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民主毕竟是大势所趋,是文明社会所向。人生而平等生而自由,这确乎是天道,也是人道。社会发展的趋势,是越来越接近这个天道。”郑宇说着说着,心情也渐渐平静下来,“强行走向另一个方向,建立等级社会,并坚持走绝对**体制,与民主渐行渐远,虽然在某些历史背景之下可以实现,但最后必然被历史所抛弃。”
“在我看来,目前帝国的体制,经过不断的改良,凝聚民气提升国力,提高人民的幸福,通过教育提升人民的素质,再稳定发展四五十年,最终就可以逐步过渡到主权在民。这个过程很漫长,也必然充满了艰辛,充满了不可测的危险。一切怀念旧体制,怀念特权怀念等级的既得利益者可能都会反复斗争,争夺历史的主导权,而他们所喊的口号,披着的外衣,也可能分外具有迷惑性。”
郑宇的脸上渐渐出现了一种莫名的神采:“我已经想得很清楚,只要我一天是太子,甚至是皇帝,我就要和他们斗争。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责任,我相信我的责任就是守护好这个国家,把它引向正确的方向。”
“那你要如何和他们斗争?”许凡盯着他,缓缓说道,“他们都是有权力的人,他们很有力量,甚至是这个国家真正的实力派。你凭什么和他们斗?你们斗起来,又会给国家带来什么?你又如何确定你自己的想法就是人民所需要的?”
“尽量把斗争控制在法治框架内,”郑宇看着这位元帅,这位老师,异常坚定地说道,“如果对方使用暴力,那我们尽量利用宣传舆论,用分化瓦解,和平地解决问题。但如果必须采用武力,如果对方一定要**消灭反对派,那我就用更强的暴力彻底消灭他们。为了国家和民族,我不会做虚伪的圣人。”
“如果人民需要我是皇帝,我就是皇帝。”郑宇恳切而坚决地说道,“如果他们需要我是其他的什么,那我就是其他什么我从没把自己当作是救世主或者是神明之类,我只是个普通人,运气比别人好一些的普通人。”
“以后,如果命运安排我做了君主,我要履行君主的责任。至于我如何确定自己做的是对的一念为善,存之于心,此善念,便是为人之根本。”郑宇说道,“什么是善?善就是一种原则,是做合乎天道,合乎人道的事情。作为国家的统治者,要把民众放在心上,而民众的利益,是不能放在天平上去称量的,不能用少数特殊人的利益,去称量全体民众的利益。”
“我会去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郑宇很认真地说道,“正义和道德,是我内心中至高无上的法则,而复兴国家,就是我的最高目标。”
许凡只是默默地看着他,表情复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很好,比我想象的还要好。”半晌之后,许凡轻声说道,“不过你太好了,好到我都难以相信。能说出这样一番话的皇族,如果不是大圣大贤,就是大奸大恶。”
郑宇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我相信你。”许凡对他笑了笑,很认真地说,“因为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你是一个很好的孩子,我相信你也会是一个很好的皇帝。”
“不能不说,上天很眷顾我们这个多灾多难的民族。”许凡满足地叹息了一声,“原本要沉沦黑暗的国家,却有了我们几个人,现在又有了你。有人说过,君主制最大的问题他们无法保证每一代的皇帝都是英明果决的明君,而皇朝的弊端却是一代一代累积的,以至于越往后,对皇帝的要求越高。可是陛下却有了你,在几万名孤儿里选择了你。这是你的幸运,可现在看恐怕更幸运的是这个国家。”
“既然这是天命,那我就要守护它。”许凡对着郑宇一笑,“谁要破坏这个,就是破坏这个国家的未来,我不会允许他们这样做,无论是谁。”
郑宇有些迷惑地看着这位异常坚决的元帅。他还无法确定对方到底是怀着什么样的目的说出这样一番话。但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就是这位元帅,在皇位问题上已经坚决地站在了自己一边。
当然,也可能是把自己作为但至少目前,这并不是最关键的。
关键的是,他能够提供目前郑宇所需要的东西—力量。
“叔,我给你擦擦背。”郑宇沉默半晌,开口说道。
许凡笑着点了点头。
两人上了岸,许凡坐在凳子上,拍了拍手,沉默的侍卫端进来一壶热茶,随后转身离去。
郑宇把毛巾拧干,细心地擦拭起许凡的后背。
“您身材保养得真不错。”郑宇看着这人五十多岁却依然肌肉结实,倒三角的后背在灯光下闪着彪悍的光泽,忍不住赞叹了一句。
“从小喜欢游泳。”许凡笑了笑,“每天都游,五十年了其实,我一直有个梦想。”
郑宇好奇地问道:“什么?”
“游遍全世界的大江大河。”许凡吸了口气,缓缓呼出,“长江,以前游过了,黄河,还没有。还有密西西比河,尼罗河,亚马逊河,伏尔加河,多瑙河,莱茵河,塞纳河,泰晤士河”
“等我实现了这个梦想,我还想自己架着艘帆船,周游世界,横跨太平洋,大西洋,游走印度洋,穿梭地中海这个世界太广阔。前半辈子,忙了些事情,实现了自己的一个梦,下半辈子,我还想实现另外一些梦想。等你掌握了这个国家,我就要去实现我自己的梦,这个国家,就交给你了。”
郑宇怔怔地看着这个人,目光越发复杂起来,沉默片刻,说了声:“是。”
郑宇默默地擦拭着这位元帅的后背,温泉浴室里,一时安静了下来。
他有点看不透这位元帅,这个人,似乎和这个时代,有些格格不入。从他他刚才的表白看来,他不是满口国家人民一肚子权谋诡计的野心政客,也不是一盘,金钱和女人,满口**口号的军阀。他更像一个普通人,一个渴望自由,敢于幻想的普通人,也是一个对国民有着最朴素感情的人。
郑宇的心中,隐隐有了一种猜测。
“你一定要让老师满意,只有他才能最终决定你的命运。”片刻之后,许凡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不过,你心里要牢记,你要做你自己,不要去做别人。你的人生道路,要自己走出来,而不是被别人推着一路走下去包括我。”
“记住你是谁,你要什么,记住什么是对什么是错,记住你和他们,和这个国家亿万人其实是一样的。”许凡的声音不大,语气平静,可却又是那么地清晰而有力,“你是皇帝,可又不是皇帝。你的路是一条充满危险和苦难的道路,不要指望去索取太多东西,你能收获的不过是内心的成就感和满足感。”
郑宇沉默地点了点头,手上默默地擦拭着。
“这个城市,甚至这个帝国,远远不如表面上那么平静。”许凡轻轻叹息了一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也都有自己的抱负和信念。你还太弱小,你的力量都来自于陛下。所以你能做的,就是坚定地站在陛下一边,因为,他是最强的,也是支持你的。至于我,会站在一旁支持你,帮助你。”
“你自己一定要小心。”许凡很认真地说道,“在这个国家里,**消灭永远是最直接的解决办法,也是大部分有实力的人最愿意去采取的办法。一切伟大的理想和信念,离开了**也就都谈不到了。”
“是,”郑宇恭道,“这一点,小宇在俄国就亲身体会了。”
“这就是政治。这个国家的政治斗争几千年来都是你死我活。”许凡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我们只能尝试去改变他,但真正成功也许还要上百年。”
“权力,尤其是可以不受制约的权力,无论是通过什么手段实现的,最后都是一剂毒药。”许凡继续说道,“在中国,皇帝在事实上终究是一个超越法律的存在。这个地位,可以为善,可以为恶,也可能以为善之念做了恶事。老师是一个很理智的人,他做到的,我自忖很难做到,所以我从没想过去坐那个位置。”
郑宇心中一紧,但手上却依然在坚定地擦拭着。
“可是有这样一个位置在,就有很多人忍不住去觊觎。成为人世间的神,对所有参与政治的人,所有有力量的人来说,都是难以抵御的诱惑。”许凡说道,“这种诱惑之大,可以让很多人杀妻灭子,屠戮父母,扭曲人性,可以让很多人坐视生灵涂炭,血流成河。这些年来,凡是这么做了的人,我们都把他干掉了,不论是谁。”
“小宇,你的心要狠,手要辣。在这个事情上头,无论是谁,都要毫不犹豫的下手。”许凡淡淡地说道,“哪怕是我,如果因为这种诱惑,在某一天下了水,你也要毫不犹豫地除掉我。”
郑宇的手终于一颤,停在了许凡的后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