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若前尘,恍如隔世。耳中所闻似乎已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久到都有些模糊了。
排山倒海的记忆在脑中盘旋,一幕一幕闪在眼前,无法散去。有些事情仿佛就在昨天,有些人也好像还在身边,但往事却已不可再追。身旁人声鼎沸,白炎却蓦然回头望向了遥不可及的那个远方。
武氏父子最终落到了应有的下场,那自己的爹娘呢?他们又怎么样了?皇上是否会放过他们?那日别后,自己就再也没有他们的任何消息了……
他们是安全的回到了成乐,还是……
“白炎,白炎?”
“哎!”
白炎回过神来,见魅筱夕有些疑惑的望着自己,忙擦擦双手走过去:“老板娘有什么吩咐?”
“那边是咱们白马镇的捕头秦高秦大人,旁边那个是他的女儿秦昔潋,你把东西送上去就走,那父女二人不是什么善茬,你要小心一点。”
“好。”顺着魅筱夕的视线,白炎看到了刚刚进门的一桌人,清一色的衙门差役打扮,一个身着青衣的女子正坐在桌边生着气,旁边的差役们陪着笑脸倒茶递水,却未能得她展颜一笑。
白炎端起托盘走了过去,那秦大人扬眉看了他一眼,有些奇怪的“咦”了一声。女子正在生气,抓了差役递来的茶杯狠狠朝前一掼,那茶杯便砸在了白炎的身上。
“咣当”一声茶杯落在地上,滚了一圈之后意外的没有碎掉。白炎皱眉掸了掸身前的水渍,蹲身去捡那个杯子,秦昔潋却抬起一脚一把踩在了杯子上。
“你个死林安,上个东西慢慢吞吞的,是不是想挨打?”
看来老板娘说得没错,这女子果然不是善茬。白炎微微一挑眉头,没有抬头,只伸出两个手指将那脚下的茶杯轻轻一夹,然后不费吹灰之力的便抽了出来。
“你——”秦昔潋显然十分生气,抬手便要抽他耳光,扬手之时才发现素日在自己面前恭恭敬敬的林安今日竟长了个儿。
“昔潋。”秦高方才就发现了今天的小二哥换了个人,白炎身形挺拔健硕,较之平日的林安不止高出一个头,他怕女儿吃亏,正要出口喝止,却见白炎一把扣住秦昔潋的手腕,脸上带着一抹若有似无的坏笑,对着秦昔潋俯身而下,吹了口气,道:“小人皮厚,别疼了姑娘的手,这茶既然姑娘不喝,小人便撤下去了。”他说完不等秦昔潋回神便屈身往桌上一探,连茶盘带茶碗整个给拿了回去,那一桌人目瞪口呆不知如何反应,秦昔潋则被他那一口气吹的眼泪汪汪,连擦带揉的睁开双眼时,却早已没了他的身影。
“爹!”秦昔潋心中恼怒,回身叫了爹爹一声,秦高面含深意的看着白炎离去的方向,对她喝道:“坐下吃饭!待会你跟卿英先回去,爹还要带人去贴告示。”
“我不!”秦昔潋恨恨瞪了一眼身边叫卿英的捕快,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我要去打猎,卿英箭术比我好,我不要带他。”
“知道卿英箭术比你好就对了,依你那脾气,一会儿射不中猎物就得射人了。”秦高显然对这个女儿也很头疼,说完之后示意了卿英一眼,卿英默默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
卿英是个孤儿,自小被人卖到白马,秦高当年还是押镖的镖师,看他可怜命贱花钱将他买下,本算养个奴仆,岂料卿英居然资质过人,从小跟着镖师习武,竟练就了一身好本事。秦高改行投身衙门,他也随之进了公门,却依然被秦昔潋呼来唤去,待如奴仆一般。
白炎在后堂呆了片刻,复又回到了大堂,方才还济济一堂的酒楼因秦高一行人的到来而有了稀散,白炎叹了口气,帮着一个大婶将做生意的担子拎起放上肩头,道:“张大婶明日再来,我替你留你爱吃的菜。”
“要得要得。”张大婶一连迭声的应着出门,没留意脚下门槛差点跌倒,她身向前扑,担子也随之甩出,白炎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拉住,毫不费力的把担子又放回了她的肩上:“小心点。”
“要得要得。”张大婶还是那两句话,抽空瞅了堂内一眼,拉着白炎小心翼翼的道:“你可别惹了那姑娘……”
白炎又是一笑,没有说话,将她送出了门去,回头看秦昔潋朝自己这头看,遂唇角一扬又做了个吹气的动作,秦昔潋心中陡然一动,看着那素未谋面的脸,竟微微有了脸红。
秦高呵呵一笑,站起身对着魅筱夕道:“这镇子来了新人,老板娘竟也不知会一声。”
本来镇子人来人往又何须报与官府知晓,魅筱夕听他话中有话,知道白炎方才那一露面让他心中有了不满,这镇子里头谁人不知秦家除了大女儿含玉之外都不是什么好人,秦高以前还好,如今仗着郡守大人的器重,根本已经成了只手遮天的土霸王,不过小镇无战事,百姓少相争,所以大家皆顺着他的管教倒也相安无事。只是他这二女儿脾气十分暴躁,且目空无人,实在让人避之不及。
“秦大人这话说的,倒成了我的不对了。”魅筱夕拿起手边酒壶眉眼含笑的走上前去,用手指在秦高肩头轻轻一搭,秦高顺势坐回了凳上,看她为自己斟酒,颇为受用的哈哈一笑,道:“怎敢怎敢,谁不知道这方圆百里魅老板娘的酒最不能乱喝,怎么着,这人……”
“哪能呢。”魅筱夕娇俏一笑,对着白炎那头示意了一下,白炎见状默默将头一低,收拾了眼前桌上的残羹剩饭,往了后堂而去。
“这啊,是风流的堂弟,从家乡九原而来,连年打仗,家也毁了,就来投奔风流来了,兄弟俩一个样,都是不善言谈的主,秦捕头是知道风流的,唉,我这店里头有这么两个招人厌的主也真是够了。不过谁让我讲情分呢,总不能把他往外赶,所以,就收在店里头当伙计,也算给他条生路了。”她满口胡诌张口就来,白炎在后听得好笑,禁不住直摇头,风流也不说话,依旧低头做菜。白炎想到魅筱夕说夜风流家乡在九原,于是走到灶边帮他添火,随口问道:“你的家在九原么?”
风流闻言双手一顿,没有回应白炎,依旧炒菜,过了许久,才幽幽的吐出一句话道:“何为家。尸骸满地的荒漠还能叫家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