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长春苑是宫女们居住的地方,分为无数个院,每个院里有三间厢房,宫女们两两一间。
容真和珠玉住的院里,还有另外四名宫女,分别是甘露、银妆、知秋、怡夏,除却银妆为人冷淡了以外,其余三人都还算好相处,六人在这院里也还和谐,没出过什么岔子。
容真回到长春苑的时候,珠玉和其他四个姑娘一起,正在洗衣裳。
五个人正着什么有趣的事情,笑得很开心,抬头便瞧见容真回来了。珠玉见容真脸色不大好看,忙放下手里的衣服,在布裙上擦了擦**的手,迎了上去。
“怎么了?”她仔细瞧了瞧容真的眼睛,“发生什么事了?怎么眼睛都红了?”
容真张嘴想什么,迟疑片刻又摇了摇头,闭上嘴没有话。
珠玉于是不再追问,只笑着,“我还在洗衣裳呢,来,去屋里把这身衣服换下来,我给你一块儿洗了。”
着就拉着容真的手进了屋。
关好门,珠玉这才收起笑容,关切地望着容真,“出什么事了?怎么这个脸色?”
容真坐在床沿上,垂头不语,好半天才冒出一句,“珠玉,你相信这世上有轮回吗?”
珠玉一愣,“这是怎么了?怎的好端端的问起这个来?”
她谨慎地走到窗边透过缝隙看了看外面,见四人还在院子中间洗着衣服,才又走回来,压低了声音道,“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你这样魂不守舍的?你一向是个谨言慎行的人,须知因着前段时间曦妃娘娘的事,宫中近来严禁下面的人讨论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若是叫人听见,你我二人都担不起这个罪。”
容真垂眸盯着鞋面的花纹,那种繁复的刺绣叫她眼花缭乱,身体里的某种情绪也跟着纠缠不清起来。
好半晌,她才露出一抹笑意,抬起头来眨眨眼,“别担心,我不过是胆子,跑进若虚殿时被那里的空无一人给吓了一跳,这才冒出些古怪的念头。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以后断然不会再出这等轻率的话。”
珠玉笑着拍拍她的肩,“好啦,快换衣服,再不出去才真的叫人怀疑了。”
容真头褪下了衣衫,转身的时候眼里闪过些倦意。
宫里的日子就是日复一日的干活,忙得像个陀螺,可是再累再苦,也不是你想停就能停下来的。
然而身体的劳累她尚能忍受,人与人之间的勾心斗角却不是她所能忍受的,哪怕同处一个院落,哪怕众人之间永远看上去言笑晏晏,可你永远不知道哪一天就会被谁出卖,被人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就像此刻,连与珠玉上几句话也要提防着,生怕隔墙有耳。
可是这些年也都这样过来了,原以为心谨慎些就好,至少和她一同进宫的珠玉可以陪着她,两人这样相安无事地等待着出宫那天也好。
然而最荒唐的事情是她重生了,却一个字也无法告诉珠玉,这样可笑的经历,这样荒谬的法,哪怕是生她的爹娘恐怕都难以相信。
如今的傅容真就硬生生地将这个秘密咽在喉咙里,一个字都不能。
她忽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无力。
至于曦妃娘娘,那是三个月前发生的一场惨案了。
具体情况也不是容真这种宫女能清楚的,但从别的宫女太监那儿口耳相传,倒也听了个大概,就是不知消息是否准确。就容真自己而言,恐怕夸张的成分居多。
那位曦妃娘娘也算是皇上身前的大红人了,进宫不足一年时间,风光无限,竟然从一个的秀女走到了今日的侧一品妃,着实令人倍感诧异。
听她是湖南知府的女儿,进宫以后并没有受到特别关照,毕竟其父只是一个的知府,上面还有那么多达官显贵家的姐排队等着,要关照也关照不到那里去。
可她自己争气,在上元节的国宴之上,一曲桃花九天舞乱了皇上的眼,由此开始了盛宠生涯。
当今皇上并不沉迷女色,政事开明,果断狠绝,但这位曦妃娘娘很明显受到了他的特别宠爱。
先是一步登天的册封,以一个知府之女的身份便承蒙圣恩,成为从五品嫔;接着住进离皇上的宣明殿仅有两宫之隔的荣恩殿,赏赐源源不断,恩宠不言而喻;最后,她只用了一年不到的时间便登上曦妃之位,封妃的理由是怀上了帝王子嗣,且经过太医院的院判亲自诊断,曦妃腹中的孩儿必是皇子无疑。
这本是后宫所有女子都羡慕的传奇,可是谁知竟落得个不甚凄凉的下场。
三个月前,在曦妃怀孕不足四月时,皇上收到密报,是曦妃与侍卫私通。震惊之下,皇上亲临荣恩殿,却恰好看见曦妃赤身**与一名侍卫共睡一榻,殿内春意浓浓,不甚缱绻。
皇上只是远远地站在殿门看了一眼,盛怒之下,拂袖而去。
那一夜,宫里鸡犬不宁,一片嘈杂。
此事皇上毫不过问,全权交由皇后处理,而皇后娘娘了,按照敬事房的记载推算,曦妃腹中之子并非皇上骨肉,于是亲自赐下毒酒,次日便传出曦妃的死讯,一尸两命,好不惨烈。
那名侍卫当夜便被问斩,弃尸荒野。
此事被视为宫中丑闻,皇上的奇耻大辱,因此凡是在场的宫人若非皇后心腹,便是荣恩殿原有的太监宫女,若是前者则不必担心泄密的问题,而后者……到了阴曹地府,恐怕也泄露不出什么机密了。
只是这件事来得太过震撼,就算再怎么隐瞒,也还是有那么一些蛛丝马迹暗暗扩散开来,这也是为何容真能从长顺那里听来曦妃的死因。
容真叹口气,推门朝院子里走去,提了个水桶打算去打些水回来沐浴。
这宫里真真是深不可测的无底洞,一旦陷进权利的漩涡,就休想全身而退。地位再高、风光再好又怎样?还不是一样没就没了……
她就不信那个曦妃有那样傻,且不腹中的孩子是不是皇上的,至少身为能爬到那个位置的女子,也断然不会蠢笨到怀着孩子与底下的侍卫私通。
一个孩子已经能助她后半辈子风光不减了,她又为何拿自己的脑袋来开玩笑呢?
再皇上,若是真的宠爱一个女人,会用这样的风光无限来让她置身万人眼红之地么?
容真没见过皇上,准确来其实也曾见过——有一次早朝的时候,她跟着华仪姑姑去宫门口接应运送蔬菜的太监,经过崇武殿外时,远远地看见过那个身着龙袍的明黄色身影。
只不过隔着那样遥远的距离,那个背影纵然修长威仪,与她而言也不过是个过客。
反正,像她这种宫女这辈子最好不要一睹龙威的好,安分守己等到出宫那天就该谢天谢地了,何必徒惹是非呢。
她默默地从井里把桶拎上来,然后吃力地提着往回走。
这口井在长春苑外面,而她住的院落在长春苑的最北边,距离可不是一般的远。
不过偏僻也有偏僻的好处,至少对于她这样一心求安宁的人来,地势偏僻、远离是非可是再好不过。
只是在容真重新回到苑里之前,就看见一行人朝着这条宫道走来,她赶忙拎着桶摇摇晃晃地退到墙边,恭恭敬敬地埋头等着他们经过。
这行人有太监也有宫女,抬着车辇不知朝哪里走,容真头也不抬地等待着,一也不好奇这是哪家的主子。
皇宫里最不需要的东西,就是好奇心,因为好奇心往往会要了你的命。
手里的木桶躺着水,沉重的要命,忙了一天的容真其实此刻已经没什么力气了,却只能咬牙坚持,不让木桶落地,心里暗自祈祷着这位贵人赶紧过去。
车辇上的人显然注意到了这位恭恭敬敬地退在一旁等待的宫女,视线由乌黑的头转到了微微颤抖的拎着水桶的手上,指节都发白了呢,显然十分辛苦。
她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淡淡地对抬着车辇的几个太监了句,“走快些,别让太后久等了。”
车速明显加快。
容真一怔,待面前的人都走远后,才敢微微抬起头来看上一眼。
车辇上的女子一袭黄衣端庄素雅,发髻上只简单地别了一支发簪……容真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
簪子上的饰物是凤,这世上唯一能与龙比肩而立的尊贵存在。
作者有话要:因为是新人新坑,所以在人气上是零基础,但是很开心看到有冒泡的姑娘,于是昨天多更了一章。
姑娘们大胆上来,调戏鞭打悉听君便╮(╯▽╰)╭
爱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