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依旧还是当初离开时的模样,一草一木,一饰一物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可却就是显得不一样了。这小岛已经不再单纯,它不再只是一个栖身之所,还是一场阴谋的集中地,伫立在一场变故的最中央。
想到摆渡而来时厚德大叔看着自己的眼神,奚昊不禁红了眼眶。
这世间没有那么多的如果。如果当初自己没有踏出这座小岛,如果自己与缠绵没有离开相思谷,如果漠北的风沙阻挡了自己与缠绵的归途,如果,如果……
但现在所有的假设都没有了意义,自己心甘情愿的跟着武飞云回到了这里,是希望缠绵能够平安离开,希望佰茶母子能够无恙,可是,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自己又还能相信武飞云所说的一切吗?
“一上午没吃东西,一定饿了,来,我给你做了几道喜欢吃的菜式,尝尝看。”
东西放上桌面,散着香味,奚昊只一看,便忍不住几近落泪。
那曾是被囚巨鹿军营时,化身厨子的缠绵为自己做过的几道菜式,武飞云并不知道,他以为自己喜欢吃,却不知自己之所以喜欢是为了什么。
“我什么时候可以见佰茶和奚儿。”
“不急。”武飞云将筷子递向他,毫不掩饰眼中的笑意:“趁热吃,就怕不太好吃。”
奚昊有些吃惊,当看到武飞云高绾的袖子,手边还沾染的油污和盘中卖相实在不怎样的菜时,他没有上前,反而不自觉的退后了几步,武飞云依旧含笑坐在原地,递过的筷子一直朝向他,不曾收回。
“我算是头一回进厨房,可能会很难吃,但是……”他顿了一下,笑容渐渐消失,眼中却透出了一份毫不掩饰的深情:“我想做给你吃。”
奚昊感到了一种难以言状的心悸,他看不透眼前这人,也分不清他说的话哪句是真哪句是假,或者说正因为他已经能够分辨他的假意与真心,所以才会更加的慌乱。由始至终他们的立场都没有改变,他所要的他给不了,他想保护的他也原谅不了,这一切注定就是个悲剧,可剧中的人却宁愿痛苦也不愿离场。
“我……”
门外闪过凌峰的身影,武飞云抬头看了一眼,微微一笑将筷子放下,起身道:“过来吃了,晚上我就带奚儿来见你。”
奚昊紧追了两步,带着一丝焦急问道:“缠绵他”
武飞云离去的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只又是一笑,平静的回道:“他已经走了,我的人看着他出了泾阳城,往了西边去了。”
奚昊心中大石终于落地,他长吐一口气坐到桌旁不再说话,武飞云则发出了一丝轻笑,头也不回的朝着前方而去。
他的确已经走了,那一船火药和设在水下的机关送他走的,只可惜我没能亲自在场杀了他!!
微风轻荡,带来了满目的芬芳,四面环水的若水小岛如一颗璀璨的明珠,在阳光的照射下闪耀着光芒,苍翠山峦中的小屋门口立着的那道素洁身影慢慢的融入在了
天地之间。
“孟当家的,这人……怕是保不住了。”沧田天下绸缎庄中此刻正挤满了焦急的人们,在诊过缠绵的脉象又看过他现在的状况之后,被请来的大夫摇头兴叹道:“曾某实在是没办法,还请孟当家的另请高明吧。”
“曾大夫,曾大夫!”孟广固拦住他的去路,用力的将他拉在原地:“此人一定得活,不管用什么办法,花多大的代价,只要你说,孟某一定能够做到!”
“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孟当家的你也看见了,莫说他胸口的弩伤,就是这浑身的烧伤也会要了人命。曾某只是个大夫,不是神仙,挽救不了他的性命。”那曾大夫岂有不知道事态严重的道理,他怕趟这趟浑水,忙不迭的就要离去。
孟广固一把揪住他的胸口将他又拽了回去,一改方才苦苦哀求的模样,狠狠说道:“好歹你也是大夫,将他的血止住了再说!是死是活用不着你负责,但你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流血不管!”
曾大夫几挣不脱,只能服软道:“有话好说,有话好说,我给他止血,这就给他止血。”他说完抱着药箱又回到了床头,看着床上之人血肉模糊兼皮开肉绽的模样,忍不住心底打了个寒颤。
“周允,去备一辆马车,召几个上好的人手,再去钱庄提些银两备用。”
“当家的这是要去哪?”
孟广固没有回答,只快步穿到东边的院子,进了无瑕当初曾经住过的房间,在最顶格的抽屉里翻出了一个锦盒。
那是无瑕留下的东西,说是危机时刻可以续命的药丸,他走时给了几颗,全用蜜蜡封好放在了一处让孟广固留以自用。
孟广固并不知道这药丸究竟能不能续命,他现在是病急乱投医,沧田地方小医术高明的人没几个,可临于不同,沥泉山庄人脉广阔,只要缠绵能撑到那里,说不定就有办法保住性命。
事不宜迟,等周允备好东西,缠绵的血止住之后他们就出发,日夜不停的赶赴临于去。他不知道缠绵熬不熬得过这段路程,可他知道,自己如果不尽力,将来将无颜再见公子!所以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他都当全力以赴绝不放弃!
“无瑕,无瑕。醒来,你做噩梦了。”
呼唤声让无瑕挣脱了梦魇,他长吸一口气坐起身子,额间冷汗涔涔,胸口也闷得透不过气。
“你做了噩梦了,没事,先喝口热茶。”郑澈轩递来一杯温热的茶,又伸手拭去了无瑕额头上的汗珠,说道:“想来是赶路太急,你累了。”
“不急,我们的进度还是太慢,我想”
“嘘,先什么都不要想,就好好的睡一觉,这仗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打完的,云岚已经领着先锋军去安排一切了,咱们只要在半个月内赶到就可以了。”
无瑕沉默了片刻,将茶喝下后却抱着杯子不肯睡下,郑澈轩见状去拨亮了烛火,然后将披在身上的衣服穿好,笑笑坐下,道:“那,我就陪你说说话。”
无瑕眉间一动,放
了抓在手中的茶杯,背对着侧身躺下:“我睡了,你走吧。”
郑澈轩没有强求,伸手给他掖了掖被子,想了想,又道:“不然,我就坐在这里。”
“走不走。”无瑕的语气有了不好,却带出了久未出现的孩子气,郑澈轩呆了一下,继而唇角飞扬,现出了一抹欣喜。
“好,我走,你睡。”他起身往了门外而去,临了回头,欲言又止,见无瑕始终背对自己,终将那一句叮嘱压了回去。
离边境已越来越近,很快与晋的战争就会全面爆发,到时候无瑕在大晋的手下揭竿而起与大郑遥相呼应,不愁不将大晋搅个翻天覆地。一旦所有的人物都登了场,无瑕再想抽身便再无可能。就算将来他真的拿回属于他的天下做了一方霸主,不能再这样陪在自己的身边了,也好过让自己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去。
无瑕哪,你终究是那困不住的苍龙,既然锁不住你,我便助你翻上这九天穹宇去!
“杀……杀……给我杀杀”
咆哮声在未央宫的寝宫里回荡,被惊得坐起的殊宸看着陷在梦里却还在吼叫的父皇,手足无措。
百里一个箭步冲入宫内,先是一把拉起了殊宸将他推给惊惶不定的宫女,然后用手摁住了李宗治的一只手臂,沉声道:“皇上,皇上醒醒。”
“放开”李宗治显然没有清醒过来,睁眼之后用通红的眸子恶狠狠的瞪向百里,然后用空出的那只手扼住了百里的喉头。
“皇……皇上!”百里呼吸受制,却不敢下重手反击,眼见李宗治的五指越收越紧,他便要窒息之际,殊宸“哇”的一声哭出声来,李宗治眼瞳一缩,终于清醒。
“百里!”他惊叫一声收了手,百里咳了几下,先是回头对着殊宸说道:“殿下别怕,皇上只是做了噩梦了。”他说完示意宫女带殊宸出去,然后才回过身看着李宗治说道:“皇上梦到什么了,不管是什么,都只是梦而已。”
李宗治却怔怔的坐在原地,看着自己依旧在轻颤的手指,喃喃自语道:“真的,就只是梦吗……可是,却是那么的真实。他抓着那杆明晃晃的长枪对着朕的胸口,说,要朕将他的东西还给他!他有什么东西是朕欠他的?啊?他有什么东西是朕欠了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尖刻,李宗治起身奔下地面,在偌大的房间肆意的咆哮着:“朕不该你的!不欠你的!所有的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你想报仇是吗?好,来啊,来啊朕不怕你,朕不怕!就算你跑到天涯海角,朕也一样会把你给抓回来,朕不光要在你的脸上刺字,朕还要将你的手脚砍下来,将你的脑袋砍下来,把它们挂在城墙上,让所有反抗朕的人都看着,看看与朕作对的下场!你来呀,朕等着你,你来呀”
“开门开门开门,奉郡守大人之命,所有客栈往来住户一律接受检查,一旦发现贼逆,格杀勿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