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平时,将领在营中的起居由雇佣的夫子照顾,还是惟功的理论,军营中一些不足以鼓励军人荣誉感和集体意识的工作,比如挑粪种菜,厨房工作等等,能雇佣便雇佣,文职工作也尽量不由军人完成。
军人,哪怕就是参谋人员,亦是可以抽刀上阵杀敌,这才是合格的军人。
辎重兵和工程兵,炮兵,虽然都不是一线作战人员,但杀敌的训练,包括火器使用,体能队列训练都是和步兵骑兵一样的。
在平时,将领由雇佣人员照顾起居,自己的居住区域雇多少仆役也大可随意,平时因私外出,那么就只能自己出行,军队不提供勤务人员和随员。
这也使将领时刻自省,自己在军队之外,也是一个普通人,没有到上下马有人扶鞍,有人时刻照顾生活上的一切细节,这样倒也养成了很多好习惯……比如眼前这几位,入座之后,桌上有一些没打扫干净的残迹,酒楼的伙计十分紧张,这些将领倒是自己用抹布擦干净,又自己归置了椅子,将桌子抬到临窗的地方,打开窗户,让微风吹拂进来,感受一点清凉。
“这里可真热闹,瞧那一堆堆的人。”
“都是咱顺字行的马车送过来的……一里路一个大子儿,一家子人花几十个铜钱就能出村到辽阳城来见识一下花花世界是什么样的,这钱花的值当。”
“嗯,刚刚瞧着好几辆,要说也不便宜,一家子来回得一二百铜钱才够路费了。”
“若是以前,打死他们也不舍得。现在一个月一个人在屯堡拿一两八,一两银子换九百多铜钱,最多换一千,一家子最少有两人是屯工,那些妇人还能做些针线活计多赚几个,小孩子上学省了饭钱,每月还发零钱,这么算下来一个月你们算算是多少,花几百铜钱,够路费还够在城里吃顿响午饭,买点花布玩艺儿什么的,哄老婆孩子开心,你们说值不值?”
说话是张猪儿和李宝等人,王乐亭也插几句嘴,他们都是从辽南赶往辽阳来参加婚礼的,王乐亭精明仔细,和李宝等人都是顺字行出身,张猪儿是因为感激张用诚几次提拔重用的恩德,也打了报告,居然批复下来,这应该是上头调剂他……上次中左所大捷很涨了全镇的士气,另外还打出千把多苦役工徒来,还有一百来万的现银,很救了一下急,所以张猪儿现在在镇里不仅是个名人,而且人缘之好,恐怕不少顺字行出身的老人都没法比。
最少,在任磊和张思根等负责建设和财务各司的各人眼里,张猪儿肯定是十足可爱,这样的军官,可是越多越好!
“这么一算,倒也是真的值当。”
“一个月好几千铜钱,好家伙,咱们当年敢想吗?”
“不敢想。”王乐亭是向张猪儿说,张猪儿虽然不是顺字行的贫苦少年出身,但也是京卫中的破落户,家里穷的底儿掉,父亲虽然有官职在身,居然是在德胜门扛活卖力气的,京卫七十二卫,这样的破落军官可是有的是,极为常见,所以他很坦然的摇头,表示自己亦不敢想有这样的日子可过。
“这车,这路,咱可真是开眼了。”
“嘿,现在你们军户可是真翻了身了。”
“一个个吃的白胖胖,要不是咱们老相识,还以为是哪儿来的大人呢。”
“哈哈……”
辽阳附近的民户也是不少,辽东这里,没有什么“军民千户所”,大明的军户组成卫所,卫所之下又可以包含民户,比如甘肃等卫,原本的一千多民户就加入到卫所之中,这样的千户所就称为军民千户所,意思就是军民各半,卫所管理民籍一般是按州县的规矩办,或是尊重民户宗族的意思,百年之下,倒也相安无事。
辽东因为是全部实土卫所,所以民户虽多,也没有用这等名义,原本民户日子要比军户好过的多,军法管不上,武官不能随意欺凌,民户中有不少官绅撑腰,官绅也不象世袭武官对军户那么下狠手,所以民户的日子要比军户强那么一些。
但整个辽东是这么个情形,强也是强不到哪去,现在军户们只要加入屯堡,立刻就是翻了身的感觉,衣料光鲜,全家都穿着新衣服坐着马车来赶辽阳的,不在少数,四周的民户,穿着仍然是破旧衣裳,仍然不怎舍得用钱,眼看这些以前的穷鬼却翻到自己头上去了,这酸味自然而然的就溢了出来,种种冷言冷语,不绝于耳。
“俺说,你们要是嫉妒,干脆也入屯堡。死守着自己一亩三分地不放手,又嫉妒俺们,再你娘的说这些怪话,当俺们拳头是吃素的不成?”
“动起手来,俺们就狠狠揍你们一顿。”
“别动……再动就揍你。”
军户们这么一说,那些民户都是跳起来。以前军户和民户相争也不是没有过……争水源打架是常有的事,没事了因为小孩子拌嘴也能打起来,民户人数只有军户的十分之一,但民户一般都有士绅和宗族撑腰,军户在各级武官眼里就是奴才,哪有为奴才出头的道理?所以打了也是白打的多,除非出了人命,闹的太不成话,上面才会出头弹压。
现在这些以前打了不敢还手,纵是还手也不是对手的家伙居然敢还嘴,而且十分强硬,聚集在一起的民户顿时就跳了起来,脾气暴的就是一捋袖口,骂道:“来,不动手的就是小娘养的!”
这一下哪有不打起来的?
先是茶棚底下一伙子,然后四周的瓜棚摊子上的几伙人,各依民户军户,一下子分成两伙,军户人数在这里反而要少些,毕竟辽阳城内外是民户的聚集区域,一声吆喝,民户上来一百多男子,军户只有四五十人,正好对半。
不过,军户并不慌乱,先是高声叫喊,有农兵队官的站在最前,旗队长站在两侧,农兵们自成站成排,手中抄着临时拿出来的家伙,或是扁担,或是木棍,要么就是抄着刚刚坐着的条凳,不到五十人站成几排,队列整整齐齐,倒是很象个模样。
“打!”
那个临时旗队长一声令下,众军户齐拥上前,一起出手,民户开头还有十来个胆大的上前来挡,这哪里是对手,顿时被打翻在地,剩下的一见不妙,自然作鸟兽散,走的慢的,不免要挨上几下,却疼的紧,哭爹喊娘的,立刻被打散了。
众军户哈哈大笑,却也不追,继续纳凉,躲在后头的老婆和娃子走上来,一家又重新聚集在一起,说说笑笑,拿民户刚刚的表现来说笑。
“好家伙,李宝,你们军训司真了不起。几个月时间,这农兵已经练的有模有样。”
看了这么一场斗殴,在酒楼上的武官们反而有开了眼界的感觉。当时的大明,民间斗殴是常见的事,最常见的是宗族之间的械斗,在福建两广一带,一场几百上千人,一次死伤几十人的械斗几乎一年要打几百场,官府也管不住,索性懒得去管。有些械斗是争地,争水源,或是争山场,有的已经是两姓打了几百年,连参加械斗的人都不知道为什么去打……就知道祖宗打下来,就得一直打!
戚继光当年在义乌挑兵,就是被那些东阳矿工械斗的场面给惊着了,那是何等壮观,成千上万人持械而斗,勇往直前,那股子劲头比起官兵打北虏和倭寇还要强悍的多,由此戚继光就在义乌招兵,成就了戚家军的无敌美名。
这辽东地界,军民互斗是最常见的事,一般都是军户吃亏,民户占便宜。这一次,却是正好反了过来,民户被打的抱头鼠窜,狼狈不堪,固然是民户都不是一个村庄的,有点儿一团散沙的感觉,但人数比军户还多一倍,被打的没还手之力,这可是破天荒头一回!
“呵呵,这算什么,小场面。”
李宝也很自得,极为高兴的道:“咱们大人说了,什么火铳,火炮,弓射,这些都不要紧,最要紧的还是体能和刺杀训练!没体能,想干什么都差着劲道,没刺杀训练,哪有血勇之气?”
王乐亭道:“农兵也搞刺杀训练?”
“嗯,屯堡全部下发了护具,每日都有刺杀训练。从队列刺杀到两人对刺,到三人混战,小队混战,再到大队混战……全都有。”
“这大队混战哪有章法?纯粹是斗殴,你们军训司怎么想的?”
“就是要斗殴!”李宝冷然道:“训练时再认真,还是训练,隔一阵子来这么一场乱斗,大家戴上护具认真打,出死力打,把身体里那一点悍勇之气慢慢打上来,绵羊也能慢慢打成老虎。要是光练不打,老虎也练成绵羊。”
张猪儿道:“说是这么说,我们中左所千总部因为刺杀训练的这种混斗,这个月已经伤了十几个,有三个重伤。”
这种刺杀训练,讲究一股子精气神,人人都要出尽全力,虽然是木枪还有护具,但受伤是难免的事,不仅是中左所,全镇上下已经编成的八个营加甲乙两个骑兵总队,还有特科总队等全部开展刺杀训练,这阵子,几乎天天都有人重伤或轻伤。(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