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西山大本营。
越南檀香木偶尔火花一闪,清幽的香气让人心神宁静。
总情局二处副处长马朝阳肃然端坐,正在侃侃而谈:“……这郑王被称为‘暹罗五帝’之一,其父郑镛为广东人士,侨居暹罗后娶妻生子,就是这位郑信。此人早年丧父,却被财政大臣收为养子。成年后,郑信按照惯例剃度为僧,三年后还俗,就任达城军政长官……暹罗被缅甸征服后,郑信坚持抵抗,组建了汉人和暹罗人为主的义军,驱逐了缅甸军队,光复了暹罗,随后又扫平各地的割据势力,建立了吞武里王朝。郑信雄才大略,又与缅甸人多次征战,开疆拓土,收复了清迈等地,甚至还派兵占领了柬埔寨和老挝,并压制了安南阮朝,使暹罗重新成为中南半岛的霸主。”
“这人倒不愧是一代雄主。”对面的郑宇点了点头,抿了口茶,“连朕听着也是心向往之,难怪暹罗人心折。”
“是。”马朝阳微微一欠身,“不过,郑信朝在外交上却多有磨难。这人始终心怀故土,以华裔为荣,多次往北边同好。可惜那满清一直对境外华人抱有偏见,认为大部分都是前明余孽,对满人抱有敌意,故而对郑信始终不予理睬,斥为‘海匪’。不过,郑信也是顽强,不但多次请封,进贡方物,还派出朝贡船队奉上大批暹罗象牙,总算引得乾隆喜笑颜开,承认了他暹罗王的地位,给与册封。”
“那这郑信得了册封,本人又英雄如此,功盖天下,又怎么倏忽而亡了?”
“这郑信固然厉害,却也犯了不少错误。”马朝阳说道,“这人出身低微,又是华民,掌权后扫平各地割据势力,更让很多暹罗传统贵族侧目,视之为异类。这一来,郑信对这些人自然也不信任。再加上他本人的血缘亲近,格外重用华裔,并大兴招揽华人移民之策,尤其是其家乡潮州一代,华民纷纷漂洋过海来到暹罗,一跃而为‘皇族’,在暹罗掌握大权招摇过市,让很多本地人看不惯。”
“看来又是谋刺,叛变之类的事情……”
“陛下说的是。”马朝阳说道,“这郑信还犯了一个错误,就是整顿佛教。暹罗是佛国,佛教势力和世俗势力勾结的本来就很深。这人权力上头抓得紧,再加上猜疑,偏偏暹罗当时又有一些佛教势力割据,导致他扫平这些宗教势力之后,就开始整顿和清洗佛教徒,这让他在暹罗民众中失了不少分。再加上对华民免征人头税,给与重用,又猜忌贵族,几相交汇,暹罗各个阶层都开始有了怨恨。连年征战之下,暹罗民力疲惫,各地暴*不断。柬埔寨的骚乱中,郑信所立的柬埔寨王被害,安南朝趁机插手。身为地方霸主的郑信自然不依,当下派遣二十万大军,由其发小披耶却克里率领讨伐。不过,很快暹罗本土也发生了叛乱,郑信当即命令部将披耶讪卡带兵平叛。”
“结果,讪卡反过来发动兵变,逮捕了郑信,并强迫其出家。”马朝阳说道,“但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真正隐藏最深的却是那位披耶却克里。此人在柬埔寨前线,不知道为何只是与安南人对峙,而且消息还格外灵通,很快就与安南人闪电停战并带兵回京,打败了讪卡。”
“这事情听着有点像日本的本能寺之变……这却克里倒是个厉害人物。”郑宇摸了摸下巴,“你接着说……”…,
“是……到了这一步,发小也说不得了。在贵族和部下的撺掇之下,却克里决定处死郑信。因为对方是国王,所以采用了一种不流血的办法:用檀香杖击打后脑。郑信死的时候只有四十八岁。随后,这却克里就称了王,即所谓拉玛一世,并且把首都从吞武里迁移到对岸的曼谷,建立了绵延至今的曼谷朝。”
“不过,正所谓做贼心虚,却克里最担心的就是册封郑信的满清会干涉,故而马上派出使节前往北京请求册封。”马朝阳顿了顿,“这人也是光棍,居然自称郑信的儿子,叫‘郑华’,说是子承父业。”
郑宇一口茶差点喷出来,愣了好半天才缓过一口气:“做自己发小的儿子,也亏这位想得出来,还能干得出来。这人果然算得上枭雄心性,在郑信面前隐忍几十年,到了称王的地步,还能继续忍下去。”
“还不止如此。”马朝阳说道,“他的儿子自称郑佛,孙子自称郑福,重孙子称郑明。连铸币都是‘郑明通宝’之类,做戏做全套,连皇帝私人印鉴都是‘郑明’,搞不好连他们自己最后都信了。”
“这事情,到了五世王的时候有了改变。满清的外强中干,在列强的坚船利炮面前暴露无遗,五世王抱上了英国人的大毛腿,也就用不着再糊弄满清,于是对外就不称呼中文名字,直接叫了朱拉隆功。”马朝阳笑了笑,“不过,这帮暹罗人装孙子也装习惯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预防万一,这位还是留了个中文名字,叫郑隆。”
“那现在这位六世王怎么说?”
“叫郑宝。”马朝阳说道,“总情局判断,暹罗的军政府这一次扛不住,最后可能还要把国王搬出来做挡箭牌,保住最后的一点遮羞布。搞不好这位还要自称华裔来套近乎。”
“嗯。”郑宇点了点头,“看来这泰国人装孙子有一套,演戏想来是演全套,也难为他们了。既然如此,那我们也演一演。”
“发出谣言,就说郑王的后裔打回来了。”郑宇笑了笑,“郑信王既然是暹罗五帝,驱除外国侵略者,统一国家,开疆辟土的英雄,却死在自己发小的背叛之下,被鼠辈处死,这事情朕听着都是天理不容。郑信有后人吗?”。
“都被处死了。”
“朕说有就有。”郑宇摇了摇头,“就说他有遗腹子随母亲和忠心手下跑到了潮州郑家……从局里选个潮州人,或者看看潮州郑氏有什么人可用……对了,总情局不是训练了一批暹罗华裔难民?看看有什么可靠的,聪明的,会演戏的,让他做郑信后人。”
“陛下,何必舍近求远?”
马朝阳话一出口,郑宇也是微微一愣。
“您不也是姓郑。”马朝阳目光微垂,“先帝本是孤儿,这来历……郑信……”
“东行,”郑宇看着这位特务头子,语气有些怪异,“我还没有妄认祖宗的习惯。”
“陛下,臣不敢。”马朝阳面色不变,“我的意思是,既然是谣言,本来就是说不清楚的事情,越模糊越好。大家都知道中国皇帝陛下姓郑,出自西南,龙兴之地安南又是暹罗东北的邻国,现在原属暹罗的琅勃拉邦,上寮下寮都归属我帝国。”
“郑王后人,这故事可以随意演绎。”马朝阳说道,“只要有心人传一传,您在暹罗人那里就成了郑王后人,至于这事情真假,谣言嘛……您都不必理会。至于到时候是废了暹罗王改换局里训练的暹罗华人,还是干脆吞了,都是您一句话的事情。”…,
郑宇摸了摸下巴,没说话,看着马朝阳的目光越发玩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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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伴随着中华帝国国防军的军靴和刺刀,透过总情局的情报网络,以及大批早先逃难的暹罗华裔难民的宣传之下,“暹罗五帝”最显赫的一位,郑皇,隐隐和中国的开国皇帝郑鹰挂了钩。
对郑信这个统一国家,驱逐侵略者的开国皇帝,又是起于民间,很有传奇色彩,暹罗人一直视为旷世英雄。渐渐地,暹罗人也搞不清楚是哪个郑皇了,传着传着就变成了“郑信王的后人打回来了”,“篡权的拉玛王后代要血债血偿”。
暹罗军政府近些年扩军备战,又迫害众多居住暹罗多年的华裔,再引入西方基督教,本来已经让很多暹罗平民深为不满。现在国家草率挑衅中国,兵败失地,更是群情激奋。现在听说郑王后裔打回来了,顿时都动了心思。
华军以之前逃离暹罗,经总情局训练的暹罗华裔为先导,在大军之前充当别动队,所到之处都掀起了“迎接郑王后人”的热潮。不少热血沸腾的暹罗青年甚至主动投效华军踊跃带路,“为郑王前驱”。
华军所到之处,自然就是一派箪食壶浆的场面。暹罗的一些地方警备队乃至政府,面对“郑王复国”的局面,最终选择了“不掺乎”。总之这是两代暹罗王之间的事情,何必搅和进去?当今王上还不是自称郑王的多少代孙?英国人要厉害,让他们来打。让我们这些人去碰中国人,或者说郑王的机枪大炮,那还是敬谢不敏。
就这样,暹罗军队精华尽丧之后,华军南下居然是传檄而定,大批暹罗地方力量不战而降,“郑王”军的进军速度还超过了另一时空的二战横扫马来半岛的山下奉文。
手忙脚乱的暹罗军政府急忙调集残余主力北上,但就在这个时候,他们并不知道,一支强大的海军陆战队部队已经在湛江和海防准备登舰。
目标:曼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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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图加特。德皇行宫。
林场中传出砰砰砰的伐木声。
一位壮汉正挥舞斧头砍着胡桃树。
又砍倒了一棵,壮汉接过侍者递过来的毛巾擦了擦,转过头把斧头递给身后的一位中年军官:“王储,来试试?”
德意志帝国陆军少将,巴伐利亚王储鲁普雷希特?玛利亚?利奥波德?斐迪南恭敬地接过斧头,掂了掂,选了棵胡桃树,打量了一番,摆好架子砍了起来。
“不错,非常不错。”
等鲁普雷希特也砍完了一棵胡桃树,德皇威廉二世笑着拍了拍这位爱将的肩膀,让侍者接过斧头。
“王储,你的力度,角度,速度,都已经非常完美了。”德皇笑着说道,“不过,砍树是一门很深的学问,每棵树都有自己的灵魂……”
鲁普雷希特王储深知这位嗜好伐木的皇帝性子乖张,只是恭敬地听着。
“好啦,王储,咱们一起跑跑马,松缓一下身体。”德皇领着鲁普雷希特来到马厩前,侍者早已准备好了两批马,普鲁士禁卫骠骑兵们在马上恭敬地行军礼。
鲁普雷希特王子翻身上马,跟着德皇纵马飞驰,后面是紧紧追随的近卫骑兵。
“王储,这次请托您出访罗马尼亚,是朕的意思。”跑了一会马,德皇身心舒畅,转为缓辔而行,“俄国已经危险了。可怜的尼基,甚至可能会成为中国人的俘虏。这是多么具有讽刺意味的事情……”…,
鲁普雷希特王子知道,自己只需要认真听着。
“王储,罗马尼亚,不仅仅是出产牲口那么简单。“德皇的目光看着远方的群山,声音透出某种神往,“半个多世纪前,那里就是欧洲最早的油田。两年前,德意志石油公司掌握了他们三分之一的油田资源,而其余的则被中国人,英国人和美国人瓜分。”
“石油是一种神奇的物质,不仅仅是照明和取暖。它可以让军舰跑得更快,可以用来驱动汽车,可以让飞机和飞艇在空中飞翔,甚至中国人还发明了一种可以长途越野的装甲战车”德皇的声音加重了几分,“德意志需要这些武器德意志也需要石油以上帝的名义,朕需要罗马尼亚站在德意志的一边掌握了罗马尼亚,朕就握住了通往欧洲霸权的钥匙”
鲁普雷希特王储认真地点了点头。
“王储,对于你的使命,你准备怎么采取行动?”德皇沉吟片刻,开口问道。
“尊敬的陛下,您的智慧才是德意志最宝贵的财富。”鲁普雷希特王储微微一欠身,“以在下看来,能够掌握罗马尼亚的,除了德意志和奥地利,只有俄国和英法。至于他们的前宗主国土耳其,已经自身难保,只有靠着德意志的支持维持松散的统一罢了。”
“这一战之后,俄国威信扫地,罗马尼亚自俄土战争之后依附俄国的局面也会有所改观。而英法,坦率地说,只要德意志把土耳其牢牢掌握在手中,博斯普鲁斯海峡就是一把坚固的门闩,可以把英法牢牢关在门外。”鲁普雷希特自信地说道,“罗马尼亚人只能依靠德意志。德意志可以提供给他们一切:工业品,资本,军事保护,外交保护,市场,以及霍亨索伦王室内部法兰克尼亚嫡系(德皇一脉)和土瓦本-锡格玛林根分支(罗马尼亚国王一脉)之间真诚的情谊。”
“说得好,王储。”德皇满意地点了点头,“不过,不要小看你的对手。”
“卡罗尔一世,朕的那位远亲,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德皇笑了笑,“他是习惯于在几大国的夹缝之间游走,混些好处的。”
“这一次朕委托您前往罗马尼亚,就是要表达朕对他的坚定支持,让他相信,整个德意志就站在他的身后,支持他们的正义要求。”德皇深深吸了口气,“比萨拉比亚一直是摩尔多瓦人的神圣领土。俄罗斯在俄土战争之后强占那里是一个可怕的错误。以欧洲仲裁者的名义,朕支持罗马尼亚人提出他们的领土要求。”
“当外交辞令无法解决问题,罗马尼亚人就不得不骑上战马,挥舞马刀显示他们的武勇。”德皇笑了笑,“朕会提供给他们需要的东西— 大炮,步枪,弹药,贷款,而朕将收获的,将是一个霍亨索伦为王,坚决站在德意志一边的罗马尼亚。而德意志,也将收获他们最好的战利品— 让整个欧洲嫉妒得发狂的无尽石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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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局。”
北京,西山大本营。
郑宇落下棋子,神态悠闲:“一个很大的局。”
前来汇报调查局对最近军需系统贪腐案件的调查进展,“顺便看看某人”的调查局局长助理秦明月看着对面这人,强忍住笑出来的冲动,顺着话说道:“是,很大很大,我知道。”
郑宇也不生气:“我就知道,这事和你说了也是白说……你们呐,头发长,见识短。”
秦明月噗哧一笑:“那你还说……”
她随手应了一子,似乎怕郑宇尴尬,赶忙又说道:“好啦,那您就说说,这到底怎么个大法。”
“大?底定未来百年亚洲局势和帝国国运,算不算大?”郑宇嘿嘿一笑,一子点下,登时就断了秦明月一条大龙,“得……你输了。”
秦明月抿嘴一乐:“是,您厉害,这天下还有谁能下得过您的……那一局赢一国的事情现在可都越传越神了……都说您有神仙手段呢。”
郑宇看着这个笑颜如花的女孩子,心情好得出奇,难得很谦虚地说道:“水平嘛,有一点,神仙手段……这个……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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