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维钧?请问与交通银行的晴川总裁可有关系?”肖永明看着对面的这个青年,越发觉得面熟,“倒是听闻晴川总裁有一子甚是聪颖……”
“正是家严。”顾维钧微微一欠身,“聪颖之名倒不敢当,盛华藏龙卧虎……”
肖永明和柯山对视一眼,对顾维钧微微一笑:“我们倒谈不上什么指教,只是久慕盛华之名,前来探访一二……”
这个时候,旁边的一些学生也注意到了两个不速之客。这些青年渐渐围拢过来,看着顾维钧和两个访客,似乎隐隐在期待些东西。
顾维钧倒没有什么太多惊诧。
他父亲顾晴川并非从龙旧臣,而是在镇国军割据江南的过程中投效的南洋从龙派,原本并不显赫,只是靠着家传的钱粮师爷本事,再加上早年就学教会学校,后来又留学美国,通过自己的努力,一步步走上了帝国金融界权力金字塔的上层。
顾维钧自小聪颖,可惜门第普通,就学有些曲折。虽然最终得以进入南洋学园,但升初中却因身体较弱惨遭淘汰,成绩上也未能获得最高等级的奖学金,不得不就学于另一所中学。为了让顾维钧能够入学南洋学园中学部,顾晴川使出浑身解数,不惜聘请私人教师在就学之前和之后对其进行专门教育,终于让顾维钧在一年后得偿所愿,后来又跟着北上的一脉成为盛华的学生。
顾维钧在盛华刻苦努力,于中文,代数,几何,英文,历史,政治等科目成绩尤佳,又积极参与学园体育活动,身体发育速度陡然加速。由于他年纪偏长,又早早体会到了竞争的残酷,懂事甚早,顾维钧在校内逐渐成为风云人物。
到了中学部四年级,顾维钧凭借优异的成绩得以进入优胜组,又在校内的国政论坛之上屡屡发言,参加辩论,发表演说,每有振聋发聩之语,在中学部五年级即进入了学园学生自治委员会执委会,更于月前就任主席。
此刻,这位另一时空未来中华民国的外交奇才,只是坦然自若地面对着对面来历不明,但显然很有来头的人物。
“少川,本人久闻盛华大名,倒是有心请教一二。”肖永明推了推眼镜,“不知少川对当前国际局势可有关注?”
顾维钧一笑:“学园内有报纸,各社团也于国政多有涉猎,本人身为鹰扬国际政治学会主席,自然要更多留心一些。”
肖永明环视周围,见学生们多有兴奋之色,对着顾维钧点了点头:“如此倒好……少川,最近南洋华人多有独立建国之说,国内舆论也是争论不休。以你所见,帝国当如何自处?”
顾维钧不假思索地说道:“南洋必须为我帝国之土,然我华民独立建国之举也不可仓促而行。”
肖永明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南洋,无非暹罗,安南,吕宋群岛,勃泥,荷属东印度和英属马来亚。目下暹罗,安南大部,吕宋群岛,勃泥(加里曼丹)之西部已在我帝国之手,自不待言。”
“荷属东印度,包括苏门答腊,勃泥,苏拉威西和爪哇,以及英属马来亚地区,物产丰饶,其橡胶出产已达世界总产量的一半,更有石油,镍矿,铜矿和锡矿出产,其水稻一年三熟,金鸡呐霜,棕榈油,咖啡,烟草质地优良,乃是帝国天然的原材料产地和农场,也是我帝国工业品出口的主要市场之一,于经济上意义重大。”
“就政治而言,南洋实为华夏南方屏藩,一旦为欧美强国所据,帝国就坐困于东亚,而无力争雄于四海。尤其是马六甲海峡地扼太平洋和印度洋的咽喉水道,爪哇和苏门答腊则屏护着整个南太平洋,更是我帝国未来冲破东亚,威扬世界的藩篱。”
“我华民定居南洋已近千载,与南洋诸国行朝贡册封也有数百年的历史,较之后来之欧罗巴人,我文明开化之华夏国民更有资格行统治之责。”顾维钧说道,“于当地马来土著而言,我华民同乃亚细亚人种,黄皮肤黑头发黑眼睛,且勤劳朴实,华民所在百业兴旺,土著之民也得改善生机,而非如欧罗巴白人单单以掠夺为谋……”,
肖永明和柯山都没说话。
“帝国解决了北方和东方边患,国家力量南移,英美法都感支绌。我华民于南洋已经根基深厚,又有帝国陆海军为后盾,未来南洋回归我帝国怀抱已是板上钉钉。”顾维钧说道,“对荷兰人来说,如果对华民行武力镇压,强行收缴武器,势必引发帝国干涉,而英法面临德奥同盟的威胁,难免口惠而实不至。美国有心干预,却实在是鞭长莫及,国内民意更不允许美国与帝国爆发武力冲突……”
“那以少川所见,南洋华人不是正当趁热打铁,抓住有利时机推动独立?”肖永明说道,“若错过眼前时机,未来一旦中德交恶,或者英法美造舰计划完成,南洋局势再趋复杂,恐怕到时候就难说了。”
“正因为如此,此时才不可猝然行独立之举。”顾维钧轻轻摇了摇头,“帝国于亚洲战争中纵横南北,已经为列强瞩目,若无中德一致战线为实,中英同盟为虚,两相掩护,再加俄国急速崩溃,赤祸蔓延,恐怕英法美等国就会煽动民意与帝国行封锁之事。现在德奥同盟力量急剧膨胀,欧美各国纷纷扩军备战,帝国正应顺水推舟行韬晦之策,着力消化新入领土,推动英德之间首先爆发大战,而我帝国则可趁隙而取南洋……”
“若此时贸然行事,难免招列强所忌,更可能引发欧美对我国商品的抵制风潮,于我夯实国力甚为不利……目下南洋华民高度自治,我帝国资本通行无阻,移民潮涌,假以时日,帝国于南洋根基日深,未来就是瓜熟蒂落……”
肖永明和柯山对视一眼,点了点头:“倒是有些道理……少川,看来在国政上头你倒没下功夫。”
顾维钧不卑不亢地说道:“些许浅见,倒是让您见笑了……”
“不必客套,”肖永明摆了摆手,“说说我帝国的亚洲政策吧。”
“今日之东亚,便是未来之亚洲。”顾维钧的脸上现出不加掩饰的自信,“我华夏雄踞亚洲文明顶峰两千年,而今又以有色人种独自击垮白人一等强国,文明开化,工商发达,军力强盛,无论从哪一方面,都堪为亚洲民族之表率,也天然地对亚洲未来承担有重要责任。”
“今日世界弱肉强食,不为帝国便做奴隶,这实在是不可动摇的真理。”顾维钧说道,“如日本,暹罗之类,名虽独立,实为列强鹰犬,堪称亚洲的伊洛魁人,不独害人,兼且害己,实在是由于欧人居心叵测,野心勃勃。我帝国行国政督导,以华夏文明改良东亚落后之文化,以华夏工商统合改造东亚落后之经济,以华夏科教做养新一代东亚之民,正是帝国东亚皇道大义之所在。”
“今日帝国行此东亚联合之亚洲政策,一方面是大势所趋,众望所归,一方面也是情势所限。”顾维钧说道,“帝国已经为无庸置疑之一等强国,并且深深卷入国际政治博弈的大局,国家政策必须因势利导步步为营,无须孤注一掷以国运相赌。目前我国家实力所限,还须与列强虚与委蛇,未来帝国实力日强,东亚联合一体牢不可破,帝国以强悍之实力,高举亚细亚独立自强的旗帜,自然可以君临亚洲,成就皇道大业。”
柯山暗自点头。
这些话虽然有些稚嫩,甚至观点也有些偏颇,但大体方向并无差错。更难得的是,这位顾维钧并没有这个年龄段的青年比较普遍的激进情绪,相对而言能够从大局出发,以相对理性的态度分析民族存亡大计,看来倒是个可造之才。
正在这时,旁观的学生中传出一个声音:“顾师兄,你的高论在下已经领教,但实在有些不敢苟同。”
顾维钧也不生气,转过去微微一笑:“世杰师弟,但请指教。”
“在下王世杰,中学部四年级。”十五六岁模样的青年一身利落的华服,对着柯山和肖永明微微一欠身,又对周围人一拱手,“久闻顾师兄大名,于师兄大作也有拜读,往日尝于学会听闻师兄演讲,颇有所得。不过今日却有些话不吐不快。”,
“请讲。”
“师兄所言帝国实力不济,当行韬晦之举,鄙人实不敢苟同。”王世杰昂然说道,“我帝国以一国之力,力败三国,倭人束手,暹罗闻风影从,俄国土崩瓦解,而我海陆损失甚微,更有德人来访恳请合作,欧美小国纷纷求购军械,足见我帝国军力已堪为世界之冠。”
“当今世界无非是实力竞争,帝国可以收复勃泥,吕宋,河中,鲜卑利亚故土,并非因为帝国韬光养晦,而是因为帝国打出来的赫赫军威”王世杰的话顿时让很多学生面露激动之色,“帝国实力已为一等强国,更开疆拓土雄踞东亚,西控波斯,南临暹罗湾和苏禄海,东临太平洋中线,如此强盛亘古未有,无论是海陆疆域,皆已直逼英帝国,而欧洲人数百年来的殖民扩张经此一役更是风雨飘摇。”
“德意志大帝国与我帝国交好,也非是因为帝国循规蹈矩崇尚和平,而是因为帝国有实力,有决心,也有手段是因为帝国敢于和英法摊牌,表现出了动摇英国殖民体系的实力与信心”王世杰说道,“中德两帝国雄踞世界,分属欧亚,正是天作之合。两国携手分割欧亚,英法不足为虑。这个时候,师兄却主张帝国韬光养晦,坐待英法美扩军备战,实在让小弟百思不得其解。”
“那以世杰所见……”
“趁热打铁,进军南洋,逼迫英法让步”王世杰的声音隐有金石交击,“以波斯一事观之,英法态势已窘,只要不触犯其核心利益,无非丢车保帅。荷属东印度已经是板上鱼肉,荷兰不过欧洲弹丸小国,若我帝国连此等侏儒国家也要忌惮,难免损伤国威,也让我本土国民,南洋同胞心寒。”
“若英法拒不接受,则帝国直接对荷属东印度武力解决;英法以武力干涉,则中德顺势发动大战,我帝国兵出河中,截断霍尔木兹海峡,并进一步进军印度;土耳其奥斯曼帝国兵出北非,扫荡埃及英军;德意志帝国陆军扫荡荷兰,法兰西等国,进窥不列颠本土;我帝国海军舰队和陆战队则可平定南洋,配合陆军自暹罗攻击马来亚,英属缅甸和印度,并进而登陆澳新地区,彻底瓦解英法殖民体系。”
“以中德同盟的强大实力,抓住美国军备薄弱,战争准备不足,法国刚刚开始扩军,英国造舰还需要时间的机会,举国一致再接再励,从眼前的胜利走向更加辉煌的胜利,两年之后,亚洲全境几乎就是我华夏所有,帝国不必再看任何人的脸色,以如此广袤之领土,行亚洲一体之大政,亚洲国民可沐浴于我华夏皇道光辉之下”
旁边的很多学生都已经醺然如醉,目光灼灼地看着王世杰。
王世杰盯着顾维钧,语气有些不善:“顾学长因何对我帝国强悍之实力,对中德同盟之压倒优势视而不见,只是一厢情愿以韬晦为念?须知这韬晦,是换不来胜利,也换不来国土的”
顾维钧微微一笑正要反驳,却从旁边传来一个声音。
“世杰所言,我实在不敢苟同。”
几十道目光转过去,却见说话之人身材修长,风度翩翩。
“在下郭泰祺,中学部五年级。”来人一笑,“我观顾师兄之言,恐怕也有言不由衷之处。”
顾维钧也是微微一怔:“泰祺此言何意?”
“按照世杰师弟所言,若是现在就开打,两年解决问题,还没轮到我们这些人出场,就已经天下太平了。”郭泰祺笑着说道,“到时候河晏海清,我们这些人无非领些薪资混吃等死,人生又有何意味可言?我盛华之人学得文武技艺,还须于此大争之世一展平生所学,若是天下太平,我等所学的屠龙之艺不就成了无用摆设?”
学生们各自莞尔,连王世杰的脸色也都和缓了下来。
顾维钧对着郭泰祺一笑:“泰祺,你这人说话不近不实,明明胸怀锦绣,却老是引而不发。”,
“有各位师兄这些珠玉在前,再有世杰师弟这样的后起之秀在侧,我这三脚猫的功夫就不必拿出来现眼了。”郭泰祺转过来面对柯山和肖永明,“两位兄台想必都是国家柱石,我等后辈粗浅末学,还请见谅。”
肖永明一笑:“只是闲聊罢了,各位所言虽然算不得字字珠玑,但也有别出机杼之处。看来江山代有才人出,此言不虚。”
他又转向顾维钧:“少川,你明年就要毕业,不知准备报考哪所大学?修习哪一专业?”
“我已经通过了牛津大学历史系的面试,没有意外的话,应该就是去牛津了。”
“牛津历史系吗……”肖永明点了点头,“那是出首相和历史学家的地方……少川看来是准备从政?”
“我觉得自己在国政方面有些敏感。”顾维钧说道,“家父原本是希望我就学伦敦政治经济学院专修金融的,不过我本人更喜欢外交。以铁血为后盾,为我华夏于今日世界之上争取利益,就是我的梦想。”
“很不错的理想……泰祺呢?”肖永明转向郭泰祺,“你可有什么考虑?”
“我大致上便是追随顾师兄的骥尾。”郭泰祺一笑,“不过牛津历史系未必有把握,我倒对美国更感兴趣,准备试试哈佛大学法学院……在我看来,美国将来肯定是新世界的主导力量之一,英法德诸国都及不上。目下太平洋已经是中美隔海相望,未来大有文章可做。”
“不错。”肖永明赞赏地点了点头,又转向王世杰,“世杰小弟呢?”
“要学国政,又何必舍近求远。”王世杰昂然说道,“我是打定主意要考帝国大学国际政治学院的……我帝国东亚一体的根基不在英美,而在于我帝国之内。国政学院有外交部诸贤客座授课,又得时时参与帝大国政论坛和学会,就近感受我亚洲皇道大业,我等华夏男儿正可一伸壮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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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
郑宇放下茶杯,轻轻揉了揉额角:“你是说,基本准备就绪?”
“是。”柯山点了点头,“盛华学园果然名不虚传,以我所见,就算是藩国之人,十几年的教育下来也得从里到外变成华夏主义者。我东亚一体联合大业要长治久安,就必须尽早加强对各国下一代精英的系统教育。”
“裕仁和那些日本,暹罗,缅甸和高丽的望族子弟,十几年后,就是我华夏的狂热拥戴,不二忠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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