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静好心里一酸,忍住眼泪用力点头。
来时的路,那么长……哪能一眼望尽……不过是找个借口,安心分手罢了。
城楼上的风极大,吹的萧静好睁不开眼,她不禁在心里笑他真的很傻气,看他这么得意的表情,只怕这也是他想破脑袋才选出的地方吧,真真是连制造意境都这么让人匪夷所思。
但她心里真的很欢喜,他会带她来自己觉得好的地方,哪怕风吹瞎了眼睛她都是欢喜的。
她大胆的将头靠上他的肩,能感觉到他身子一紧,背脊挺得直直的不敢再动。
萧静好抿嘴一笑,坏心眼的也不理他,看他能撑多长时间。
感觉他慢慢放缓身子,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她猛然移开头,坐直身子,看向他。
可怜的晋王就那么一边肩膀高一边肩膀低的疆在了那。
萧静好终于憋不住,捂着脸咯咯咯的笑的喘不过气。
斥尘衣回过神,知道被她戏弄了,抿抿唇笑着责怪:“调皮捣蛋,真比元琪还厉害!”
萧静好抬头,看着他笑意漾出了酒窝,失神说道:“元琪是你妹妹,我呢?”
斥尘衣仓促收回目光低头看向衣角,干干回答:“你若不弃。也可把我当成三哥!”
萧静好自嘲一笑,转念咄咄逼人的问道:“你千里迢迢来南晏只是为了寻元琪的吗?”
目光直视他的侧脸,可以看见他默默咬牙的动作,他会怎样回答早就心知肚明,何必再等他亲自说出口……
“我开玩笑的!你看,天上那颗星,真亮!”她笑着随意指向天空,哪有什么星呢。
斥尘衣配合的看向天空,认真回答:“那是北方室宿二星,象征国运昌隆,百姓安居乐业。”
萧静好抬头看向天空,她所指的地方果真有相邻不远的两颗星,远远看去就像两只眼睛,眨巴眨巴着看着他们。
“如果有一天真的国运昌隆,百姓安居乐业了,你可还有什么心愿?”萧静好端着下巴看着他漂亮的侧脸。
他起皱眉,眼睛转了转想了想,笑着看向她,面带向往的说:“如果真有那一天,我就抛下一切什么都不管了,去青鸾谷修养,和师傅把酒言欢,去河边钓鱼,自己种菜养花,还有……也没有什么了,这些就够了!”
萧静好终于忍不住鼻腔酸酸引出的眼泪,她泪中带笑的轻骂:“真傻,就这么简单的愿望还要想半晌!”
斥尘衣见她哭了,忙捏起袖角帮她擦去眼泪,其实他还有一个愿望没有说,就是希望做这些都能有她的陪伴,可是他如何能说出口,于情于理他都不奢望能拥有她。
本是在东府就该送她回去,自己已经自私的将她带到了这么远,他何曾不知,再跨过一脚就是北渊,离的那么近却不能不顾一切的将她带走。
他一副破败的身体如何能给她天长地久的承诺,就算是普普通通十几年他都给不了她,如何能忍心最后自己简简单单撒手人寰独留她一人孤独凄冷……
有的爱是禁锢,有的爱是成全,有的爱是强求,有的爱是放手……
他只能给她放手的爱。
他不止一次的想逃开她,逃得远远的,又不止一次的靠近她,想拥她入怀,天知道方才抱着她穿行在绵延的屋顶,他心慌的几乎脱力,那种心慌不是痛苦,是气息逆转般不可抑制的颤抖,是空气被抽干般无法呼吸的心跳,是沙漠中遇到海市蜃楼般的自欺……
风吹在脸颊冰凉冰凉的,就让这冷风吹熄心里的那团火,当下一个朝阳升起,他和她将各自转身,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
萧静好呆呆看着他的侧脸,真想将他的轮廓深深刻画在脑子里,多年以后就不会忘记了他的样子,绝代风华却又傻呆傻呆的。
“你和沐沂邯是师兄弟,对吗?”她方才听他讲起青鸾山,想想两人如出一辙的医术该是师出同门吧。
斥尘衣给出了个你真聪明的微笑,点点头。
“那你们师傅是怎样的呢?”
“师父淡泊名利,他有一身才华绝不止医术那么简单,但他宁愿隐居山谷,如果没有他也许我早就不在这个世上了,他采药炼药救我性命,还传授我医术和武功,在我心里他就如同我的父亲。”他讲起自己的师父神情带着些许骄傲,这种神情出现在他的脸上真的是很稀奇。
斥尘衣讲完顿了顿,想起什么眼睛一亮:“师父送我的竹萧,你看!”他从腰间抽出竹萧,献宝似的递给身边人看。
萧静好接过仔细观赏,认得是湘妃竹,她也不懂乐器,但一眼看到了上面刻的两个字看破。
“看破─般若德,放下─法身德……”萧静好喃喃念叨:“放下心中的相,放下心中的境,放下內心的尘埃。……”
她喃喃念完,看向斥尘衣,对方给她一个了然的笑:“你猜的没错,我的名字就是师父赐的,他说唯除去尘世繁杂,看破,放下,方能自在天涯,但我终究是要辜负他的期望……”
萧静好伸手拍拍他的头,笑道:“傻孩子,师父只是点化你,至于怎么做那是你自己的事,你觉得值得就可以,你师父的心境既然能到如此境界,绝非寻常人可比的。”
“也对!”他孩子气的露齿一笑。
“尘衣……”
“嗯……”他瞧着她,不知她莫名其妙的突然唤他的名字是为何。
“我叫萧静好,也叫小元儿,以后不可在唤我为她!”她气鼓鼓的撅着嘴。
斥尘衣有点跟不上她的步调,愣了半晌才发现她突然转移了话题。
想起在永安时,那声“贱内”“夫人”,斥尘衣心里又是一疼,吸口气看着她笑笑,轻声唤了声:“小元儿……”
“尘衣……”萧静好笑着回唤他的名字,转了转眼珠,盯着他问:“以后这样唤你的名字,可以吗?一个草民唤王爷的名字,不会被拖下去咔擦吧?”
“在北渊,要咔嚓一个人,得要晋王的批准!”他一本正经的回答。
萧静好现在才发现,他也不是那么木讷嘛,至少还能一本正经的陪她讲着浑话。
“既然晋王允许,那我就人前人后都这样唤,多有面子。”
“嗯,只能给你唤!”
“尘衣……”
“嗯……”
“尘衣……”
“嗯……”
“尘衣……”
“嗯……”
“尘衣……你会忘记我吗?”
“嗯……等你哪天忘记我了,就让新月带信给我,好让我也忘记你……”
“哈哈……你使诈!”
“我没有!”某人无辜的摊开双手。
“你看,天边有一条线……”萧静好兴奋的指着远处升起的地平线。
“是啊……”离分别不远了……
天边那条金线渐渐变宽,就像被慢慢揭开的宝盒,耀眼的光芒争相迸发抢夺世人的注意,就在那短短的时间,火红的朝阳已经撑破了那条线彻底显露在山峦和净空之间。
温暖的阳光照在两个人脸上,他们面对面相互看着对方,笑的就如这初升的朝阳。
“你看什么?”
“看你的伤疤!”
“不早被你治好了?”
“哦……”
“那你还看什么?”
他收回目光,眼睛看向城外的远方,那是他们来时的路,萧静好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苍凉的古道边,一队劲装护卫和一辆马车正候在那,在朝阳下显得格外刺目。
“你的行李都交给了他们……”
“去疤的药膏也放在了你包袱里……”
“元琪和清儿祝你一路平安……”
“谢谢你这一路带给我们的欢乐……”
“以后我会让新月去瞧你……”
“上马车吧……”
萧静好在他的怀抱里埋着头,隔着他的胸腔听着他自言自语的嘱咐,恍然落地,回头看他已在几丈之外,眉目含笑立在灿灿光芒下,于她送别……
“尘衣,再见……”她在心里默默告别,报以他最璀璨的笑,转身登上马车。
马车缓缓启行……带着珍贵的回忆和他们的祝福背着北方越行越远……
车厢内布置很豪华,浅紫锦缎软榻,内壁同色锦缎包裹,靠上去很舒适,她的那件白狐毛斗篷正挂在厢壁左侧,黄杨木矮几上摆着精巧的炭炉,炉上小茶壶正噗噗冒着热气,旁边还放了个她惯用的手炉,拿起来温度正合适。
斥尘衣给她准备的包袱搁在软垫上,她俯身把它拿起来拆开,都是一路上购置的衣物,他给的准备的药膏装在一个精致的雕花小圆木盒子里,揭开淡淡清凉的香气穿入鼻腔,脖子上的疤早就好了,只剩下浅浅一条粉色痕迹,这药膏她舍不得用,就留着做个纪念吧。
掀开厚帘子,窗外景色荒芜,也没什么可观赏的,只好缩回车厢里,两眼盯着自己膝盖发呆。
中途有护卫给她送了糕点,竟是他们在甘单客栈里吃过的乌枣糕,早上见他们并未进过城,为何会带有甘单客栈的特色糕点,萧静好心里未免狐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