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逢大雪, 工地歇工,远看一片潦倒景象。
温知黎的车刚从施工大门冒了个头, 就被守在门亭的何海瞅见。
何海撇下守门大爷屁颠屁颠迎上去,一脸谄媚地看着自己的救世主。
“温设计你可算来了,货都在库房, 我带你去看看。”
温知黎带上车门, 跟何海往库房走, 脸色比天上飘的雪花还冷:“李部长联系你了吗?”
何海满脸忿忿:“没有, 手机一直关机,李部长这次可把给害惨了,温设计,我上有老下有小, 我老婆最近刚怀上,我爸妈身体都不好,全家都指着我这工作吃饭啊,你可要——”
温知黎越听越烦,转眼瞪他:“说的好像别人家不是这样似的,你跟我卖什么惨, 等李雨阳来了你冲他卖去。”
温知黎气场压人, 何海本来也理亏, 不敢招惹这个祖宗,识趣地闭上了嘴。
库房里有三个工人在打牌,嘴里叼着烟,潮湿气伴随烟味儿, 温知黎刚走到门口,就被熏得直皱眉。
何海把卷帘门拉到最高,骂骂咧咧走上前:“烟掐了,在库房里抽烟,建材燃起来你们赔得起吗?牌收起来,工作时间打什么牌!”
温知黎忍住不适往里走,没管那几个工人,只问何海:“木头在哪?”
何海把挡路的啤酒易拉罐往旁边一提,弯腰引温知黎往里走:“在里面,你跟我来。”
木头堆在最角落的房间里,就这么会儿功夫,温知黎站在门口已经能闻到一股霉臭。
在仓库都如此,更别提真用这些木头盖成修道所之后,人走进去有多窒息。
修道所旁边还有人工湖,常年跟水源湿气作伴,这些木头根本扛不住潮。
温知黎将木头拍了几张照,让何海带她去工地办公室,又把收货单拍照备份。
温知黎记得今天陶辰辰在公司加班,打电话托她帮了个忙。
“辰辰,你打开我桌子左边第三个抽屉,把疗养山庄修道所那批建材合同拍个照给我发过来。”
陶辰辰没挂电话,跑到温知黎办公桌前翻找,一分钟后,她拿着合同对电话那头说:“学姐,找到了,每一页都要拍吗?”
温知黎回答:“拍第一页、签字页以及建材型号那一页就行。”
“得嘞,马上给你发过去,不过大周末你要这个做什么?”
“出了点事儿,回头跟你说。”
“行,有事儿你招呼,我随叫随到。”
“好。”
陶辰辰很快将合同照片发过来。
温知黎保存照片,跟刚才的木头实物照以及收货单一起发给供货商那边的负责人,态度诚恳。
【高姐你好,我是环洲的温知黎,之前咱们谈的那批建材今天货到了,但是货发错了,型号跟合同上不太一样。】
【我们工程部的负责人今天有急事没能来签字,签字的人不懂行忘了验货,直接把货收了。这样,两次运输的所有运费我们负责,你那边能安排换货吗?】
联系人回复得也很干脆。
【合同白纸黑字写着,货物既出,当场验货,收货概不退换。】
【是是是,这件事是我们这边出的纰漏,但全款都给你们那边打过去了,这批木头顶多五万。高姐我们都是给人打工的,互相体谅一下吧,这二十多万的空缺,谁也担不起啊,再说,以后我们两家还要长期合作,别因为这种小事伤了和气。】
【我没那么大权力给你们换货,你是打工的,我也是打工的啊。这样,你直接找你们老大跟我们老板谈,温设计你可别为难我,这二十多万你担不起,我更担不起。】
温知黎没再回复,这天注定聊不到一块去。
如果刚才来的路上火气还在肚子里,那么现在已经烧到了头顶,温知黎感觉要是用漫画来表现,她现在一定是个火娃。
要是邹莹这个老大称职,她还犯得上来跟一个同级别的打工人员好言好语装孙子?
温知黎气得在办公室里六神无主,这时,迎接新生命的猪队友总算来了。
何海最先看见李雨阳,走上去拽住他的胳膊,一副我就赖上你了的样子:“李部长你可把我害惨了,这事儿你摆平,跟我没关系啊,是你让我签字的,通话记录我都有,你休想抵赖!”
李雨阳想甩开何海的手,甩了好几次也没辙,只好看向温知黎:“供货商那边怎么说?跟他们说了换货没,赶紧安排换货啊,你愣着事情就解决了吗?怎么一点行动力都没有,你们这些干设计的有什么了不起,就会耍嘴皮子功夫。”
温知黎正愁找不到一个东西发泄,猪队友就主动凑上来了。
温知黎把收货单甩在李雨阳脸上,说话一点情分没留,一字一句,一针见血。
“李雨阳你搞清楚情况,这是你捅的篓子,我没义务帮你收拾烂摊子,收收你那命令指挥的语气,我听不惯,我现在能站在这里,完全是出于我对项目的责任。还有,我们干设计的是没什么了不起的,但不会叫一个包工头代签三十万的建材收货单!”
“你有急事来不了工地签字,你为什么不给我或者项目组的其他人打电话?你就非得让老何这个包工头来签字,他能懂什么。我真的很佩服你的脑回路,这事儿要是传出去,就是一个业界笑话,整个环洲乃至保创都跟着躺枪。”
“我告诉你,这事儿你处理不好,二十多万的空缺就你来兜着,项目要是误了工期,明耀和保创怪怪罪下来,别指望我到时候跟你上演什么同事情深,我绝对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你休想拉着我下水。”
李雨阳就是一个欺软怕硬的怂货,听温知黎说完,心里虚到不行,猛地甩开何海,上前给她赔笑脸:“知黎,我们都是同事,一个项目组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事儿是我欠考虑,我老婆早产,我一时情急就没想那么多。现在不是吵架争高低的时候,咱们一起商量商量,这事儿怎么解决比较好。”
温知黎当然清楚这件事自己没办法置身事外。
不为项目考虑,不为这项目能不能得奖,就为邹莹那番话,她也要把这件事解决好不可。
想赶她走?门都没有。
但这些话温知黎不可能跟李雨阳说,她得在李雨阳这里端着,不然冲这怂货的尿性,指定把烂摊子甩给她一个人。
她又不傻,才不会主动凑上去当背锅侠。
温知黎不吃李雨阳这套,冷眼觑过去,拿上包准备走人。
“没什么好商量的,大周末我干点什么不好,要跟你在这里耗,反正又不是我赔钱,走了。哦,忘记恭喜你当爹啊李部长。”
李雨阳一个头两个大,追上去伏低做小:“温设计你就当帮我一回,我欠你个人情,日后有用得上我的地方你尽管开口。供应商那边我不熟,你不是开过工作室吗?你肯定比我有门路。”
温知黎端着架子等得就是这句话,她停下脚步,摸出手机打开录音功能,将麦克风对着李雨阳:“你再说一遍,欠我人情那句。”
李雨阳只好重复。
温知黎保存录音,勉为其难应下:“我尽量吧,要是供应商还是不给换,你可别记仇,背地里给我泼脏水。”
李雨阳擦掉额头的冷汗,急得快哭了:“我哪能啊,甭管最后成不成,这事儿都我兜着,不会让你受牵连的,供应商那边你费点心,我去跟公司说说,看有没有转圜余地。”
温知黎“嗯”了一声,转身离开工地。
高冷人设只维持到上车,温知黎根本不指望李雨阳能摆平这件事,还得靠她自己。
温知黎记得以前工作室的工程师跟供货商有些交情,她翻开通讯录,找到电话拨过去。
温知黎对员工一向不错,工作室解散后,员工还记得她的情,听温知黎说完事情经过,当场答应替她牵线,约那边的副总吃饭。
两天后,工程师给她回话,定下了周四晚上。
吃饭托人办事就是应酬,应酬就要喝酒,温知黎喝不了,只能拉上李雨阳。
李雨阳见事情有眉目,爽快答应酒桌上的酒都归他喝,不让温知黎沾半滴。
温知黎对这个猪队友没什么信心,自己做了二手准备,去医院找樊医生开了点药,以防席面上有不得不喝的情况。
吃了药再喝酒至少没那么难受。
温知黎在这边顾着收拾烂摊子,谢从述在外地也忙得脚不沾地。
收购案进行得不顺利,谢从述一天不是泡在酒桌上就是会议室。
这天结束应酬,钟献陪着大老板回酒店房间,给他端了一碗醒酒汤让他喝下,见大老板还没有休息的意思,在旁边小声提醒:“谢总,您三天没合眼了,躺下休息会儿吧,我替你盯着。”
这次的竞争对手不容小觑,谢从述片刻不敢放松警惕,一天不签合同,他一天不能踏实入睡。
大老板沉迷工作,丝毫没有入睡的意思。
钟献默默叹了一口气,打算回外面的客房跟着熬。
大老板都不睡,他有什么资格睡。
倏地,谢从述叫住钟献,放下文件问:“你怎么这几天都没给我报告温知黎的行踪?”
钟献汗毛竖起,心虚地笑笑:“我看您事情太多就没有打扰您。”
谢从述看他一眼,脸上没什么情绪:“现在说,漏一件扣一年年终。”
钟献:“……”
看来体贴小助理的人设并不讨大老板的喜欢。
钟献不敢隐瞒,逐一汇报,包括温知黎私下托关系,请供应商吃饭的事儿也全交代了。
谢从述听完,眉头拧起:“这事儿跟她又没关系,她管什么?”
钟献再神通广大也打听不到邹莹私底下跟温知黎说的话,所以他也是一脸问号。
但大老板问起,就决不能说不知道,钟献思索片刻,只好回答:“可能是温小姐对项目很重视吧,眼里容不得沙子。”
谢从述并不接受这个答案:“她没那么闲。”
钟献不敢再随意揣测老板娘,低头闭嘴当空气。
谢从述想到温知黎上次喝醉酒的样子,太阳穴就跟着跳。
谢从述不会让这种情况再发生第二次,当机立断吩咐钟献:“上回他们老总想买南湖的别墅,寻不到房源,你用我名下那套去换个人情,报价比市场价低20%,让供应商松口换货。”
钟献眼神流露出惊讶,轻声说:“谢总,用您名下的房产是不是太……”给他们脸了。
谢从述轻笑,透出不屑,让套房跟在菜市场让了一根葱似的:“又不值钱。”
“……”
嗯,几个亿的别墅是不怎么……值钱。
小钟啃着柠檬真实地慕了。
“另外告诉他们老总,管好手下的人,谁敢赴温知黎的约跟她喝酒应酬,以后保创的单子都跟他们家没关系。”
小钟收起柠檬,恍然大悟。
原来大老板玩的是圈养小娇妻的升级版套路。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给你最大自由,但跑再远也都只是在自家后花园打打闹闹转转圈圈而已。
钟献看透不说破,恭敬应下:“好的,谢总,我马上去办。”
作者有话要说:蟹老板:我,一个成功女人背后深藏功与名的男人罢辽。【点烟
辣个,别误会,蟹老板不是直接送了套别墅给对方老总,只是友情价转让,他没那么人傻钱多和恋爱脑。(认真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