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州磐州和冀州割开北渊和南晏,冀州王和你有些交情,若得三州助力,并无需挑起两国战争,你便可轻松带着你的大军挥师燕京,直取大位,你若不按我的方法,两国若交战,你就算趁势夺得了皇位也坐不稳,来位不正,人心不忿,朝局不稳,内忧外患之下朝纲一乱则国祚终结,到时候也许北渊百年来的基业就会毁于你手,你这个先篡位后丧国的新帝将会被后世载入史册,端的却是——遗臭千年!”
遗臭万年。
这几个字让盛王不禁浑身一颤,千古骂名,这是谁都不愿意背也背不起的,他是先帝长子,母妃是皇太妃,母妃家世显赫盘踞北渊以东,相当于掌控了小半江山,但本还属于自己的皇位却被四弟雀占鸠巢,他必将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讨回来,忍了多年也不在乎多忍忍。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盛王已经对沐沂邯深信不疑,他问道:“三弟已经有察觉,他岂会再给本王时间筹谋?”
“你不动他则不会动。”沐沂邯道:“北疆那边不安宁,皇上还小,他没有那么多精力去对付你,况且此时也不是挑起内乱的时候。”
盛王想了想他说的不无道理,若元绍想动他也非易事,但是说了这么半天,似乎只谈了自己的利益,既然是结盟互利,那么沐沂邯到底想让他做什么呢?
“需要王爷您帮什么,我现在也没想好。”沐沂邯淡淡一笑,“至于以后还需要王爷鼎力相助,若王爷荣登大宝,我还要倚仗王爷给我今后的藩地多多照衬才是。”
两人在这幽深的密道相视一笑,一个面露红光,一个旷朗风华,掀起一波豪情,揽起满腔壮志,仿佛置身的不是这寒碜的密道,而是登立于云山之巅,俯览苍生,将波澜壮阔的云海踩至脚下,于天赐良机之时风云际会,共襄盛举。
萧静好揉着笑疼的肚子,往野路边的亭子里一靠,方才在密道里装晕,听着沐沂邯满口胡掐的骗得盛王一愣一愣的她就想笑,又怕被发现一直忍着,后来那傻子盛王亲自将他们送出别苑,本来还想送,被沐沂邯以两人关系不宜对外宣扬为由给推了回去,她拖着这家伙一口气跑出了几里路才敢放声大笑。
“你不认为我说的都是真话?”沐沂邯靠着落了漆的破亭柱,二月里稀薄的阳光穿过亭檐,斜斜照着他的半张脸,美好得就像一副画。
“半真半假吧!”萧静好笑完,撑起身子靠到柱子上,“给他下绊子,北渊的局势是真,和他结盟,你要称藩是假。”
沐沂邯不禁莞尔,“哦?那你说说看。”他俯身到她耳边,轻声呢哝:“我想听你说,想看你了解我有多深。”
萧静好不自在的推开他,绾了绾鬓边被他的气息吹乱的发,露出了女儿般的娇羞,她道:“就如盛王所说的,你现在的地位不比藩王差,称藩自立,圈一方边陲疆土,有什么好?说好听是王,说不好听就是护卫国土的炮灰靶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没有哪个帝王安心将自己国土放别人手上,藩王若是战功彪炳便会引来正殿上那位九五之尊的猜忌,从而展开中央与地方之间的权利博弈,反之,藩王若是埋着脑袋偏居一隅,那么死得更快,总之,这称王,不是人干的活计……”
沐沂邯认真的听她说,眼底带着满满的赞许,她带给他的意外已经太多,以至于现在已经不觉得意外。他深深的看着面前女子,微微零乱的发丝拂过脸颊,秀气的眉因为脱困而舒展,眼睛就像一颗浸在琼酿中的黑玛瑙,剔透醉人,白皙的肤色衬得脸颊的粉,就如牛乳中的桃花,滑腻娇艳的让人忍不住想品尝,桃粉色的唇一张一合的说着话,他看到了那两颗小贝齿,想起了庐州府那三次门牙的问候,似乎自己的门牙还在微微的发麻。
“北渊的局势就如你所说的,看似大局已定,实则暗潮汹涌,但尘衣并不是没把盛王放在眼里,而是顾念血脉亲情,但盛王不除就是一个大患。”萧静好看向沐沂邯,想听他的看法,既然方才他已经耍骗了盛王,也许可以帮助尘衣就势除去盛王这个祸害。
“你扯远了吧。”沐沂邯有点不高兴的提醒,接着强调道:“现在是要你谈我,谈我!”
“好好好。”萧静好连连笑着点头,受不了他的孩子气,“我想你跟他说那么多,首先也是为了骗他送我们出去,你这种人是宁愿动嘴皮子也懒得抡刀子的人,用点脑子轻松走大门肯定是你的首选,再则就是为了你的那封信,找着了买家也该安排个下家不是?虽然说收信人只要上了当就会动,你也会有万全的准备来个天罗地网的布控,但若是能骗得双方聚首不是更好么?顺水推舟逮两条大鱼,还能让尘衣欠你一个人情。不赚的买卖是个人就不会做,稳赚的买卖只要是人都会做,空手套白狼不用成本还能赚几倍的买卖只有人中之渣才能做得到。”
沐沂邯笑的很危险,萧静好生怕他又来个魔爪或是什么的,忙带着满面敬仰,富有感情的歌颂:“人中之渣是为千万苍生之浓缩,吸天地日月之灵气,集沧海桑田之精华,汇山川厚土之精髓,得苍穹寰宇之淬炼。”她拇指挤着小指头,真诚的笑道:“人中之渣——是为浓缩物,简称人渣,修辞润色后是为奇葩也!”
她说完等着沐沂邯发恼,很想看看这种没脸或是死脸皮的人发恼会是怎么样,但这人似乎笑的比方才还开心,开心到眼眸里放着精湛如芒的光,那表情像是看见了宝,又像是突然找回了几十年前丢失的数两银子,无与伦比的喜悦,笑的舒展开了眉和眼,萧静好惊奇的发现,他假笑是眼尾上挑,真笑却是眼尾弯弯。
哈哈,她为这个发现兴奋不已,却疏忽了身旁突如其来的狼抱,她几乎是被扯着撞进了他的胸口,双臂紧紧抱着她,让她想动也动不了。
随即,头顶上他的声音喃喃响起,带着欣慰和感慨:“知道吗?以前你就爱这样挂着得意的笑损我,然后等着我发恼,今天的你让我觉得,你还是那个元儿,以前的元儿……”
一直想要推开他的萧静好,听到了他的感概,放弃了挣扎,他似乎在回味,语气里有欣喜,让她居然有些不忍心去打扰他此刻的喜悦。
以前的元儿?是什么样的呢?
沐沂邯,你喜欢的是以前的元儿,可现在元儿已经变了,不再是以前那一个,她有了喜欢的人,她会坚守自己的选择,会一直陪着他,她忘记了你,请你也忘了那个喜欢损你,和你作对,也许给过你承诺的女子,过去的再也回不来……
一个颇为幸灾乐祸的低笑从不远处传来,不用猜也知道是谁,萧静好脑袋里一嗡,随之炸开了,但她没回头,这个时候她的脑子转得也快,一把抱住了沐沂邯,拍着他的背哽咽着劝慰道:“表哥,别伤心,盛王对你做的那些……我不会告诉别人,亲戚一场,表妹我会为你所受到的那些屈辱……报仇雪恨……”
沐沂邯不由得哂笑一声,放开了她——连我都敢涮?不错,不错……
傻子沐悉三窜两跳的颠过来,风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沐沂邯从上到下摸了一遍,边摸边嚎:“主子你你你你……晚节不保哇……”
沐沂邯恼怒的一把将他挥到了树杈上,咬牙丢出了沐护卫最不愿意接受的三个字:“二百五!”
元纪已经从低笑变为了大笑,震得树梢上的碎雪纷纷往下落,落到斥尘衣的夜行衣上,如一副水墨梅花图,斥尘衣微笑着伸出双手,迎到了向他奔来的萧静好。
“你的手真凉!”萧静好帮他哈着热气,捧在手里搓,“暖和吗?”
“嗯。”斥尘衣笑着点头,手指向远处,“你看!”
好大一片芦苇荡——厚厚的雪地里露出芦苇枯黄的枝干和尾穗,一阵风来,在沙沙声中成片的浩荡,阳光铺洒着皑皑白雪,雪中晶晶点点,芦苇闪着金灿灿的光。白和黄,两种单调的颜色,却因为有着白的纯净和芦苇苍黄的清姿,将本该萧索寥落的景色,点石成金般的化作冬日里震撼人心的奇景。
萧静好屏住呼吸,从没想到极致的萧条也会有它壮阔的美,她很欢喜,此刻能牵着他的手,将这人间的美景收入眼底,小手转了转,五指轻轻穿过他的指缝,掌心对着掌心——相握。
声旁的男子笑了笑,选择了走开,去逗那个挂在树上的沐护卫。
亭子里的男子,将目光从那相握的两只手移开,微微抬起自己的手,轻轻在风中划过——拢满袖清风,掬一缕微光,将我所能留住的美好,在你需要的时候,回头就能拿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