着她的手缓缓松开,香宝睁开眼睛看他:“你没事了吧?”

  “哼。”他轻哼。

  香宝瞠目结舌,随即闲闲地白了他一眼,“也不知道昨天夜里是谁可怜巴巴地抓着我的手不肯放,还口口声声叫娘……”

  他微微一怔,憋红了脸。

  “你叫什么名字?”香宝趁热打铁地问。

  “卫琴。”他张口就答,随即又忙抬手捂住嘴巴,红着脸瞪向香宝,仿佛在懊恼自己为什么那么听话。

  香宝忍不住笑了起来,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不知为何想逗逗他:“你乖乖的,娘去给你拿吃的。”

  “臭丫头!你再乱讲!”他果然恼了起来。

  “为什么偷我钱袋?”笑意未减,香宝却很认真地问道。

  他有些倔强地甩头,不理她。

  香宝也不强求,站起身走出柴房:“你等等,我去找些吃的来。”

  好不容易找了些隔夜的饭菜,香宝端着饭菜回到柴房的时候,那个家伙居然不见了!

  真是一点都不知道感恩的家伙。

  放下饭菜,盘腿坐下,香宝独自享用,虽然是隔夜的饭菜,味道也很好呀。

  香宝刚回房,便看到莫离坐在房中等她。

  “香宝,昨夜你去了哪里?”

  “呃,昨天月亮很漂亮,睡不着……看月亮去了。”

  莫离看着她,哭笑不得。

  躲进房间,香宝乐呵呵地准备将十七枚钱币收为己有,一转眼赚了十个钱币,何乐而不为。

  她的梦想,她的寄托啊……

  她的未来,她的人生啊……

  趴在床上,香宝对着钱袋傻乐,正乐着,她忽然注意到钱袋有些破损,脏兮兮的,还沾了血迹。

  那个家伙……叫卫琴吗?他做梦会喊娘呢。

  翻个身,香宝仰面躺着,闭上眼睛。

  正昏昏欲睡间,忽然听见外头一阵吵闹,香宝翻身起床,好奇地走到门口:“姐姐,外面怎么那么热闹?”

  “没什么,新来了一个姑娘吧。”莫离正低头缝衣,随即笑着抬起头,“来,试试这衣服合身不。”

  “才春天,怎么就做冬衣了?”香宝眨了眨眼睛,走到莫离身边,让她比划。

  “我得缝得厚厚的,这样我们的懒香宝到了冬天就不怕冷了。”莫离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子。

  香宝皱了皱鼻子,笑嘻嘻。

  “莫离,来,见见新来的妹妹。”甘大娘的大嗓门在门口响起,人未到声先到。

  莫离放下手中的冬衣,站起身。

  香宝也好奇地蹿到门口,见甘大娘正扶着一个姑娘走进院子,真是……如花似玉啊,香宝费劲想了半天,才想到这么一个词儿来形容那姑娘的美貌。

  “这是百花坊的秋雪姑娘。”甘大娘介绍,笑眯了一对鱼泡眼。

  香宝恍然大悟,原来她就是春喜说的那个娇客。

  “秋雪姑娘。”莫离浅笑点头。

  “见过莫离姐姐。”秋雪轻声道,弱质纤纤,楚楚可怜。

  甘大娘左看看右看看,一对玉人儿,更是笑得见牙不见眼,仿佛看到的是两棵金光灿灿的摇钱树。

  香宝盯着秋雪的眼神和甘大娘一模一样,摇钱树呀,要是以后她也有这么一棵摇钱树该多好。

  结果甘大娘正得意着,一回头,便见到一脸傻笑的香宝,碍眼极了。

  被甘大娘轰了出来,香宝刚出院门,便看到站在门口的阿福。上回因为莫离不允许她去接秋雪姑娘,结果甘大娘便让阿福和另一个丫头跑了一趟。

  “阿福哥,你回来啦!”香宝跑上前去。

  阿福忙转过身来,憨憨地笑了一下:“嗯,接了秋雪姑娘刚回。”

  “嘻嘻,秋雪姑娘是个美人儿吧。”香宝扯着阿福的衣袖,一脸坏笑地道。

  阿福涨红了脸。

  “哈哈,看上人家了?”香宝贼兮兮地笑。

  “我觉得……你比她好看。”阿福半天才憋出一句。

  “啥?”香宝下意识地伸手摸向脸上的胎记,随即一头的黑线,他的审美观……还真是异于常人呢。

  当晚留君醉里热闹非凡,因为秋雪姑娘要来留君醉的消息一个月之前便放出去了,香宝四处倒酒,忙得四脚朝天。

  “今天范大夫也会来耶……”一旁有姑娘窃窃私语。

  “还有文大人……”春喜双手托腮,成花痴状。

  “啊,好羡慕莫离姐姐啊……有文大人另眼相待,若是以后跟着文大人多好……”

  “上酒!”有人高声大叫。

  无暇再听八卦,香宝应了一声,拎着酒坛子继续倒酒。

  冷不丁腰上一紧,香宝“哇呀”大叫一声,被人搂着坐了下来。

  “这个姑娘面生得很呐……”酒气冲天,那人笑道。

  香宝坐在那人大腿上,全身汗毛倒竖,挣扎着想站起来。

  “别动,来……让爷好好看看……”

  “放开她!”阿福不知道从哪里冲了上来。

  那人本就长得虎背雄腰,就着一股子酒劲,站起身一把将阿福推倒在地,抱着香宝就要上楼。

  “放开她!”阿福急了,爬起来扯着他的衣服大叫。

  那人大脚一抬,便将阿福踹到一边。

  香宝被他拦腰抱着,早已晃得七荤八素:“放手!没看清我长什么德性吗?长成这样你也有胃口啊?”

  大家回头一看,只见一个醉熏熏的男人抱着一个丑姑娘正欲非礼,不由得哄堂大笑。

  正翩翩起舞间,秋雪见台下闹成一团,没有人看她跳舞,不由得面露不悦。

  香宝急得满头大汗,偏偏这男人醉眼朦胧,看不清她的鬼样子,还拿臭烘烘的嘴来要亲她。

  阿福双手握拳,咬牙转身去找莫离。

  额前的汗滑过左边脸颊,滴在手上,竟然已经变成红色,香宝心里一跳,眼见场面失控,气得哇哇乱叫。

  “兄台,能否放下这位姑娘。”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

  那醉汉哪里听得清,只顾着胡闹。

  “兄台,能否放下这位姑娘?”那个声音微扬,却仍然温和。

  醉汉依然故我。

  “兄台,恕在下无礼了……”

  话音刚落,“砰”的一下,那醉汉被揍飞出去,撞在墙上,直接昏死过去。

  香宝稳稳落在一个温暖的略带清香的怀中。

  “少伯,你出手太狠了。”文种摇了摇羽扇,凉凉地道。

  “啊?哦,真是抱歉。”范蠡彬彬有礼地道歉。

  众人绝倒。

  “谁敢在此闹事?”甘大娘双手叉腰,气势汹汹地杀到。

  “香宝!又是你!”甘大娘发飙了。

  香宝缩了缩脖子。

  “我的香宝怎么了?”莫离赶到,见一片狼藉,微微皱眉。

  “啊啊,没事没事,有人喝醉酒耍酒疯而已。”文种见到莫离,忙笑眯眯地道。

  见文种开口,甘大娘立刻换了脸,吩咐人将那个醉汉拖了下去,笑着来打招呼。

  一时间,丝竹声起,歌舞升平,和乐融融。

  “香宝,还不下来!”见香宝大喇喇地赖在范蠡怀中,甘大娘大骂。

  香宝下意识地一摸脸颊,摸到一片殷红,忙缩进范蠡怀中。

  范蠡低头看她一眼,抱着香宝转身离开。

  “范大夫!”莫离惊叫。

  “没事没事。”文种摇着扇子安慰,眼睛笑得眯眯的。

  大庭广众之下,范蠡将香宝抱出了留君醉。

  留君醉的姑娘们芳心碎了一地,怎么也想不明白堂堂的越国大夫范蠡为什么会看上那么个丑丫头。(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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