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寒雾中一支铁勒骑兵穿越出来,这是一支穿着五花八样明显能一眼看出并非是铁勒精锐的队伍,他们是专为铁勒战兵们负责打草谷的辅兵。铁勒人如塞上许多草原部族一样,虽然全民皆兵,但其中也有区分。那些最精锐的青壮,往往被点为战兵,而一些年少或者老弱的则为辅兵。一个草原骑士,往往配两名辅兵,一名负责安营守营看押俘虏,一名则负责打草谷。草原部族做战,基本上都是自备军械干粮,因此后勤补给方面一直不足,全靠以战养战,打到哪里,就派一个辅兵打草谷到哪里。所谓打草谷,就是抢劫,走到哪抢到哪。
这些天来的胜利和收获鼓舞了这些专门打草谷的辅兵们,原来光鲜富有高高在上的粟特人,如今成了他们追逐的猎物。他们精神抖擞的驰骋呼啸着。经过一夜的休整,一夜的纵情享乐,从那些原来被他们所妒忌的九姓胡身上得到满足后,他们一大早又迫不急待的离开了临时的营地。一路上突袭了诸多措手不及的粟特人部落,那些南下的铁勒先锋骑士早就掳夺了大量的金银女子,牛羊马匹。可是在那堆积如山的战利品面前,没有人满足。这些打草谷的辅兵或者比他们的主子还要积极,许多辅兵都是那些战兵的贫困族人,好不容易碰到一次大抢特抢的发财机会,他们比战兵们还要兴奋,早忘记了这次南下真正的目的是做铁勒先锋,来拦截突利可汗的。
辅兵相当于战兵的扈从。部份是年纪渐大的半老头子,还有大半则是那些还没有成丁的年轻人。他们中有部份甚至就直接是战兵主子的奴隶。不过这样难得的抢劫机遇,抢的战利品多了。那么大部份最后归于战兵外,他们也是能分得一小部份的。
奔过一道矮矮的坡地,这些辅兵们突然发现在前面的河滩地上,居然有个骑士在打点行妆,看样子,这支小队伍昨夜在这里宿营,好像也是刚起来正准备上路。那小队骑士一看到他们,立即吓的哇哇大叫,连忙上马逃跑。甚至来不及带走行李物品。
不是粟特人有个用块牛皮蒙摭一只早年部族战斗时被箭射瞎左眼的老辅兵,眯着另一只完好的眼睛打量了几遍后,马上已经看出些端倪来了。
是汉人。迁居到东方来的粟特人虽然已经渐渐突厥化,可也依然还保留着不少九姓胡的特色,比如突厥部族习惯辨发,不分男女,都留长发。为了游牧和骑射的方便,他们便习惯将长发辫起来,梳于脑后。中原汉人称这种发式为被发。一些讲究的部落首领和贵族们,更喜欢将头发分成许多缕,辫成极细的小辨,再拢在一起齐束于脑后。突厥人是不剪发秃发的。和汉人相当。但不像汉人般束发。也不像奚人一般的剪发索头,不像契丹人一样髡发,更不会如靺鞨族一样把头皮刮的光光的。只脑后留着一只如猪尾巴似的单独小辨。
草原上,看发式。往往能很容易分辨出一些大部族之间的区别。
铁勒人也被发,但他们一般是把头发结成两股大辨。而在草原上的粟特人。他们却是保留传统,一直是剪发的,粟特男子如波斯人一样,剪发齐颈,甚至还经常擦些香油,弄的油头粉面。还喜欢穿白袍,连说的话也操西域胡语为主。
那个老辅兵一眼就看清楚,那几个逃跑的骑士,他们既没有剪发也没有穿白袍,那些人右祍束发,衣着装束明显是汉人打扮。
看清楚是汉人后,这个老家伙有些犹豫。随着十多年前南方的汉蛮子们统一了中原后,中原的汉人也越来越强势,年轻时他曾经随着突厥可汗去中原奔着南边两朝打过仗,那时周齐两朝争着进贡出钱请求突厥出兵帮他们攻打对方,每次突厥可汗收了钱后,就随意的调派一支兵马南下中原。而往往他们到了中原后只是随便的转一圈,然后便直接不管北齐也好北周也好,直接抢,抢够了就自个回家了。那个时候的汉人在他的眼里,不过是群懦弱的南蛮子而已。可后来中原一统,突厥人却屡在这些当年的干儿子那边吃大亏,再享受不到那种称臣纳贡的感受,享受不到中原进贡的精美的丝绸布匹瓷器茶叶了。尤其去岁铁勒接连好几个部族在这漠南地区吃了大亏,老家伙正是所谓江湖越老,胆子越小,早过了那种狂妄鲁莽的年纪。他的那些狂妄早随着他的那只眼睛丢掉了。
这些汉人好像是商人。看着对方那望风而逃的狼狈样,老家伙判断道。不过就算如此,他也还不是敢冒然出手。这里已经属于漠南东部地区了,距离那个被铁勒部族四处传播的隋朝坝上怀荒距离不过两百余里,快马不过一日夜的距离而已。犯不着为了几个商人的货物就去冒险。
不过独眼的谨慎并不为他身后的那些同伴们接受,他身后的同伴里倒多数是那些正骚兴的年轻青,他们正如初生的牛犊一样,正是那种连虎都不怕的年纪。尤其是这些天一路过来的顺利,更让这些家伙已经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了。看到明显是一群肥羊,他们哪肯放过。一个浑身黑炭般的年轻黑汉的一夹马腹,呼啸一声,立即已经挥手招呼几名同伴一起追了上去。
勿追独眼忍不住喊了一句。
临时带领着这支辅兵队的是一个更黑的黑汉,虽然和独眼一样已经年迈了,可眼光依然凶戾,见状只是哈哈一笑,对着独眼挥手道:随那几个小崽子去好了。
那些是汉人。
那又如何,咱们这次南下可不仅是拦截突利的,咱们收拾了突利还要继续南下,把那什么狗屎怀荒给踏平了,再一路杀到中原去。这几个汉人,就当是让小崽子们练练手了。这黑老汉正是那个小黑崽的叔父,自然维护着自己的侄子。
这时前方传来一阵惊慌的叫声,以及一阵欢呼声。众人抬头望去,原来那几个汉人逃的匆忙,好不容易带着的包袱却没系好,开了个口子,他们纵马狂奔,包袱里的东西也撒豆子似的撒了一路。都是些好东西,有黄镫镫的大隋铜钱,甚至还有黄金和白银,此外还有那柔顺的绵缎。正追逐的黑崽几个越发的兴奋了,这时反而不急着追上了,故意不紧不慢的吊在后面,如猫戏老鼠一样的玩弄着,享受着那些汉人慌不择路,惊恐不安的样子。
本来停在原地看戏的许多辅兵一看这些汉人竟然这么有料,如此的肥,一个个全都双眼放光的呼啸着也策马追了上去。
渐渐的,冲的快的铁勒辅兵已经追到了汉人身后百步之遥。
就在这时,只见那个包袱没系好钱财洒了一地的那个汉人,干脆直接把那个包袱给扔到了地上,然后纵马狂奔,似乎想要破财消招。黑崽骑术最好,最先冲了过去,一矛挑起了那个包袱,抢到了这个丰厚的战利品。其余的辅兵们失望的咒骂着,然后加快了速度,直接提刀冲向那些汉人,打算再不错失其它的肥羊财物,不让别人先得一步。
他们的眼里,那些汉人全是肥羊,完全没有被他们放在心上。
越追越近,越追越近。
汉人骑士中落在最后面的一个灰袍男子突然一闪身,就听着一道尖利的破空声传来,然后一支羽箭当面就射了过来。
箭风迅疾,冲在最前面的一个铁勒年青辅兵措手不及,当即喉咙中箭,连声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翻身坠马。后面的铁勒人都有些反应不及,全都惊吓了一大跳。等回过神来,他们没有害怕,而全是怒火燃烧。这些该死的汉人居然还敢放箭,这下他们追的更紧了,刚才还是为抢夺战利品,现在则是要一刀砍翻那些汉蛮子。
这时候那队汉人也开始继续加速,而且他们不仅逃跑,还开始回头放箭。
追了一阵,双方你来我往,箭射个不停。可不知怎的,追了一路,路上倒是有十来个铁勒辅兵中箭落马,而那些汉人在他们的弓箭下,却一直保持着九个人的数字,连一个中箭的都没有。
黑崽他们追出了真火,已经死命的在拍马追赶,一心只要追上前去一刀砍翻这些南蛮子。
倒是后面的独眼和老黑汉,这个时候已经看出了些不对劲了。
一开始,他们还真没有把这队汉人放在眼中,一来对方一见到他们就逃了,东西都没带齐。二来双方数量差距太大,他们足有一百骑,而对方才九个,哪怕他们只是一群打草谷的辅兵,是扈从骑兵,可在他们想来,铁勒的辅兵,也必然完爆汉蛮子,他们可是马背上的民族,岂是那些南蛮可比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