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万众瞩目之中,一群人从外面跑进来,挡开众人,列队两旁,人肉开出一条宽敞的通道。
然后一个锦衣华服,穿貂带裘的年轻人,大踏步从队列的最外端,摇摇摆摆地走进来。虽然没有喝酒,但看起来跟醉了一样,甩着膀子扭着身,活像一只企鹅,喜感十足。
当然,队列两端的人,是不敢笑的。他们巴结萧家少爷都来不及,更别说得罪了。
刘信压根没关注这位所谓的萧少爷,但是陈悠悠看到了,她向来自在随心惯了,所以并没有压抑自己,轻轻笑出了声。
低分贝的轻笑,放在大白天根本不会引起人的注意,但是现在不是普通时候,大伙儿恭迎萧少爷,连呼吸都尽量屏住,生怕惊扰到萧少爷,使他对自己不满。
陈悠悠的轻笑,在这种情况下,就显得尤为刺耳。
萧少爷前进的脚步,停了下来。后退好几步,不出意外地,停在了刘信和陈悠悠两人的身边。
大伙儿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一个个暗叹萧少爷好眼光。因为刚刚院内太乱,众人都没有发现,竟然有如此美貌佳人到来。现在看见,不由得在心里又惊讶又惋惜。
惊讶的是这个姑娘那么不懂轻重,居然敢笑萧少爷。
惋惜的则是,以这姑娘的天仙儿般的颜值,萧少爷大概率不会因为那声轻笑而生气。然而更大的概率是,萧少爷将会看上这位姑娘。这姑娘只能呆在最后一个院子,说明其无权无势,以萧家的地位,就算强抢,对方也没有反抗之力吧。
可惜了这朵鲜花了,萧少爷虽然算不上牛粪,但也就烂泥级别……一朵鲜花,将要折在纨绔子弟胯下。
果不其然,本来还十分生气的萧少爷,见到陈悠悠的样子,忽然就变了脸。
脸颊上的肉挤到了一起,大嘴咧成半弯状:“哟,我说今儿个怎么忽然想家,才中午时候就迫不及待的回来呢,原来是有好事在等我啊。妹妹,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岁数?”
陈悠悠的家教,使她拿正眼瞧了对方一眼;但是她的个人喜恶,让她下一秒就移开了眼睛。
萧少爷是标准的纨绔子弟,长得不丑,但也觉得说不上好。配上浮夸的衣着谈吐,几乎每一根毛发,都透着暴发户的土气。按说萧家大门大户又有历史传承,不会教出这样的后辈,但事实摆在眼前,不得不信。
“妹妹害羞了。”萧少爷自我感觉良好地认为,陈悠悠是被自己的贵气惊到,朗声大笑,伸手去拉她,“妹妹别怕,我是个好脾气的人,不会怪你刚才笑声惊扰到我的。礼尚往来,不求你回报我,只求妹妹抬起头,让萧哥哥我仔细看看你的模样,刚才时间太短暂,我还没看够……哈哈……”
“没看够的话,回去看你妈去。”一道冰冷的声音,斜刺里穿过来。
刘信向前跨一步,把陈悠悠挡在了自己身后,直面萧少爷,两人距离不到半米。
这一声如同炸雷,在人群中爆响。没有人想到,会有人敢骂萧少爷,而且是在萧家,而且是当着面。更不得了的是,他把萧少爷的妈也骂了。这份胆量,简直让所有人惊愕。
“要我再重复一遍吗?”刘信感受到,萧少爷眼神中透出的杀气,但是毫不在意,嬉笑着反问。
天地可鉴,这一趟来萧家,刘信是真的来拜年的。本来打算拜完年见舅公一眼就走,可是这萧家规矩大,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轮到自己。等得焦急自然心情不好,心情不好的时候姓萧的赶来招惹悠悠妹妹,刘信哪里会给他好脸色。
***
“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说话很欠扁?”
萧少爷其实不是个恶霸,虽然纨绔,但生活中讲究以德服人,喜欢跟人讲道理。尽管大部分时候,“道理”来自于萧家的权势。除了小时候的一次偶然,他这辈子还没有吃过亏。
刘信盯着他的眼神,没有讨好,没有谄媚,也没有慌张,用一个词形容那就是不卑不亢,更准确点说,萧少爷甚至读出了几分居高临下的意味。
萧少爷不能不生气,能对自己居高临下的人,有,但不应该出现在这个院子里。
“没有。”刘信摊摊手,“倒是应该有人说过,你走路摇摇晃晃像企鹅的样子,十分欠扁。不知道有没有手痒揍过你?”
“你……”刘信的问题,又让萧少爷想起了不好的往昔。
这辈子在萧家的羽翼下,没有人敢动他,可是十几年前,有个不开眼的远方亲戚来做客,他们家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小子,就以自己“长得太欠揍”为理由,在家长注意不到的地方,硬生生把自己打了一顿。后来这穷酸亲戚被赶走了,萧少爷也就失去了亲手报仇的机会。
这些年过去,萧少爷本来已经淡忘,今天叫刘信一搅和,把往日的屈辱全都想了起来。伸手指刘信,气得直哆嗦。
手下狗腿子们,全都摩拳擦掌,气势汹汹地冲过来,将刘信和陈悠悠围住,二话不说,朝刘信发动了攻击。这个嘴贱的小子,敢对少爷这么不敬,简直活腻了!
“慢!”就在众人的拳头要碰上刘信的时候,萧少爷喊了停。
他的疑心病犯了。
萧少爷表面高调,但内里是个很谨小慎微的人。萧家虽然厉害,但在彭城的地盘上,也不是完全地头蛇,还有政府以及其他有钱家族可以压制或抗衡。
萧少爷能够一直高调,就是得益于他的谨慎。不该惹的人,不要去惹,是最好的明哲保身之道。
萧少爷已经意识到,刘信和倾城般的妹子,是认识的。
一般的人没有理由坐拥如此美人儿,但是眼前这个小子能,而且看上去,关系很不错。
一般的人也没有胆量在萧家地盘嘲讽自己,但是眼前这个小子也做了,而且毫不顾忌后果。
按照常理,身在最外面院子的人,不会有什么权势。
可是这小子已经坐了两件违背常理的事,常理推断还有用吗?
因为位置就靠近大门,萧少爷一张手,把门外负责收礼的人喊了过来,努努嘴道:“这小子,什么来头?”
“没什么来头,少爷。”收礼的人实话实说,“他就送了三袋年货,还是乡村流行的那种。红包倒是包了十个,但是一个里面只有十块,加起来只有一百块。”
一边说着,这人小跑回去,提着刘信之前的袋子,又跑了回来:“少爷您看,就是这个。”
萧少爷眯起了眼:“我如果没记错,入门标准不是这么低吧,你怎么就放他们进来了?”一边说,一边接过三个袋子翻动。
“少爷,他说他是萧家远房亲戚。过往萧家的亲戚来拜访,哪一个不是恭恭敬敬,偏偏这家伙一点巴结都没有。我这不是担心他真的是亲戚嘛,于是就放进来,好验证一下,以防万一误了事。”
“胡说,就这种模样的人,怎么有资格做我萧家的亲……”萧少爷本来在骂人,想说刘信不配做萧家亲戚,可是话说到一半停住了。他的全部注意力,都落在了刘信送的三个礼物之一的金丝蜜枣上。
“少爷……”收礼的心惊胆战,以为出什么状况了,赶紧问询。
“一边去!”萧少爷推开他,直面刘信,“这个东西的产地,写的是建陵城,你是从建陵城来的?”
“是又如何?”
“建陵城,白鹭镇?”萧少爷进一步追问。
“我……认识你?”刘信这下有点懵,实在想不到,萧家居然还有认识自己的。
“你可能不认识我了,但我可记得你。”萧少爷眼睛骤然瞪大,恨不能将刘信的脸,印到自己瞳孔上,万千回忆涌上心头,“我朝思暮想十几年,一直想要出回那口恶气的家伙——刘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