勘验现场的技术员们也开始窃窃私语,深夜里在这阴风惨惨的古老坟地进行工作,却又找不到有活人在大家来之前在现场活动过的痕迹,就算是经验丰富的勘验人员,也有些疑神疑鬼。
陶慧把注意力专注于散落在坟包周围的青石块上,拿水银灯照亮石块冥思苦想。刘大为打来电话,村委会的现场勘查完毕。没有被人侵入过的痕迹。方向觉得头都涨大了似的,昨夜醉酒的后遗症现在才开始发挥最大的威力。他使劲揉了揉太阳穴,走到陶慧身旁,问:“如何?有没有什么发现?”
陶慧头也不回,自言自语地道:“没有任何地利条件可供不留痕迹的来去,嫌犯又是如何挖开坟墓的?这一定有个合理的解释,一定有!”她思索着抬头,向正嘀咕“闹鬼”话题的村民们望了望,又收回目光盯着地上的碎石块,道:“也许做这事的人就是想引起村民们的猜测和混乱。方向,你有没有可以合理解释这个现场的推论?”
方向听她重新开始直呼自己的名字,而且还是在两人相处这么久以来,头一次主动且真切地向他寻求智力上的协助,心里一阵高兴、一阵惭愧。连陶慧都一时无法破解的难题,他就算长了两个脑袋,只怕也未必就能比她更强。
陶慧接着又道:“你看,砌成坟包所用的、这样厚大的青石块,要炸开这么大一个洞,需要的雷管炸药量不算小,而这里离村子最近的人家大概最多不过5公里远近,别说是夜里寂静时候,就算是白天,在这大山里的冬寂条件下,爆炸声可以传出10公里远也不止,为何村子里的人竟然没有一个察觉到?你说,能有什么技术手段,可以让炸药的爆炸声减低吗?”
方向倒是能想象到一些令爆炸声一定程度减低的办法,只不过无论是在炸药上掩盖足够多的泥石沙土,或是给捂上足够多的厚重棉被之类的遮盖物,明显都不足以解释眼前这个现场。坟包周围没有一丁点疑似用来消除爆炸声的证据。他尝试着在脑子里迅速分析了一番,还是不得要领。向村民做询问的同事反馈回来的结果很明确,村民中没有一个人在昨日白天至今日早晨听到过爆炸声。甚至很多村民主动告知,最近几天以来,都没有察觉到过什么特殊的响动。
不过陶慧似乎并不指望他能回答疑问,接着提出更多的问题:“在必须达到能炸裂这些青石块的前提条件下,应该排除因为炸药量足够少、才导致爆炸声小到足以令村子里的人不容易发觉这个原因,但就现场碎石离坟包距离并不太远来分析,显然爆炸的威力并不大;而且按理来说,坟内不应留有被炸裂散落的碎石;棺材板隔着厚土层,也不可能被炸烂……”
“报告方队,陶法医,有新的发现。”勘验人员有了重大发现。在大家小心翼翼清理完坟头周围的碎石后,发现地上有两道淡淡的雷管引信燃烧痕迹。痕迹呈直线向远离坟头的方向断续延伸出去,一直延伸到近1公里外的河道旁,就此失去踪迹。
秦楚楚兴奋地叫道:“陶姐,有人故意利用这么长的引信点燃炸坟的雷管,所以没在现场留下脚印,是想装神弄怪呢!啊,那他又是怎么在坟包上钻孔埋雷管的?这个……好像也说不通呀!”
方向不忍心打击她的工作积极性,只好一笑了之。就算挖坟的人可以隔空在坟包上打下孔、塞上雷管,然后利用这么超长的引信引爆炸药,好借着河边的浅水掩护离开现场,那又是如何挖掘坟包下的泥土呢?难道也是隔空挖掘?那不就真成闹鬼了嘛!
陶慧仔细复查了一遍引信燃烧的痕迹,然后半跪在引信痕迹消失不见的河道旁,久久没有起身。
方向知道她此时脑海里的思考强度一定已经达到极限,本不欲打搅,但见她因为专心勘查弄满泥浆灰土的一身,又觉分外不忍心。他走上前,轻轻拍了拍陶慧的肩,道:“现场勘验工作基本完成了,我看咱们先收队回去,你洗个澡好生休息一夜,明天起来,咱们再讨论工作,好吗?”
陶慧充耳不闻,犹自保持着半跪在地的姿势,喃喃自语:“这就对了,但是……做这件事的人费了这么大的心思和精力,弄这场玄虚闹剧的动机又是什么?”
方向见她痴了一般,不禁替她担心。转回头给秦楚楚使个眼色,让她过去劝陶慧暂停下工作。秦楚楚过去半强迫地把陶慧拉起身,与回村的人流一道慢慢离开坟场。
方向望着费勇儿坟头那黑洞洞的窟窿,猛觉阴风刺骨。这提醒了他,凤凰村不仅可能藏着凶杀案的线索,还可能隐藏着更多古怪不解的谜题。甚至,他还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他一路绞尽脑汁的思索各种疑点,不知不觉把脚步放得缓慢,进入村子时,同行的人都已经看不见人影了。
罗上进的家是栋三层高的小楼,楼下有宽大的庭院,显得与贫困村这个“身份”格格不入。罗上进一家四口住在第三层。第二层是他老爹罗志远鳏居之所,不过说是刚刚去了山上的寺庙客居斋戒半个月,所以暂时空置着。一楼堂屋旁两对门的两间房被收拾出来,供来查案的三位客人暂居。
离小楼不到五十米的距离,就是村长苗远大的家,虽然只有两层砖房,但那墙面上贴着的黄色瓷砖会醒目的告诉你,这家主人的地位绝然有别于村子里大部分住在土墙土坯里面的普通农民。方向心想,这两家的男主人之间的私人关系看来非常密切,不仅可以从两人对话口气察觉到,就连修房子,也离这样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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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村的夜,比市区寂静很多。又才凌晨五点过,方向就醒了。昨晚他把顺手带来的大半瓶白酒喝掉一半,本意是想睡个好觉,可还是早早就醒来。他觉得最近失眠越来越严重,却又找不出原因。他躺在床上赖到六点过,听见对门有响动,有人早起。他穿好衣服出去,见陶慧手捧一杯热茶,站在院子里眺望远处的大山。一夜之间,天空就布满了厚重的云层,看来暴风雪就快来临。
“只有一个环节我还没想通!”陶慧不用回头,就知道是他。
方向一时还收不回恍惚的思绪,在这样的清晨,起床后第一个见到的人就是陶慧,让他心里产生了说不出的感觉。
“只有这个环节,”陶慧重复着刚才的话,“昨晚我想了一夜,都纠缠在这个问题上。”
“什么问题?”方向走近过去,很好奇在他看来如迷题般的这场“闹剧”,竟然轻易就被陶慧给理出了头绪?
“我们要不要帮助制造这场闹剧的人推波助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