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西山大本营。
一身灰蓝色制服,剃光了头发的儒雅青年,依然戴着那副黑框眼睛,就坐在郑宇面前。
这位另一个时空中大名鼎鼎的宪政专家,帝王学末代传人杨度杨皙子,在军事监狱经过了这么久的审讯,关押,乃至各种体罚和精神折磨,此时此刻,除了脸色有些苍白,精神有些疲惫,居然还是一副从容淡定的做派,只是那双眸子中流露出的某种执着和狂热,依然让郑宇感到一丝警惕。
周小云端着茶盘进来,把茶盏放在杨度椅子旁边的茶几上,又在郑宇面前放好了茶盘,转身离去。郑宇却注意到这位小妹转身之前特意看了眼自己的身后,虽然想象不到邱海阳这货是个什么表情,但想来也无非是小男女之间那种酸酸的东西,心中倒是一暖。
这两人能走到一起,也算圆了母亲的心愿吧。
杨度品着茶,依然不失往昔的风度。
半晌之后,郑宇开口说道:“杨度,给你找了这么个地方忏悔赎罪,好好反省,你可有什么收获?”
“我罪孽深重,此生难赎。”杨度缓缓抬起头,表情平静,“惟愿我华夏强盛,国祚长久,陛下光耀亚洲,复我衣冠文明,使我万民得以安居,我此生无憾。”
“说的倒好听。”郑宇哼了一声,“杨度,你参与穆铁逆谋,祸乱国家,难道这也是为了国强民富?”
“杨度此前鬼迷心窍,误信穆铁的歪理邪说,此后目睹陛下施政,才知天下大治,实赖先帝与陛下一脉相承之开明善政,此为华夏强盛之正途。”杨度微微欠了欠身,“这两月,在下静思反省,已然知晓此前所思所作皆荒谬至极,有负家师,悖逆国家,罪不可赦。”
他抬起头,认真地说道:“在下愿一生囹圄,以求赎罪。然为华夏计,在下些许愚人之得,愿呈于陛下,以助华夏盛世之开基。”
郑宇沉吟片刻,冷冷一笑:“听赵秉钧说你似乎有些什么特别的说法……你就直说吧。这里没有外人。”
杨度看了看邱海阳,点了点头:“好,既然如此……在下所说,便是那本千古奇书***。”
郑宇微微一愣:“***?你是说‘君非君,臣非臣’那个?”
杨度点了点头:“正是。”
“杨皙子”郑宇冷笑一声,“你要再用这些荒诞不经的邪说祸乱国家,就不是关押了事。就地枪决也是稀松平常。”
“在下知晓,可在下还是要直言进谏。”杨度还是那副从容淡定的模样,“***,千古奇书,真本一向收藏于大内。吾师湘琦先生于甲午北京变乱之时偶得一抄本,悉心钻研,多有所得。以吾师与在下切磋,此书确乃千古奇书,但求陛下容臣一禀。”
郑宇盯着这人看了老半天,脸部的肌肉渐渐松弛了些许。
***的大名,他前世也没少听说,也知道这确实是一部奇书。可这个时空的历史已经改变,那个时空那些言之凿凿的解释,在这里又怎么做得数?
他本人原本对于这些鬼神之事,说不上唾弃,但也并不是太热衷,终归这种东西虽然说得头头是道,可总和自己的生活距离太远。
可这一次莫名其妙的穿越,又经历了一系列匪夷所思的事情,尤其是知道了自己那位同样穿越而来的养父,从遇到那位天人一般的唐大师开始,一路得指点迷津,顺风顺水开创帝国,那位不知什么来路的唐师又预言了自己克父母,遭刀斧横祸,以刀斧报之,乃至克继大统,天煞孤星之类的一系列事情,郑宇在一连串心旌摇动的事件之后,对这些东西的心防也打开了不少。
可此时此刻,面对这么一个阶下之囚,赤***o裸地要给自己这位皇帝解说一部谶书,大讲天人感应,也实在让郑宇有些抹不开面子。
看郑宇脸色微变,杨度也不着急,沉默片刻,又轻声说道:“谶语之说,史有明载。后晋编修之旧唐书,以及司马文正之资治通鉴,都记载唐太宗杀李君羡一事,只因太白昼现,太史令占卜曰‘女主昌”又有《秘记》曰唐三世之后,女主武王代有天下。后来内宫武官饮宴,作酒令,各言小名。大将君羡自称小名“五娘子”,太宗愕然,因大笑曰:“何物女子,如此勇猛”又以君羡封邑封为武连郡公及属县皆有“武”字,深恶之。会御史奏君羡与妖人员道信潜相勾结,将为不轨,遂下诏诛之。”,
“唐三世,高祖渊,太宗世民,高宗治,遂为武后立周,可谓神乎其神。”杨度悠然一叹,“我中华自古知晓阴阳为万物构成之根本内核,天人至理合一。自周易出,以阴阳推演伏羲六十四卦,占卜过去未来,向有奇效。阴阳者,实乃世间万物运转之根本所在,故而通阴阳,可晓天下之事,此不可称荒诞。”
郑宇嘿然一笑:“既然你深信此道,那就给朕说说这***。”
“***过去之事,向有人称为篡改,不为可信,我就说说这当世之事。”杨度一笑,“陛下手中,当有内廷所藏之***,敢问是何时取得?”
郑宇默然不语。
“在下大胆推测,唐师当年拜谒先帝,当已携此珍本***。那不才就以唐师安南见先帝之前的最后一图开始。”杨度肃然说道,“第三十五象,谶曰西方有人,足踏神京;帝出不还,三台扶倾。颂曰:黑云黯黯自西来,帝子临河筑金台;南有兵戎北有火,中兴曾见有奇才。”
“此图当为四十五年前,英法联军入侵北京,前清咸丰帝逃往热河。南有兵戎北有火,说的是南面闹着太平军和义和团,北面八国联军进犯,并且火烧圆明园。帝出不还,自然说的是咸丰帝死在热河,没有回京。至于中兴曾见有奇才,自然说的是旷世奇才曾国藩,挽救了满清国祚。”
“再看第三十六象,谶曰:纤纤女子,赤手御敌;不分祸福,灯光蔽日。颂曰:双拳旋转乾坤,海内无端不靖;母子不分先后,西望长安入觐。”杨度说道,“此图说的当是咸丰死后,同治继位,慈禧和慈安两女主当国,耍弄手腕,不知自己所做对国家是福是祸。阴阳颠倒,国家不安。为了斗倒肃顺等顾命大臣,两太后从西北调动了左宗棠征西的部队回京稳住局面,所以西望长安入觐是也。”
“第三十七图,谶曰:汉水茫茫,不统继统;南北不分,和衷与共。颂曰:水清终有竭,倒戈逢八月;海内竟无王,半凶还半吉。”杨度侃侃而谈,“此为先帝之镇**崛起的整个过程概述。先是西元一八八o年镇**北上,与满清划江而治,以长江汉水为界,两军在武汉对峙。不统继统,说的便是满清和南方都没有统一国家,但满清名义上还在继续统治。南北不分,和衷与共,说的却是最终北方起义,镇**统一全国,江山一统。水清终有竭,倒戈逢八月,说的便是甲午年农历八月,镇**举起反清义旗。海内竟无王,说的便是中国流传了几千年的王朝体制土崩瓦解,但旧秩序瓦解,新秩序的稳固还需要时间,这中间各种问题层出不穷,所以说半凶还半吉。”
“再看第三十八图,谶曰:门外一鹿,群雄争逐;劫及鸢鱼,水深火热。颂曰:火运开时祸蔓延,万人后死万人生;海波能使江河浊,境外何殊在目前。”杨度叹了口气,“后边几副图谶,便是展开讲述我中华帝国开基立业的过程,想必因我帝国继往开来,乃三千年未有大变局之力挽狂澜者,故而***描述较为详细。”
“所谓门外一鹿,说的便是安南。此地镇**,满清,法国人,安南人,英国人,暹罗人势力犬牙交错,互相博弈,正是群雄争逐。镇**与法人,乃至与满清数次征战,从地面打到海上,甚至动用了热气球侦察,水里的铁甲战舰激战尤酣,可谓劫及鸢鱼水深火热。万人后死万人生,说的便是虽然死伤惨重,却在血火之中培养起了帝国开基立业的力量,最终诞生了我中华帝国,可谓造福万民。海波,说的就是安南的战斗;江河,长江黄河,指代国内。安南的战斗影响到境内,满清派军与法人南北夹击却被全歼,举国震动,内部各路野心之人开始蠢蠢欲动。境外何殊在目前,说的便是当时国内派系斗争,地方各路叛党此起彼伏,满清政府也是焦头烂额。”
“第三十九图,谶曰:鸟无足,山有月;旭初升,人都哭。颂曰:十二月中气不和,南山有雀北山罗;一朝听得金鸡叫,大海沉沉日已过。”杨度神色一正,“此图便说的是甲午中日之战。山上有一鸟,合起来就是岛字。鸟去掉下面那一横,把山放进去,也还是岛。旭日,日本也,合起来就是小日本岛国祸乱中原,老百姓苦不堪言,所以人都哭。”,
杨度继续说道,“十二月中气不合,说的就是当年甲午打了整一年。南山有雀,雀者飞禽也,鹰也,说的就是先帝郑鹰陛下。北山罗,爱新觉罗氏,说的就是当时北面的满清朝廷。当时南北对峙,日本人趁机下手,闹了整整一年。一直到帝国建立,金鸡破晓,日本人海战失败,也就日薄西山了。”
郑宇也听得有些愕然,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杨度一笑:“陛下,还要我继续往下说吗?”
郑宇目光闪烁,哼了一声:“继续。”
“好。第四十图,谶曰:一二叁四,无土有主。小小天罡,垂拱而治。颂曰:一口东来气太骄,脚下无履首**。若逢木子冰霜涣,生我者猴死我雕。”杨度坦然说道,“这图说的却是满清国祚终结之事。一二三四,无土有主,说的是满清余孽跑到了日本四岛,丢了土地,还维持者朝廷的架子。小小天罡,垂拱而治,也是说这小朝廷像模像样,可实际上却没什么权力,只是日本人的傀儡。”
“一口东来气太骄,说的便是我先帝郑鹰陛下,自幼游学欧美,会同其海外收留之学生建立了镇**,气势蒸蒸日上,不可一世。脚下无履首**,说的乃是满清权贵遭遇禁卫军第二镇兵变仓皇出逃,连鞋子帽子都顾不上带着,人人狼狈不堪。若逢木子冰霜涣,木子者,李也,李鸿章也。李鸿章得清廷重用,改革军政,建立北洋新军和禁卫军对抗南方,结果北洋军咄咄逼人,进据朝鲜,日人甲午对华开战,北洋战败,李鸿章自杀前组织北洋力量倒戈迎接镇**北上,满清遂土崩瓦解。这冰霜,便是水,也就是清廷,遇到李鸿章掌权,这清廷算是运数到了。”
说到这里,杨度顿了顿,喝了口茶。
“那生我者猴死我雕何解?”郑宇沉默片刻,开口问道。
杨度一笑:“陛下真不知?”
郑宇没说话,只是盯着对面之人。
“猴者,猿也。满清得有天下,多赖袁崇焕。此人志大才疏,败坏熊廷弼辽东战守之策,筑垒避战,豢养辽东骄兵悍将,耗竭大明国库,又有通敌故事,擅杀抗敌大将,至大明辽东局势糜烂,且因支撑袁‘五年平辽’大肆加税加捐,国内民变风起,最后亡国。所以,生满清者,猴也。”
“至于死者雕,雕者鹰也,说的便是灭满清者郑鹰陛下了。”
郑宇此刻也有些入神。没想到这***,到了这段改变之后的历史时空,居然也被这个人解得头头是道
他一时也动了些兴趣,下意识地问道:“后边呢?”
“在下不敢说。”杨度却是摇了摇头,“后面之事……恐有伤先帝之明。”
郑宇一晒:“你杨皙子也有不敢言之事?你妄谈谶语,大言天命,妖言惑君,还有什么不敢言之事不必故弄玄虚,从速说来。”
杨度神色不变,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在下就斗胆直言不讳了。第四十一像,谶曰:天地晦盲,草木蕃殖;阴阳反背,上土下日。颂曰:帽儿须戴血无头,手弄乾坤何日休;九十九年成大错,称王只合在秦州。”
“这图说的便是开国之后国家施政的情况。天地晦盲,草木蕃殖,说的是国家内部还有很多黑暗和混乱,导致一些不满的力量暗暗滋生,尤其是……国防军里边。草木蕃殖,草为禾,草木者穆也,说的就是穆铁的势力越来越大。阴阳反背,说的是帝国提倡女权,废除三纲五常,女子放足,天胸,故而阴阳反背。上土下日,就是说满清的皇族,贵族和旗人这些原本高高在上之人被踩在脚下,民众可以选举民意代表,乃至以立宪会议制定了宪法,推举了皇帝。”
“帽儿须戴血无头,手弄乾坤何日休……说的是先帝手握各项大权,控制朝局,对甲午年的各路地方勤王党,叛逆,乃至江湖会党,秘密结社,一律大兴杀戮,血流成河,五年前又整肃内部,诛杀功臣宿将无数,以至……”
“往下说,这个不要再说了。”郑宇摆了摆手。,
度微微一欠身,“九十九年成大错,称王只合在秦州,九十九者,百年之前也,说的便是先帝百年之前铸成大错,也就是对国防军和总情局的放纵,引发危险分子萌生谋逆野心,再加上后来对国防军的整肃,终于引发了不忍言之祸。称王只合在秦州嘛……可以解释为立国定都应在陕甘一代,也可以解释为……秦州者,先秦旧地也,帝国体制,似乎有类前秦之严刑峻法以战立国,举国以军法管束,似乎是此等严苛之军国体制可用于战国之秦,而用于当今之世……”
他偷眼看了看郑宇,见对方脸上看不出来太多表情变化,又继续说了下去。
“第四十二图,谶曰:美人自西来,朝中日渐安;长弓在地,危而不危。颂曰:西方女子琵琶仙,皎皎衣裳色更鲜。此时浑迹居朝市,闹乱君臣百万般。”杨度咽了口唾沫,语气有些诡异,“此图,当说的是先皇后殿下,以欧洲留学,中西混血之身,贵为帝国皇后,自其一八八o年与先帝完婚,先帝事业蒸蒸日上,可谓朝中日渐安。不过似乎先帝逐渐对军权抓得松了些,尤其是国防军上放手,带来隐患。闹乱……”
“住口”郑宇疾声厉色地喝到,“再敢污蔑家慈,国法正为汝设”
“是。在下知道。”杨度咽了口唾沫,“……第四十三图,谶曰:君非君,臣非臣,始艰危,终克定……”
“这图不要说了,”郑宇哼了一声,“往下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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