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023
“夏花,把箭全拾起来。”夏朝生将手炉往侍女手里一塞,拎着衣摆,向穆如归快步跑去,“我去向九……九王爷道谢。”
夏花阻拦不及,他已经化为一朵雪原上盛开的红莲,在风雪中远去了。
“九叔……九叔!”
穆如归诧异回首,看清向自己跑来的身影时,眼睛骤然亮起。
他以为夏朝生会嫌他多管闲事。
言裕风是太子心腹,穆如归安插在东宫的暗线白六曾经说过,夏朝生在太学时,常与这些人接触。
既然有接触,就算是熟识。
被人横插一手,定是会恼怒吧?
穆如归也知道自己这么做会惹人厌烦,可言裕风的言谈举止明显充斥着轻蔑,夏朝生能忍,他不能忍。
于是黑色的箭矢带着呼啸的风,钉在了言裕风的脚下。
若不是夏朝生也在那里,穆如归不介意让言裕风成为自己在猎场的第一件“猎物”。
“九叔。”夏朝生终于跑到了穆如归身前,面颊泛起淡淡的红晕,“九叔,你……”
他话未说完,先弯腰咳嗽起来。
穆如归立刻丢下手中长弓,扶住夏朝生,焦急道:“可是难受了?”
夏朝生笑着摇头:“九叔,你的箭……”
“你不喜?”穆如归神情一凛,垂下眼帘,收回搭在他胳膊上的手,淡淡道,“以后不会了。”
“不喜什么?”
“不喜我插手你的……”
“我是不喜。”眼见穆如归面上覆上冰霜,转身欲走,夏朝生连忙解释,“可我不喜的是言裕风,与九叔何干?”
他压下嗓子里弥漫起的痒意,笑吟吟地攥住九叔的衣袖:“九叔将他赶走,我很高兴。”
穆如归神情微动。
夏朝生叹了口气,弯腰捶着发酸的腿,小声嘀咕:“不过,言公子有句话说得很对……我如今的确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拎,连女人都不如。”
“不是。”穆如归突然硬邦邦地反驳。
他诧异抬头:“嗯?”
只见穆如归专注地注视着自己,漆黑的瞳孔宛若汪洋,暗潮涌动。
“你这样……很好。”穆如归认真说,“很好。”
夏朝生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揶揄:“九叔是说,我以前不好?”
“不……”穆如归立时急了。
他揉完腿,见九叔双唇紧抿,眉头紧蹙,连眼角狰狞的伤疤都跟着皱起来,忍不住勾起唇角:“说笑而已,九叔别当真。”
穆如归如释重负,再次将手搭在他的手臂上,轻声道:“我扶你回去。”
夏朝生扭伤了脚踝,虽说已经上了好些天的药,但还是不能多走路。
他笑眯眯地握住九叔的手,依偎过去:“好。”
看见夏朝生被九王爷送回帷帐,秋蝉的反应比任何人都大。
她不似夏花,已经知道他心甘情愿嫁入王府,还当他心心念念都是太子,现下揉着眼睛,忍了又忍,才没有当众叫出声来。
秋蝉目送夏朝生进了帷帐,立刻拉住夏花:“这是……怎么回事?”
“小侯爷的决定,你心里有数就好。”夏花摇头,“主子的婚事,不是我们这些奴婢能插手的。”
言下之意,夏朝生是打定主意接受赐婚了。
秋蝉愣了好一会儿,喃喃自语:“也好,只要小侯爷不以命抗旨,嫁进东宫和嫁进王府,又有什么区别呢?”
同一时间,言裕风被宫人搀扶着,钻进了穆如归的帷帐。
“太子殿下!”他腿上有伤,跪不下去,干脆直接来了个五体投地,痛呼,“太子殿下,为我做主啊!”
穆如期将怀里的美人推开,好笑地打量言裕风:“怎么了这是,谁敢惹金吾卫统领的亲弟弟?”
“太子殿下,是那……是那镇国侯府的夏朝生!”言裕风知道太子私下里只当夏朝生为玩物,想也不想,添油加醋地将自己被箭射中的事说了一遍。
言裕风一边抱怨,一边沾沾自喜。
以前,他不管犯了什么错事,都往夏朝生身上推。太子殿下也不会追究,甚至会当着一众亲信的面,逼问夏朝生:“你可知罪?”
夏朝生每每在众目睽睽之下,跪在太子殿下面前,腰杆笔直,倔强地沉默。
太子习惯于此,摆手:“领罚去吧。”
夏朝生便会消失三四天,然后再次出现在太学里,又追随在穆如期身边,仿佛一切不愉快都不曾发生过一般。
言裕风笃定,今日也会如此。
太子殿下听了他的话,必定传夏朝生入帷帐,为他找回颜面。
夏朝生算个东西?
要不是和那人长得有几分相像……
“你说朝生对你射箭?”言裕风的幻想被穆如期的笑声打破,“裕风,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他重病在身,走路都喘,哪里儿能拉动弓箭?”
言裕风涨红了脸,为自己辩解:“可他是镇国侯府的小侯爷,从小习武……”
“你在孤面前,还撒谎吗?”穆如期忽地一掌拍向长案,眼里精光毕露,“若他真的向你射箭,怎么会没有人向陛下禀报??”
“闹到陛下面前又如何?”言裕风不服气地嚷嚷。
穆如期定定地看了他片刻,忽而一笑:“也罢,你就去父皇面前把对我说过的话再说一遍,看父皇是忌惮镇国侯夏荣山,还是忌惮你那从未离开过上京的金吾卫统领兄长。”
言裕风浑身一凉:“殿下……”
“想明白了?”穆如期重新搂回娇滴滴的美人,低头亲了一口,“想明白了就别在夏朝生面前找不痛快。”
“……孤一定要得到镇国侯府的支持,所以夏朝生必须嫁入东宫。”
言裕风在宫人的搀扶下,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可是陛下圣旨已下,他不日就要嫁入王府,成为九王爷的王妃了。”
“孤嫌你糊涂,你还真不动脑子了。”穆如期伸手指着自己的帷帐,“他住在孤和九皇叔之间……是孤的意思。”
“……有孤在侧,夏朝生必定看九皇叔碍眼,等到了他们大婚那日,孤随便派去一顶花轿,他定会感激涕零地爬上去。”
言裕风哪里不明白太子话里的意思?眼里冒出精光,一瘸一拐地凑到穆如期身边,大肆拍马屁:“太子殿下好计谋,不仅将夏朝生玩弄于股掌之中,还能狠狠地驳九王爷的面子。”
穆如期不以为然地轻嗤一声,让言裕风退下了。
一直默不作声的太监这才开口:“太子殿下,要不要查查言公子的腿是谁伤的?”
“有什么好查的?”
“这……”
“夏朝生是镇国侯府的小侯爷,身边有几个会射箭的仆从,实属正常。再说,你跟了我这么些年,难道不知道夏朝生的脾气吗?”
太监沉默片刻,捂着嘴怪笑起来:“也是,小侯爷只有在殿下面前,好说话些。”
这话说到了穆如期的心坎儿上。
“谁叫他非我不嫁呢?”大梁的太子得意洋洋地逗弄着怀里的美人,“等着吧,到了大婚当日,我要让穆如归颜面扫地……”
剩下的话全淹没在了美人的娇笑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