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茫茫的一片天地冷的人从心底发颤,龙姒裹顶着风雪沿着山脊一路奔奔,身后兵车横行,杀声四起。
“在前面,给我追!”愤怒的声量,响亮得犹如雷霆。
紧接着无数只箭矢撕空射来!
龙姒裹一个翻身,仗剑挥砍,冰冷的箭头在雪光的折射下闪着幽森的光扑面而来,箭箭逼身。眼见便是旷野大战,龙姒裹用尽全力飞身而起,躲过朝自己腹部射来的一箭,一拧一挑,在雪海中泛起千层的浪。
忽听得天空闷累喊响。
遭了!暴风雪来了!
正想着,龙姒裹脚下踩空一个踉跄,结结实实的摔在地上。
近身一看,竟是数不清铁齿埋伏,其中的一只便紧紧的咬在自己脚踝处。
马蹄声越发的近,龙姒裹顾不得多想,抵剑起身之际,身后倏忽一道亮光乍起,一黑影一马当先挺身独出,抽剑的刹那鲜血喷出而出,她就这样被狠狠地击飞在地。
染血的手紧紧摁住腰襟,一道人影半空落下,他慢慢地渡进,将龙姒裹疼得青白脸的收入眼底。
身后的铁蹄奔踏而来,不消一会就将她围了起来。
“竟能叫我的铁蹄追了这么远,哪来的丫头?”男人身后有道人声响起。
姒裹没有说话,天空一片混浊,雪下的很大,顷刻便在她的肩头附上层层的雪。
“天庭的人?”男人靠近他,开口。
龙姒裹捂着伤,脸上决心给他甩了个白眼。
也许是雪真的太大了,万籁都显得朦胧,男人看着她却沉沉笑了,一样重甲之下的眼看似真染上了几丝笑意,只见他饶有兴趣的挑起她的下颚于跟前细细揣摩:“如此美憾凡尘的的脸却浸透着杀意,可惜,太可惜。”
他开口的语气很低很危险,话到最后还竟是真真一声叹息。
“你们困不住我。”龙姒裹声音淡漠。
那人像是早料她会在暗自调整呼吸以待时机,但他面色依旧平静,只是轻轻摇首,莫名惋惜一叹:“这伤是不深,但你中毒了。”说着将目光遥遥落向他们所经之处,笑容淡淡:“与你们之前派来的人一样。”
龙姒裹下意识扫了眼渗黑的手心。
“你有趣你留下,你的人我放了。”
男人忽然道,就在她的跟前盘腿坐下,落在龙姒裹的眼里却是极度的傲慢自负。
“君主,不可!这可是来路不明的女子!”仆从刚想上前阻拦,却被那人的眼神制止。
“你们连追个女人都要请动本君,你们连个女人都不如!”男人听言刮眉竖起,沉沉呵斥!
时间戛然静止,全场陷入了短暂的静默,一声轻笑自耳畔响起,龙姒裹这才回神打量眼前这个男人。
也许是棋逢对手,龙姒裹的目光也并未全是敌意,男人黑眸如火,只是她不知他为何盯着自己的目光那么深,深得当他与自己对视时,自己感受到的是一股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
姒裹颤着手抵剑起身:“你的毒一时要不了我的命,我却有把握将你们全数斩杀。”她盯着也起身的他:“所以谈个条件吧。”
男子的脸在一刹的迟疑后,居然仰首大方地笑了,模糊俊朗的脸上好似真的有说不出的愉悦。
“没有条件。”
男人话刚落,伴随着山巅一声塌天巨响,狂暴的雪铺天盖地地砸了下来!
“暴风雪来了。”
“快跑!”
“护好君上,撤退,快撤!!”
绞云狂荡,风起尘寰,天色忽然暗下,铺天盖地的雪团四溅,惊得坐骑四下打转,众人更被砸得人仰马翻,溃不成军。
龙姒裹这才定睛一看众人手中兵器,他们不是五方五老,他们也是——
“吼——”的一声,震乱之中,山麓之间怪雾弥漫里兽的嘶吼之声响彻原野!
这时所有人本能的就是撤退,自身难保之际,谁也不愿意剿入这场不知胜负混战。
所有人混乱之际,可眼前这个男人,迎着风雪,他一动不动地举着剑,牢牢地盯着猎物。
“君上,撤吧,已然死伤了不少人了。”
对面自然索命,没有谁能推诿拒绝。
龙姒裹一个翻滚躲过近身雪球,想趁乱夺路而走,眼角却撇见那男人一个翻身快步上马,展开剑势朝着魔兽迎了上去!
他身侧的行官亦跟着追上。
龙姒裹握着剑伫在原地,理智告诉她不该多管,这不是自己的事,赫鸾约还在等她。
可为何,可为何她遥望他厮杀的背影,内心却认为他是好人。
——近身博斥,救护部下。
一刀刀,一剑剑拦截那些魔兽下山屠杀百姓。
眼见全军危机,却坚持不动用天力。
姒裹捏着有些麻木的手臂,盯着这片修罗场。
……
风,不知从哪儿来的风,开始吹佛山中的他们。
风,不知从何时刮起的风,满山的树枝开始“沙沙”作响。
风,不知从何来劲起的风,似洪涛,喘息着,咆哮着,一阵比一阵更猛烈地从四面八方开始汇聚,翻腾。
所有人此刻都惊恐地盯着顷刻间就漫弥了半边天幕,似魔鬼爪牙操持地连大地都开始在颤抖的风!
只有那个男人,那个场中央搏杀的男人,忽然转身回望。
“唰”地一声,地上的雪开始慢慢汇聚,一簇簇,一团团,在烈风的雕琢下忽然寒光一闪,瞬变成一只只雪箭,直指前方魔兽大军。
后知后觉的众人这才幡然醒悟,骇然回望。
狂风之中,那个女子就这样冷冷地站着,只见伴随着她迈出的每一步,那脚下旋风就像一条条威武而起的长龙将她平地托起。
而她手中挥舞着的风,似神更似魔,卷荡出只有那上古洪荒才有的彭湃绝景。
这样的场面怎样不叫人从心底发出敬畏。
风雪中的男人勾唇一笑,振腕大挥:“全军出击,杀——!”
……
因为家国,这个美好的地方,转瞬便成了血橹的炼狱。
又因为家国,又势必需把这个血橹的地狱淘洗成净土。
旷野大战,鬼哭兽嚎不绝于耳,随着风声在无数人耳畔激荡。
风也已酝酿成千钧。
第一顶,龙姒裹御风而上,卷起狂浪风墙驻于那座座崩塌的山顶之间。
第二顶,她原地翻身,荡起的风发出一声长啸横扫大地,兀地将缠斗的众人卷上了空中,又于爆雪落尽之时,送众人落地。
第三顶,她飞身俯冲,劲气荡起的风随着她不顾一切地的冲刺越来越大,最后临大地数丈的距离,她化身风障,双手牢牢的顶住了山崩而下的大雪,随着一道自她手掌而生的神力,爆·破成屑,护下了身下的蓬莱全境。
三招,发生在转瞬间,快得让人无暇分辨,无法追溯,甚至无法相信。
所有人杵在原地相互观望,脑中不约而同闪过唯一的念头便是。
——她是个为战争而生的人!
“毕暇,一个活口不留!”男人下令。
但当他侧眸观她之际,发觉她的身体在风雪中快速的下坠。
男人再定睛一看,一瞬提心在口。
不对,她的下降的速度太快了!
伴随着一阵急促的蹄声,众人但见君上遽然勒缰转向,头也不回的驰马飞奔,突出重围,在悬崖之际踏马而起,接住那道下坠的身子。
当冰凉战甲触手之际,当女子发上的旗条入眼那刻,这一刻,命运的洪流与时光的曲折在扭转中轰然重叠。
“君上!!”
众人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的君上与那女子,坠入悬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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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庭,夜阑殿。
正是时近黄昏,落日之辉似万道金光将层林浸染,趁着窗前两畔格外幽盛,窗下之水衔的更是瑶池之水,此时此刻也火得一般艳红。
遥遥步声传来,原是乌郇亲手奉了新茶,见了少宫端坐在朦胧的暮色中,下意识放轻了步履,但看他虚握着管素,只将奏折搁置一旁,不动声色地坐着。
乌郇默默奉上茶,他虽懵懂也知少宫默默坐着,背对众人,晾着的,是一道道不可言语的伤。
“少宫,凤族长求见。”
乌郇轻声打断他。
夜子硕直身端坐,分神之间,侧首:“喧进。”
琳琅步摇走近,凤薇怜于窗前驻足,盈盈服礼:“薇怜拜见大人。”
夜綦瑧懒懒一笑,示赐座。
乌郇等人见机退了下去,屋室余得二人,凤薇怜才卸下心防,款款道:“大人拖我去东海龙后那处作了说客,薇怜不才,情况并不如我等之前想的那般。”
夜子硕怔了片刻,端了茶于唇边细细的品:“怎么说。”。
“龙后始终坚信宫灵娇才是正统的帝姬,且执着的认为公主并非系真正之龙神女。”
言下之意,便是自己的女儿才是真正的那位了。
凤薇怜窥夜子硕听言一挑眉峰,颇有几分玩味姿态,又补充道:“他们要的其实很简单,扶宫灵娇正宫位,并令帝褫夺公主龙神女之位份。只要答应他们二者要求,五方五帝从此偃旗息鼓,保管六界太平。”
细长的眸子微微一眯,夜子硕侧眸:“若不然呢?”
这时话乌郇得信来报:“少宫,绮罗回来了。”
“喧。”夜子硕的声音已是又缓又重,凤薇怜也见状禁了声。
细碎的铃声作响,凤薇怜的目光堪堪随着进殿的女子游移,傍晚的天红得似火,撒在这个女子身上更多了层绝色,凤薇怜的目光也跟着由淡转了深。
绮罗恭敬地朝凤薇怜服礼,转身对夜綦瑧道:“少宫,西海一切顺常,属下去时公主正只值午歇,匕清与梦洄也皆在神殿伺候着。”
不过三言两语,竟让这个男人的脸上才有了丝暖意。
这个男人,过去的数万年间,在龙姒裹离去的岁月中,便是这样一日日度过的吗?
“东海那位可太平?”
凤薇怜问地很慢很认真。
“早闻头日与公主在大殿上有过争执,东海恐那位吃罪了公主,那之后便安心斋浴,就此相安无事了。”绮罗答道。
“继续盯着。”
“是。”绮罗深深看了眼凤薇怜,眉宇紧凝。
……
“这番联姻,时机不妥,缘分不期,姻缘不肃,真不是桩好事。”凤薇怜望着一汪如火艳的池水,忍不住开了口。
这样的姻缘,当利益散尽,便是真正的一无所有了。
“东海想联姻的一直只有沧溟,不惜愿与花神琼光并齐,如今择了崇恩,其心已是昭然,若此时公主不择一位背景贵重的才俊与之结盟,怕日后难以抗衡。”绮罗忍不住道。
“谁敢。”男人冷冷的扫了绮罗一眼,眼露杀机。
绮罗顿知自己失了方寸,砰地一声跪了下去,头磕在地,整个背心凉了个通透!急急道:“属下该死,属下知——”
“绮罗,看来你不用在天庭执事了,现下你便启程回沧溟。”夜綦瑧的眉宇间已藏着遮掩不去的怒,下一瞬绮罗的脸已被人冷冷挑起,她努力想解释,可是那个男人的眼神,全是冰霜:“终有一天,你会为了自己的莽撞失去全族人对你的信任,包括我。”
“绮罗知罪,是绮罗失言,求少宫饶恕!”
“来人,将她带下去。”夜子硕冷冷的扔下一句话,转身坐了回去。
“少宫,我——”
绮罗还想言语却被凤薇怜一个眼神止住。
只因夜子硕的眼早牢牢盯着那刻烟绕石上,其之心已然明明白白。
当真正的四下无人,夜幕悄然铺开,当夜子硕终于肯把目光从烟绕石上移开,凤薇怜才敢款款道:“大人,嗟末法,恶时世,乱世最难是相许。公主已然看清了现实,您也要释然才好。”
一番话,娓娓道来,字字情真,已极是肺腑之言。
凤薇怜看夜子硕不易察觉深吸了口气,闭了闭眼。
栖神冥累,恰恰无心用,恰恰用心之时。
要怎么样怅然已失的心态,才能让这样一个刚毅的男人露出如此的眼神?
“大人,她从小就被您培养成为一个坚强的人,一个为乱世为家人而生的人。人间之事,柠愿一事对她打击太大。大人,我们就为她铺路吧。”
一字一顿,凤薇怜说到最后已然泪满襟。
夜子硕听言别开了目光,再也没有言语。时下静悄,凤薇怜听到了他再难言颤抖的呼吸。
栽培你,爱护你,陪伴你,爱上你,却不得不眼睁看你走上那条路。
这个乱世啊,已然从外至内,从肤至骨,彻彻底底毁了她的一生啊……
过了许久,夜子硕已然重新睁开了眼,恢复了常色。
人生重要的不是此时此刻所站的位置,而是所朝的方向。
人生于世,人生于他,那场故梦里,谁都没有留下了。
“时下,本宫要与你商议的第二件事,便是要听你道这整合六界兵符之事。”夜子硕说的很淡,但字字如钧。
“下仙近日已点了精灵族、商丘、沧溟、西海、妖族与百族之将,并会晤了从前几位官居要职的几位老将军,薇怜想着这是六境开天辟地以来第一次的军伍之大融,要领繁琐,将领之多,要依其之所长赋予其职,又要不埋没了他人之才,这将军之下的职位分配薇怜可暂为公主与大人代行,但我等从军之人皆知,一支军队必是要符合总将行事之风格,这样才能成为一把将军手上的利剑,才能打好战,打胜战,所以,重要几名随身军官还待公主回宫后亲自选拔。”
将军领兵打战之风格,是好攻还是好谋,是擅奇袭还是擅拉锯,是好陆战还是海战,治军是宽是严等等因素,每位主将自都有自己的一派风格习性,所以挑选好用的部下也体现了这位主将的战术战法与战术素养。
凤薇怜居然能想到了这层,是夜子硕怎么都没料到的。
他的内心,不得不对这位凤族首领有另一番的较量。
夜子硕的眸光静静地停在她安静的面容上,言简意赅:“你,亦是将才。”
“薇怜不才。”
薇怜话刚落这才一下子反应过来!
原来这男人是考量自己,考量她与西海公主之间的尺度。
有生以来凤薇怜第一次觉得自己被如此重视,又是第一次让她觉得胆颤心惊:“薇怜是亲自带过军,习过军工,也擅战。同样也身为女子,薇怜知道女子带兵打仗之不易,相比男子更要付出更多才能成就一番真正将才。公主是薇怜打从内心敬佩的一位女子,她的半纸红白,她的一匡天下,和她要守护的万丈峥嵘,这一切都是薇怜愿意赴汤蹈火的。”
说罢,垂头笑了。
这一生,乱世来的太快,爱之一字,她怕是来不及开口了。
凤薇怜,这个通透至极的女子,以庶女之身扛起了整个凤族的兴衰,她爱着龙骁涵,但更爱他的所守护的万里河山,这份爱,让她选择了割舍内心的情折。
夜子硕看在眼里,欣赏在心里。
夕阳西下,夜子硕抬头望着窗外海与天交界的地方,伸手放在眉心,缓缓地揉按起来,回头对她微笑,口吻很淡:“未昭,可否如此唤汝?”
凤薇怜无奈低笑。
知道身世就知道身世吧,反正,再无人这么唤她了。
“未昭,我想告诉你,从前我只觉只有心外无物,才能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后来我才知道,要爱,就要情开烈火般的爱,趁着天帝还未看清自己的感情,趁着你的爱未有染上任何尘埃,趁着你有一身敲不碎的勇气,趁着现下的好时光,把自己,送上天后的位置。”(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