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昼长,卯时刚过,院子外便响起了拍门声,守在门口处的虎贲闻声而出,开门一看,竟是白炎带着南宫热河站在了门外。
“小侯爷今日为何这么早?”
“昨日军中有事,未曾来看无瑕,今早得空,便来瞧瞧他。”白炎说完抬步便走,进门之后发觉每日守在门边的影刺不见了踪影,禁不住眉头一皱,道:“院子里似乎静了许多,人都去哪了?”
那虎贲见他如此敏锐,心头一凛,也不敢隐瞒,低头回道:“昨夜突然离去了,公子亲自送出的门。”
“哦?”白炎闻言眉头锁得更紧,于原地思忖了片刻之后对着南宫热河使了个眼色,道:“去瞧瞧弓在做什么,再问问有什么短缺的,咱们好一并置办了。”
南宫热河知道他是想要自己去探明情形,于是点了点头,返身往了弓所住的院落而去,白炎这才敛了心神,疾步走向了东边的院子。
因这宅子极大,东边的院落只无瑕跟弦伊二人住,如今弦伊走了,弓夜间守到丑时过半也回了房间休息,所以现在只无瑕一人在此。白炎见弦伊的房门紧闭,心头愈发不安,走到无瑕门外伸手一推,探头向内一看,见床内侧躺着一人,正睡得香甜,竟还未曾醒来。
白炎微微一笑,反手将房门关上,然后蹑手蹑脚的走向了床头。
无瑕侧躺着身子,依然陷在睡梦之中,在辗转了一夜之后,他身上的衣衫已经松散凌乱,一头青丝蜿蜒在软枕之上,散着淡淡的清香,指尖轻扣着床栏,双腿更是不安分的探出了被外,此时此刻的他竟像极了天真无邪的孩子,毫不设防的模样极其招人怜惜,白炎眉目之间的柔情四溢而出,忍不住便伸手抚向了他那微微泛着红晕的脸颊。
好可爱的无瑕。
轻抚的指尖仍在无瑕的颊边,白炎突然感到手中那人一动,然后顷刻之间,一道金芒疾如闪电般袭了过来。
“无瑕是我!”白炎伸手抓住了金丝,无瑕在懵懂之间竟未曾收力,待反应过来,他脸色大变的将手一松,急急的抓住了白炎的手掌一翻,道:“伤到了没有?”
金丝锋利,白炎的手掌处已经裂开了一道口子,也幸得无瑕收力快,才不至于伤得更重。
“赶紧让奚昊过来瞧瞧。”无瑕说完便要下地,却被白炎一把拉住,然后一个轻甩,扑入了床中。
“别闹!”无瑕心急,双腕被白炎所扣,竟半晌挣扎不起,两人的身子紧紧重合着,令他的脸霎那间绯红起来。
“手都划出口子了,还闹腾,赶紧松开让我起来。”他说完扭动身子挣扎了一下,白炎却扬唇一笑,轻声道:“怎么,心疼了?”
“我没有。”嘴硬着将头向旁边一撇,避开了那人炙热的气息,心却依然不由自主的怦怦乱跳了起来,无瑕的表情越来越不自然,白炎的身子紧紧贴着他,让他感到了一种难言的燥热。
“那好,便让那口子裂得更大,反正也没人心疼。”白炎说完不松反紧,扣住无瑕的双腕向上延伸,身子愈发贴得牢实,发现无瑕的脸越来越红,他忍不住坏笑了一声,道:“你的脸红了,像沙果一般,让人垂涎。”
“昨日没来看我,便是留着今日来欺负我的么。”无瑕双眼看着床内,根本不敢与那人对视,待话说完,见他毫无反应,才又慢慢的回过头来,抬眼看了上去。
“你想我了吗。”声音低沉,透着同样的思念,炙热得让人窒息,白炎紧盯着无瑕,慢慢的,慢慢的俯下了头去。
“昨夜军中有事,到早才忙完,我急不可待的想要见你,所以,就来了。”话语很轻,气息拂过脸颊,让无瑕情难自禁的闭上了双眼,待那温热的唇贴上了他那微凉的唇时,他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然后却不由自主的仰起了头来,想要得到更多。
好想好想每天都能在一起,就像这样子,永远不分开。
轻柔的碰触在耳鬓厮磨之间爆发,那缠绵的吻越来越激烈,便仿佛要将彼此镌刻进自己的身体,至死不离。
“无瑕……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含糊不清的问话在唇齿之间辗转,白炎终克制住自己,将无瑕的双腕松开,转而捧住了他的脸颊,额头轻触,轻声的喘息着问着心中的疑惑:“为何便连睡梦之中都如此警惕……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
无瑕睁开了双眼,有些迷乱的视线透着一种莫名的魅惑,被细汗浸湿的发凌乱的贴着前额,生生的引诱着那人的视线。白炎的双眼不由自主的下滑,从他那光滑的脖颈看到了精致小巧的颈窝,然后……
薄薄的衣衫已经无法再遮挡满眼春色,半敞半掩的诱惑愈发引人遐想,喉结轻滑,白炎使劲的咽下了一口口水,然后强迫自己别开了头去。
“白炎……”那若呻吟一般的呢喃却在此时响起,便若一剂催情的药,让白炎心底的**骤然蓬生,他感到一股燥热在体中乱窜,放肆的灼烧了他的整个身心。
不能,纵然如此渴望着面前这人,自己也绝不能做出任何伤害他的举动。
双眼一闭,白炎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突然将手一松,返身奔离而去。
白炎呐……
心底依然在唤着那人的名字,口中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无瑕愣愣的望着空中,许久,将双眼一闭,慢慢的落下了泪来。
无瑕还有太多太多的事情来不及与你一同去做,无瑕也想要有朝一日能与你身披红衣,花烛以对,叩拜天地结发共枕席;无瑕也想要与你耕犁田埂下,过一种没有权谋与争斗的日子,不要富贵荣华,锦衣玉食,只要能够拥有彼此,就算再平淡再普通,无瑕都无怨无悔,可是……
得不到……
这永远都是可望而不可及的梦哪……
“小侯爷急匆匆的是要去往何处?”弓与南宫热河刚拐过了院子便见白炎急冲而出,才问了一句,那人的身影竟就已经到了大门处。
“这就要走么?”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南宫热河见白炎走得匆忙,只道是发生了何事,忙拍了拍弓的肩头然后抬步便追了上去,弓想到白炎走时脸色十分难看,禁不住心头一凛,也来不及去追问,只回身便往了东院奔去。
缠绵拉着奚昊出了西院,见弓一脸焦急的向东边跑,也是一惊,急急的随了他一同奔了院子那头,边跑边道:“怎么了?”
“不知。”弓焦急的回了一句,跑得愈发的快:“小侯爷大早来看公子,方才也不知为何突然离去了,走时脸色极其难看,我怕公子有事……”
说话间三人进了东边的院门,缠绵放了奚昊的手向前一跃,只眨眼间便入了房内。
“无瑕——”他心急无瑕,声音不免大了许多,而当看见屋内的情形时,那剩下的话语便噎在了喉间,再也发不出来。
无瑕蜷缩在床中,后背紧紧贴着墙壁,头埋在双膝之间并未发出声响,可他身子的轻颤却已经将一切暴露无遗。缠绵怔怔的看着他,然后抬步靠了过去,到了近处,伸出双手将他的身子拉起,轻轻扣入了怀中。
他在哭,他竟一个人躲在这里隐忍的痛哭,究竟发生了什么,竟会让他哭成了这幅模样。
“是不是白炎欺负了你,你告诉我,我替你出气。”明知道不是,因为白炎从来都只会将他放在手心疼着爱着,即便做得再多也依然怕做得不够,又怎会让他哭泣落泪,可是,又是什么原因让他哭成这样,若非忍不下去,他是绝不会伤心至此的。
“缠绵……是我杀孽太重,所以天要罚我……”许久未曾见到无瑕如这般痛哭,缠绵伸手抚住了他的发,心疼难忍。无瑕将自己的身子紧缩着窝入了缠绵的怀中,揪着他的衣襟,将头埋进了他的胸口,便仿佛要将自己藏起来,不让任何人找到一般。
“我只想为自己去活一回而已,可是,天都不给我这个机会……他让我遇到白炎,只是想要让我得到的惩罚更痛更重……因为爱比不爱更让人痛苦!白炎就在我的身边,然而无论我怎样伸出双手,都永远无法得到他……我不敢想……当自己躺在冰冷的地底毫无知觉时,他却还活着受着煎熬,那种噬心的痛苦有多重,我便连想都不敢去想……是我太自私,如果注定要失去,我当初就该狠下心不让自己再靠近他,在他失去记忆忘掉我时,我就该转身走掉,不再踏入他的生命,可是我竟忍不住……我忍不住想要得到他的呵护与拥抱……是我太贪心,才会一次又一次让他陷入与我的纠缠之中,而到了最后……还要留下他一个人独自去面对那么多漫长的日子,我好恨,我恨我自己……”
“我愿意!无论未来的日子有多难,只要是我孟白炎自己选择的道路,就算是跪着,我也要将它走下去!”突如其来的话语将无瑕的哭泣打断,门口那人噙着泪水回应着他的话语,然后一步步踏入屋内,走到了他的面前。
“我愿意一次又一次陷入与你的纠缠,我愿意承受你给予我的一切痛苦,如果你认为爱比不爱更痛苦,那么我宁愿选择与你一起承担,无论我们在一起的日子有多短暂,只要你还在我身边,我孟白炎便是这世上最快乐的人!”
井底点灯深烛伊,共郎长行莫围棋。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