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夜深了,您还是去歇一下吧。”南宫陌将手中热茶放在了案桌旁,轻声唤着手撑额头闭目养神的孟昶龙:“骤起风暴,周将军他们许是在路上耽搁了,这花赤尔带兵驻扎却并不前来挑战,其中定有蹊跷,但如今斥候营未回,咱们情况不明,无法做出判断,城中百姓的转移也因这场风暴而被耽搁了,太多事宜需要侯爷去安排定夺,所以侯爷您,定要保重身体呐。”
孟昶龙闻言起身走到帐门边往外一看,见那暴风雪依然未停,遂一回身招呼道:“走,随我去瞧瞧。”
“侯爷等等!”南宫陌抓了桌上披风紧随而上,给孟昶龙一披,道:“天气寒冷,风雪又大,侯爷如今不比当年,凡事都得注意一点。”
孟昶龙听罢顿住了脚步,仰头望着天空,半晌,微微一笑,道:“是啊,炎儿都长这么大了,本侯从双十年华便跟随先帝打下这大晋江山,一眨眼,都过去二十多年了,岁月如刀,又怎能让人不服老。”
“侯爷依然老当益壮,结实着呢。”
“方才才让本侯注意身体,此刻倒是打了自己的脸,先生,你这马屁拍得太明显了。”孟昶龙摇头一笑,指了指南宫陌,南宫陌见状也是一笑,道:“侯爷宝刀未老,这白山若非您坐镇,只怕早已破城,然皇权为奸佞把持多年,已经腐朽不堪,咱们一心报效朝廷,却……得到了这种对待……”
“先生,臣不议君之过,这大晋江山是先帝一手打下,皇上是其唯一血脉,只是当年登基之时尚还年幼,以至于被相国以辅政为由压制多年,然他如今业已弱冠,又启用了一批忠君爱国之士,重用我儿白炎,他有心夺回皇权,本侯便当全力以赴,万死不辞!”话语一顿,孟昶龙轻轻摇了摇头,又道:“说起来,我已经一年多没见过炎儿了,还有昊儿,他为了炎儿被卷入了这权势之斗,至今还不知所踪,本侯愧对这两个孩子哪。”
“小侯爷吉人自有天相,磨砺罢了,侯爷不必担心,奚昊公子也是如此,他一手医术无人能及,侠骨仁心,上天,自有庇佑!”
“但愿如此吧……”
“公子,慕容默连累你了……”
奚昊轻轻清洗着慕容默的伤口,见他全身上下皮肉翻裂,累累伤痕惨不忍睹,不由得双眸一垂,落下了泪来。
“公子不必伤心,待我恢复体力,就算是死,都定要带你冲出去!”见他落泪,知他定是想起了缠绵,他二人结了同心许了誓言,如今却阴阳两隔,又如何能让他不伤心难过。
奚昊没有说话,动作轻柔却极其迅速的清理好了慕容默的伤口,然却因手边无药,只好将吠承啖令人送来的衣衫给慕容默穿好,然后帐外两人入内,将慕容默带了出去。
奚昊一个人站了许久,待听得帐外有了响动,他伸手抹去泪水,静下了心来。
无瑕,原来仇恨便是这样的,失去了所爱,当真可以让人不顾一切,纵踏入深渊万劫不复,也当在所不惜!
缠绵,你定要走得慢一些,奚昊为你报了仇,便来地下寻你!
“哈哈哈哈,狄戈尔,一会儿跟本王喝上两杯,没想到本王一来,竟得了如此一个好宝贝。”吠承啖大笑而入,拿眼去瞧奚昊,然后伸手将他一指,道:“瞧,还拿眼瞪本王,没想到孟昶龙那老匹夫还有这么一个儿子。”
“哦?孟昶龙的儿子?”狄戈尔闻言便去瞧奚昊,在看见他的那一刹却突然间一顿,然后竟抬步而去,越凑越近。
奚昊嫌恶的向后一退,却因脚下铁索绷直而后退不得。
“做什么。”见狄戈尔那副模样,吠承啖双眉一皱,有些不悦的将手中茶杯重重扣下。听得他问话,狄戈尔回过了神来,走到他身边俯身附耳,轻轻说出了一番话来,吠承啖边听边展了眉头,先是露出了一丝诧异,继而却又忍不住发笑起来。
从案后站起,他慢慢到了奚昊身边,盯着他上下一看,又转了一圈,指尖伸出,突然间扣住了奚昊的下颌,强令他抬起了头来。
奚昊扬着头,眼中透着怒火,毫不畏惧的看着他,吠承啖面带玩味儿的低下头去,在他的耳边一附,轻声吐道:“公子可认识相国之子,武飞云武大少爷。”
感到手中那人微微一颤,吠承啖直起身子,似漫不经心的看了奚昊一眼,道:“听狄将军说,飞云少爷很喜欢你。”
奚昊这才抬眼去看了狄戈尔一眼,发觉他便是当日在那青楼之中与武飞云勾结的外敌,遂狠狠一挣身子,道:“我宗奚昊便是死,也绝不回那人身边去!”
吠承啖闻言眼中闪过了一丝欣喜,他本是听得狄戈尔说起当日东都青楼之中有一女子与此人眉目一样,而武飞云似乎很是喜欢,遂出口一试,岂料如今听得奚昊的口气,竟似武飞云求而不得一般。想那武飞云心高气傲,相国府虽与自己合作,但却极其难以掌控,如今,此人在自己手中,倒当真可以一试!
“狄将军,传本王令,修书一封,苍鹰传递,告诉武飞云,本王手中……或许有他想要的东西!”
“是。”狄戈尔拱手而退,临走之前瞧了奚昊一眼,面带暧昧嘿嘿一笑,奚昊双眼一闭,不去理他。
双手越抠越紧,指甲陷入了掌心,那疼痛令奚昊轻颤的身子镇定了下来,他睁开双眼,对着吠承啖冷笑道:“横竖便是一死,你又何必如此麻烦,想要我的命,随时拿去,若想要用我来对付何人,只怕你打错了如意算盘。”
“哦?”吠承啖微微一笑,细细看了看他的脸,然后突然伸手摩挲着他的脸颊,发觉入手极其细嫩,便连自己带在身边的女子都不及,不禁轻叹一声,道:“难怪父王总说一方山水一方风情,大晋果然人杰地灵,竟会有这般比女子更勾人的男人,也不知,是怎样一个风情。”
“风情如何,试了便知……”那已经恢复了血色的双唇微微一启,双颊因自己露骨的话语而霎时通红,奚昊仰着头,眸中闪烁着从未有过的妖娆之色,竟勾得那人腾起了欲.火,情难自禁的俯下了身子。
娇小的身躯在那人魁梧的怀抱之中只盈盈一握,水色氲然的唇扬着轻弧,那反扣身后的右手却越握越紧,当那人的双唇压下之时突然出手,将头上玉簪拔出对着那人颈后狠狠扎去。
青丝飞扬,那一头墨般长发如瀑而下,举在半空的手腕却被那人钳住了。
不知死活,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也敢对自己下手!
骨节发出轻响,疼痛自腕间迅速蔓延,奚昊紧握的五指不由自主的张开,玉簪落地的一刹那,那人却发出冷笑,唇舌长驱直入,让那痛得难以自已的人儿无法抗拒的窒住了呼吸。
身子在不甘的挣扎,为自己的无力,为自己如此接近此人却无法为缠绵报仇而痛恨,奚昊拼命的仰着头,想要避开那种羞辱,可是,却连动弹都做不到。
缠绵,你说过要保护我一生一世的,却为何要舍我而去,你怎可如此言而无信!
缠绵……缠绵……
不能呼吸了,心跳得越来越快,那种窒息带来的轰鸣令整个脑海一片空白,双眼慢慢失去了神采,然后一切都不复存在了。
发觉怀中那人身子渐渐软去,吠承啖才带着一丝不舍的放开了他的双唇,低头一看,竟不禁哑然。
他难道不知用鼻息呼吸吗?竟会因为亲吻而窒住呼吸,世上居然会有如此傻的人。
心中突然有了一丝触动,俯身将那几乎感受不到重量的身子抱起,看了看那潮红的双颊,吠承啖忍不住发出了一声轻笑。
杀人?此人只怕连捏死一只蚂蚁都做不到吧。
将奚昊放入榻间,看了他半晌,吠承啖突然回身扬声道:“来人,让狄将军速速过来。”
狄戈尔不知那人为何如此着急召见自己,待踏入营帐的一刹那,听他对自己说那传书不必再发之时,他才叫苦不迭的回道:“已经发出去了,属下以为王子想尽快让武飞云知道此消息,所以……”
双眉一皱,吠承啖回头看了奚昊一眼,然后一扬手道:“没事,便让他知道又如何。”本王手中的人,给与不给,岂不是本王一句话!
“听说王子抓住了威武侯府的大公子?”帐帘掀起,清风缓步入内,吠承啖见状忙走了过去,道:“先生刚到,不休息一下么。”
“听了消息,过来瞧瞧。”纵然极力掩饰,清风的眉目之间却依然掩藏不住那细微的波动。威武侯府的大公子,孟昶龙的儿子,那么,也便是她的儿子了……
脚步一动,越过吠承啖,抬步去了榻前。
“听说是义子?”
“看与之同行者誓死保护,想来也与亲子无差。”
虽不是亲子,但……
也是她的儿子!
“他怎么了?”
吠承啖闻言一笑,道:“只是昏过去了。”
清风回头看了吠承啖一眼,然后微微一皱眉,道:“酒色伤身,你平日里便不拘不束,纵情声色,但也需知道有些事能做,有些事,不能做。”
他本是吠承啖的老师,虽然平日里尊卑难违,但督促教导之时,却丝毫不惧抚其逆鳞。吠承啖虽不以为然,但也还是拱手应道:“本王知道了。”
“他叫什么名字?”
“说是叫宗奚昊。”
那名字却令清风眼中一动,又问道:“宗奚昊?”
“先生为何如此,可是有何不妥?”
“你啊你啊——”伸手一指吠承啖,清风恨恨的一摇头,道:“大晋神医鬼谷子的孙子便是此名,他现在昏了过去,我也无法知之甚详,然从现在起,你不可再呆在他的身边。”
“这是为何?”见清风神色凝重,吠承啖不禁心底一沉。
“我年轻时曾机缘巧会遇到过那人,他所住的小岛瘴气重生,无人能够靠近,他的孙子更是从小便在药汁里泡大的,浑身都是毒性,还好今日你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吠承啖闻言一惊,回身便去看榻中那人,见他双目紧闭,颊带泪痕,根本就是一副无害的模样,心底暗道清风大惊小怪,然此刻大战在即,若惹了他生气倒当真不太好办,遂微微一点头,道:“本王知道了,本王会让人严加看守,先生放心。”
“嗯。”清风点了点头,却又道:“然若他果然是神医之后,王子便可带他回呼和单为王后医治多年顽疾,鬼谷子一身医术闻名天下,他的孙子,定不会差。”
“如此甚好!”吠承啖本还怕清风不许自己再带着此人,此刻一听,顿时心生喜悦,道:“母后的头疾多年来寻医未果,若能因此而愈,父王定会大悦,我常年在外征战,桑赤戈雅在朝中的势力一天天壮大,若不能将之压制,只怕将来威胁到本王。”
“二王子虽手无兵权,但民间声望极高,王子的确应当早做防备,不得大意。”
“哼。”吠承啖冷笑一声,看了清风一眼,将右手在空中慢慢一握,透着狠意道:“挡我路者,便是亲兄弟,也决不饶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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