摊主老大娘用眼睛将沐沂邯上下刮了一遍,目光停在某处不动了,不怀好意的问道:“大码中码小码码数齐全,也不知道公子穿多大的?”
个个双拳抵住下巴,关切的眼神水汪汪的荡漾。
沐沂邯终于抻不住了,轻咳了一声试图拉走萧静好。
“小码足够了!”
在众人的哄闹声中,沐沂邯清楚的听到了嘲笑声。
不禁瞪起美眸,高声辩驳:“明明是大码。”觉得还不够,果断加了句:“最大码!”
话音方落,迎面一条被单在风中摇摆。
被单后露出摊主大娘笑吟吟的脸,“最大码,喏!”
萧静好笑得喘不过气,抽着满脸神经偷偷看那条足矣装下三个沐沂邯的超大码裤衩。
天雷雷轰鸣,雷死人不偿命啊啊啊!
沐沂邯强撑着没被那条豪迈的裤衩击晕,灵机一动,甩开了萧静好的手,在簇拥之下移到了旁边的摊位。
琳琅满目的小玩意吸引了他的注意。
一手拿起一个拨浪鼓,一手拿个沙锤,两边看了看,丢掉沙锤,眼睛一亮看到一个不倒翁,把玩了半会又被一对拍铃吸引,挑来挑去挑花了眼。
姑娘们神情各异,春情涌动的目光渐渐在幻灭——他当爹了么?
没天理啊!
萧静好挑了十条裤衩,他喜欢抱着儿子当暖手炉又不记得给孩子把尿,尿湿了裤子又嫌尿臊,裤子从里到外的换,一百条都不嫌多。
和摊主大娘讨价还价期间,听到临摊他断断续续和旁人唠嗑的声音。
“……是么,哎呀,我也觉得成亲早了些,家有悍妇夫纲不振啊……我儿子?当然像我了……漂亮自是不用说,身强体壮尿尿还挺有劲儿,十米的箭靶正中红心……”
萧静好无语,汗颜,继续听。
“……便宜点……什么?五文钱?”偷偷摸袖囊,摸来摸去估计没摸出一个铜板,“你这收银票么?”一张最小面额的票子颤巍巍递向摊主。
一千两???
摊主大怒,你丫吃饱了没事干,来捉弄人的吧?
拿一千两的票子还敢讨价还价?
萧静好无奈,上前递上五文钱,拿过银票揣自己兜里。
沐沂邯一手拿着拨浪鼓一手拿着不倒翁,乖乖跟在悍妇身后。
身后传来唏嘘声,“标准的悍妇,揣票子真利索……可怜兮兮的公子,怎么当初没被我们遇到……”
姑娘们死心了,不再跟了,两人将集市从头逛到尾,买了一大堆零碎物品,花女人钱花的忒兴奋的沐沂邯意犹未尽的仍自四处张望,觉着集市也挺好逛,货品新奇价格公道,最要紧是可以还价。
八文钱的虎头帽还到五文,一双绣满牡丹的绣鞋从一钱银子还到八十文外加一双鞋垫,内有乾坤的恶俗鼻烟壶从三钱银子还到一钱,背着家中悍妇跟摊主用一张票子换了一本个人珍藏最新版三十八式某某图,摊主笑掉了两颗牙。
萧静好掏钱掏得感概万千泪流满面——相公终于懂得一分钱掰成两瓣用了。
买了一大堆东西,堆成一堆摞在中间,两人客气的推来推去。
萧静好道:“这些都是你挑的,应该你拿!”
沐沂邯道:“这些都是你掏的钱,理应你拿!”
萧静好道:“里边有你的裤衩!”
沐沂邯道:“里边有你的绣鞋!”
萧静好:“绣鞋不是我要的!”
沐沂邯:“裤衩也不是我要的!”
萧静好抽嘴角,沐沂邯噘嘴望天。
“那丢掉!?”
“丢!”
萧静好抬腿就走,夫纲不振的沐沂邯再度不振,认命的抱起一堆玩意跟了上去,为了摆完那本册子上的各种姿势,他决定先礼后兵以退为进。
手上捧的盒子像小山,萧静好回头打量他,心道做苦力也做的神采飞扬优雅飘逸,这人无时无刻不在显摆自己那张脸。
买了蜜饯一边喂他一边走,蜜饯调胃口,两声“咕咕”叫自两个肚子不约而同传出来。
“去春庭月!”
“去那!”
沐沂邯话音方落,从盒子后面伸出头顺着萧静好的手指一望,闷闷道:“好吧。”
“两碗牛杂汤,一壶烫酒,两个馕,汤里面多洒些葱花,面上的油撇掉,多放点辣子。”
萧静好很熟练的点了吃食,这路边摊档她常来,这家的牛杂汤味浓汤鲜,牛杂烂而不腻,汤面上一层芝麻油辣子更是地道,每每吃喝完就是一身汗,再冷的天也不觉冷了,带元纪来尝过,那家伙先是打死不吃,最后成了常客。
吃食很快就端上来了,可想而知沐沂邯那副鬼样,捂着肚子干啃馕,牛杂汤推的远远的,边啃边盯着送进萧静好嘴里的内脏,数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萧静好无视他,稀里哗啦的边吃边喝,一根肠子正要塞进嘴巴,沐沂邯终于忍不住了,大声喝止:“不能吃这个!”
肠子在筷子上淋漓的滴着汤汁,老板夫妇看怪物似的看沐沂邯,萧静好长大嘴巴用慢动作去吃那条肠子。
“那是肠子!”沐沂邯挑着眉毛提醒。
“我知道。”伸出舌头舔。
“那是污物排泄的源头。”稍微直白一点。
“我知道。”咬了一口。
“那是装屎的!”气急败坏的大声强调。
“嗯……真好吃!”
萧静好在沐沂邯挫败的眼神里,嚼完了那根肠子咽下,喝了一口汤。
“尝尝嘛,很好吃的。”将另一碗里的肠子挑进自己碗了,揪了馕泡进汤里面推给沐沂邯,温言柔声的哄:“我知道你从小锦衣玉食吃不惯街边小吃,但你忘了九岁时那颗糖豆么?”
沐沂邯的眸子在摊档的油灯下闪烁。
“不尝尝哪里知道人间百味?就像那颗糖豆,不放入嘴里怎么会知道它的酸甜可口?”
沐沂邯眨眨眼,表情有些委屈的看着桌上那碗东西,思想斗争。
摸摸怀中那本精装厚皮书,咬着唇拿起筷子,夹起一坨不知道是什么的玩意,视死如归的的塞进了嘴里。
辣!
眼泪涌出眼眶。
可劲嚼——沾牙!
继续嚼嚼嚼!
咽下!
“咳咳咳……”
辣的脸色胭红,抢过萧静好手里的杯子就灌!
“咔咔咔……”
萧静好淡定的瞧着他扶桌痛咳,眼泪鼻涕一把抓,真是大快人心!
拿过那个被他当作是茶的烈酒,轻轻抿了一口。
冷笑:“呵呵,为了那本破图,你也算是豁出了老命。”凑到他鼻子边哈了口气,笑道:“我吃了装屎的器官,你还敢亲么?”
沐沂邯呛的眼冒金星,酝酿了一下她的话,猛然会过神,只觉得痛心疾首又无从下口,埋着头磕牙,一口银牙磕的砰砰作响。
敢情一晚上献的殷勤都是自掘坟墓?
这女人越来越无法无天,可恶行径令人发指简直是丧尽天良!
真当我这个道貌岸然的君子是根随便掐的腌菜?
哼!
抹完眼泪站起身,正要将这混账女人拖回家好好教育重振夫纲,陡然被她扯着袖子一带,钻进了桌子底下。
“嘘!”萧静好脸色潮红,一脸八卦样,指着外面低声道:“快瞧快瞧!”
沐沂邯低下头挨着桌角一瞧,不禁轻声一笑。
龙小妹甩着胳膊大咧咧的走,长腿一跨大马金刀的坐在了旁桌。
身后的岚王殿下,大包小包的捧着,小步子一摇三晃的跟着,一会掉一个盒子,手忙脚乱的捡一个掉一个,瞧他那狼狈样,沐沂邯深知得罪了女人的男人,就是合该被整,还得是心甘情愿。
好不容易捡完东西,元纪气喘吁吁的坐下来,屁股正好对着沐沂邯。
“殿下辛苦了,殿下喝茶!”龙小妹笑眯眯递上一杯茶。
元纪抹汗,接过茶杯猛灌一口,连声道:“不辛苦不辛苦!”
“哦。”龙小妹抿着茶,“那吃完了继续逛。”
元纪咽了口苦水。
“我还有好多东西没买……”龙小妹掰着指头数,“听说燕京丹青斋的砚台数一数二,还有大帽胡同的青花瓷画筒,笔洗,茶具,花瓶……”在元纪越来越惨白的脸色中,犹自算着要买的贵‘重’物品,“镇纸,棋盘棋子……嗯……”看了一眼元纪,笑道:“这些都不买!”
“啊?!”
元纪呆滞。
桌子底下两个人互相捂着嘴,笑的抽筋。
“殿下今日怎么不带护卫?”
龙小妹掏出手帕给元纪擦汗。
元纪心想明知故问,顺手去抓她的手,龙小妹不动声色的避开,端起碗喝汤。
元纪呐呐的收回手,喝汤被烫着了,啃了两口馕嚼在嘴里毫无味道,再也吃不下,趁着龙小妹没留意,元纪掏出盒子,递给了她。
龙下没打开一看,神色古怪,拿在手里不知该退还是该收,半晌轻声道:“鸳鸯玉佩?听说是送给心上人的……”
元纪随口道:“听谁说的?”
龙小妹白他一眼,将盒子推给他,“没听谁说,这等贵重东西殿下自己留着吧。”
平日里趾高气扬的岚王殿下这会子求爱不成偃旗息鼓,拿回盒子揣进袖囊里,那脸色比丢了银子还沮丧。
龙小妹见他那样气不打一处来,用巴掌拍人的时候倒是毫不含糊,等他亲口说句服软的话咋就这么难?
“我明日就回云丹草原!”
“啊?”元纪抬头看她,立即问:“留在燕京不好么?”
“这里又不是我的家。”
“云丹草原也不是你的家。”犹豫了会,低声道:“就留在燕京吧。”
“留在燕京我住哪?客栈?”
“岚王府!”
龙小妹眼珠子转了转,恍然大悟,声音有些颤抖:“龙小妹当不起殿下抬举,没那个福气叫您皇叔,我怕折福!”
“皇叔?”元纪脑袋有些炸,愤愤然道:“我有那么老么?你竟一直把我当长辈?”
萧静好和沐沂邯同时摇头,这两只傻缺避过重点钻牛角尖,等他们握手言和相亲相爱只怕黄花菜都烂了。
果不其然,两人已经吵得口水横飞。
“你听清楚,我龙小妹虽然是一介粗人,但也知道有错就认,什么身份地位,我才不稀罕!”
“不稀罕拉倒,不知道多少人想要还要不到!”
“那你就去给那些想要的人!”
“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别后悔!”
“切!龙小妹在这先恭喜殿下,三年抱两五年抱孙,后会无期!”
屁股甩了板凳就走,元纪大叫:“喂,你的东西都给抱走!”
“不要了!”
“嗙!”
大包小包像炸开的火花,散落一地。
沐沂邯摸摸鼻子,轻声叹气。
萧静好问:“怎么办?”
沐沂邯不语,指指外面要她看。
只见元纪已经没有了影。
“死要面子的男人,看来是咱们碍了他的事。”沐沂邯拉着萧静好钻出桌子。
“他发现了我们?”萧静好问。
沐沂邯抱着双臂笑笑,眉毛一挑,语气危险:“我们的帐还没算,先操心你自己吧。”
“老板,来碗全是肠子的牛杂汤!”
……
屋里暖意融融如阳春三月,若没有窗台上雪片落下的簌簌声,可能就忽视了燕京城寒气袭人的数九严寒,太漫长。
指尖在细腻如珠玉的肌肤上画着圈,将那朵樱花勾勒的仿佛染上了一层胭脂,美得艳冶。
轻喘了口气,沐沂邯翻身揽住这磨人的小妖精,在耳边沉声哼道:“是否想将三十八式全部试完?嗯?”
手在她腰间轻轻挠,引得怀中人憨笑不已,连连求饶。
“别闹了,正经点!”
沐沂邯勾唇邪笑,捉住她的手在自己身体上游移,语调魅惑如午夜幽蓝:“哪里不正经?是这里?这里?还是这里?”
萧静好扬起头,对上他永夜般的漆黑眼眸,滞住了呼吸,情不自禁喃喃:“我好幸福……谢谢你!”
沐沂邯认真的看了她半晌,温柔的一笑,轻啄唇瓣,低声呢哝:“嗯……不用谢……你若喜欢……我可以为了你天天换。”
这人自从开了苞就如放了闸的水,若说以前是无‘齿’,那么现在却是连牙根都不剩,懒得跟他计较,萧静好顺势抱住他的腰,轻轻的抚过光洁的皮肤,有什么能比的过爱人在枕畔,伸手就能触碰到的这种坚实的满足感……
“我爱你……”细细的吻,珍贵的字,从唇边溢出,直达沐沂邯的胸腔。
突如其来的三个字,让他有些招架不住,怔了半会才被狂潮般的喜悦包裹。
“什么时候开始?”
不知道为什么,就想知道,她的一切一切他都想知道。
“嗯……可能是在地宫,可能是在盛王别苑,也可能是在庐州府,在梅乡,在皖壁崖,或许是在冀州幽冥门……我记不清了,现在才发现这四年和你经历了这么多,分别了这么多次,再也不想和你分开。”
今夜适合表白,适合……
沐沂邯陡然一个翻身,将她压得死死的,喘道:“再来一次。”
萧静好抬头对着他的胸轻咬一口,亮晶晶的眼睛抵着他的眼眸,道:“我说了那么多,你就不能说说让我感动的话?”
沐沂邯身子往前一送,抵住她,笑得张扬:“我会让你很感动!”
“啊!”
低吟,喘息,和着细密的汗水,开出一室旖旎的花,意识化作蹁跹的蝶,在蚀骨的香气中翩翩飞舞,漫漫流连。
……
清晨天将蒙亮,自皇宫传出一阵低沉的钟鸣,响遍了半个燕京城。
晋王府始终沉寂如水,仿佛永远掀不起任何波澜。
客房的门打开,元琪披着斗篷急匆匆出来,迎面撞上守夜的韩宁,一脸疲惫。
“怎么回事?那钟声?”
韩宁手指压在唇上“嘘”了一声,将元琪拉到院子里。
“不知道是谁薨了。”韩宁瞧了瞧斥尘衣的房门,低声道:“一整晚都睡的很好,就在方才敲钟时猛吐了口血,将我赶了出来。”
元琪一听脸色煞白,心道不妙,踮脚走到房门口细听里面的动静,没有任何声响。
“三哥!”
轻敲房门,也没有回应,正要推门,里面传来沙哑的声音:“别进来。”
不到半个时辰,元纪匆匆赶来,心神不宁的元琪见到二哥这时候来,心下猛然一沉,定定的看着他不知道如何是好。
屋里这时传出声音,“二哥……”
声音有些沙哑,有些彷徨,尾音低沉消散后,接着是一阵压抑的抽泣。
众人心酸,无从想象晕睡中的人被钟声惊醒的那一刻是怎么样的凄惶,也无从想象他一个人关在房中这半个时辰是以怎样的心情在等待或是逃避,更无从想象元纪匆匆而来没有任何声响,却被他第一时间察觉,那一声“二哥”怕是绝望之处想得到一个渺茫的希望吧。
只是他比任何人都清醒,清醒的接受一个事实——云太妃薨!
清波岛的先皇亲卫如今只剩下二十余人,随着云太妃薨,这些人为先皇效力的最后一件差事也算是圆满完成。
据云太妃的贴身嬷嬷交待,在年前太妃偶染风寒后就一直未见大好,今年雪一落更是雪上加霜,一连几月缠绵于病榻,却不让人传出消息,加上前些日子不知道她从哪得到晋王入狱的消息,硬是吊着一口气在前日得知晋王一案昭雪,松了一口气幽了两天便撒手人寰。
元纪没将实情告诉斥尘衣,只是说太妃是得急病仙去。
孝诚帝下旨追封云太妃为端静太后,命礼部按太后丧仪办,国丧期间缀朝三日,百日祭后归葬北渊帝陵,与先皇孝容帝毗邻合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