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庆丰等人等到夜静更深,听听外头已没动静,大伙一起动手,拆下堵住窗户的木条,悄悄爬出小屋,滚下河堤,钻入水中,往对岸游去。谁知刚游到河中,突然有人大叫道:“快来人呀!几个犯人跑了。”这一喊不打紧,登时从保安团部跑出几个人来,当头一人,正是刚刚到任的县长王国汉!一旁是新任保安团团长的郭瘸子!原来王国汉到鲁南县上任,唯恐孤立无援,不能放手做事,便把郭瘸子、仝可训、贺志岩等人也一同带来了,并委以郭瘸子保安团团长之职。俗话说:“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郭瘸子是他遛熟的鸟,喂惯的狗,使用起来得心应手。
王国汉初来乍到,在鲁南县人生地不熟,夜里便住在保安团部,一是保安团安全,二是与郭瘸子等人商议起事情来方便。这天,王国汉、郭瘸子两人盘桓了半夜,刚刚入睡,就听外头喊有人逃跑了。王国汉赶紧爬起来,和郭瘸子一块冲出团部,来到河堤。此时早有人点起几束火把,火光照耀下,果然见河中有几个身影拚命往对岸游去,有一人已爬上东岸,正往棒子地里钻。王国汉冷笑道:“想逃跑?没那么容易!”一伸手,断喝道:“把枪递给我!”
一旁站着一人,正象哈巴狗一样抑脸看着新主人的脸色。此人长得肥头大耳,大嘴巴长约半尺,直豁到耳朵根,家是城西十五里董堂,只知他姓董,名字不祥,人送外号:“两大加一大!”是郭瘸子手下的一个小队长!这董“两大加一大”祖上本是养叫驴为生,其父更是养驴能手,把叫驴喂得膘肥体壮,人送外号“董叫驴”!可到了董“两大加一大”这一代,却咋也养不起叫驴了。原来董“两大加一大”其人长得有三大特点:一是头大如斗;二是嘴大如裤腰;三是阳物大如驴。因他有这三种别人无法比拟的法宝,所以才得了这么个绕口的绰号,真名倒没几人知道。董“两大加一大”十八岁那年,其父“董叫驴”一病不起,没几天便两腿一蹬,呜呼哀哉了。董“两大加一大”出殡葬父,接过父亲衣钵,正儿八经地养起叫驴来。奇怪的是:自从董“两大加一大”当家,喂养叫驴不到一个月,几十头膘肥体壮的叫驴突然死得干干净净,令人疑惑不解。有人说:董“两大加一大”是个纨绔子弟,只知道吃、喝、嫖、赌、抽,不会饲养叫驴;更有人说:叫驴这东西脸长皮薄,极爱面子,见不得比自个大的物件,自从董“两大加一大”现身牲口棚中,叫驴们眼见心烦,恼恨交加,继而便羞愧成病,不吃不喝,集体绝食自杀而死。自从叫驴们被气死后,董“两大加一大”在鲁南县名声大噪,成为人们指指点点、街谈巷议的话柄。董“两大加一大”有如此惊人的业绩,连叫驴们都害怕,当然令鲁南县的女人们谈“董”色变。所以岁月蹉跎,日月如梭,董“两大加一大”直到三十五岁,也没有女人敢越雷池一步,贸然嫁给他做妻室。
当董“两大加一大”娶妻无望,眼看着就要当叫驴“王老五”时,这时天不灭曹,竟然来了救星。有个勇敢的矮胖女人:“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不顾家人的强烈反对和街坊邻居们的冷讽热嘲,在一片婉惜惊呼声中,奋不顾身地嫁给了董“两大加一大”!人们都用惊奇的目光望着这个胆大妄为的矮胖女人,无不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更为她捏成一把汗;还有人幸灾乐祸,新婚之夜躲藏在窗外偷听,等待着惨祸的发生。谁知董“两大加一大”洞房花烛,一夜竟然风平浪静。第二天早上起来,那矮胖女人春风满面,喜笑晏晏,而董“两大加一大”竟然是一脸愧疚,尴尬难堪,令人大跌眼镜。蜜月平安渡过,非但没预料之中的惨剧发生,那女人却越战越勇,愈加精神,而董“两大加一大”反而蔫头蔫脑,无精打采,瘦了整整一圈,令人百思不得其解。那女人功夫了得,非但没舍身成仁,仅仅用半年时间,便把董“两大加一大”折腾得面黄肌瘦,一丝两气,差点驾鹤西去,伏惟尚飨。幸亏鲁南县城南关有个曾中医,妙手回春,开了几付补药救助及时,董“两大加一大”方才捞回了一条性命,真是“蚂蚁吃豆腐,一物降一物”!令人咂咂称奇、感叹。那女人降服董“两大加一大”的同时,也没忘记生产副产品,仅仅用几年时间,便接连造出几个小董“两大加一大”!一个个大头宽嘴,象极了老子!“长江后浪推前浪”!小董“两大加一大”们比他爹的三个突出部位还要大得多。
董“两大加一大”养叫驴不成,生活成了问题,赶巧日本人占领鲁南县,董“两大加一大”便改行当起了汉奸,带着他那个勇敢的矮胖女人和几个小董“两大加一大”,搬进鲁南县城西关居住。因其嘴大能说会道,又善于在主子跟前摇尾乞怜,不到一年,竟混上了保安队小班长!自从王国汉、郭瘸子从萧县调来后,董“两大加一大”对新主子更是寸步不离,拚命巴结,以求升迁。此时见王国汉要枪,董“两大加一大”赶紧把手中步枪递给主子!王国汉操起枪来,单眼瞄准一搂枪机,只听“砰”得一声枪响,刚爬上对岸的那人一个踉跄栽倒在棒子地头,手脚痉挛,死于非命。河中逃生的余下人等见放倒一人,无不吓得腿肚子转筋,呆在河水中,不敢游上岸。董“两大加一大”狗仗人事,狐假虎威,站在岸上,张开大嘴,恐吓利诱,使尽了手段。余下人顾命要紧,乖乖游了回来,重新被董“两大加一大”等人拳打脚踢,关进了牢房。董“两大加一大”回到王国汉身边,赶紧翘起大拇指,张开大嘴,阿谀奉承道:“王县长枪法真好!一枪就把逃犯给撂倒了。”王国汉极为得意,把枪扔给“董两大加一大”!大声吩咐道:“你们把打死的那个人挂在城头上示众,就说是八路进城闹事,被当场击毙。”董“两大加一大”连连点头,屁颠屁颠地领人到对岸拉来尸体,连夜悬挂在了东城门楼子上。王国汉打了个哈欠,皱眉道:“鲁南县真乱,不剿匪能行吗?连个觉也睡不安稳。”说罢,和郭瘸子一起回屋睡觉去了。
沈立宝、沈大作睡到天亮,就听街头巷议,说昨晚复新河里打死人了,是个土八路,尸体悬挂在东城门楼子上示众。两人大惊失色,面面相觑,感到不祥,赶紧奔向东城门,这时城门下早已挤满了看热闹的人们。沈立宝跌跌撞撞来到城门底下,抬头一看,见城门楼子上果然用粗麻绳吊着一人尸首,血肉模糊,脑浆崩裂,正是他儿子沈庆丰!沈立宝如五雷轰顶,大叫一声:“我的娘也!”便一头栽倒在地,不省人事。沈大作见沈庆丰死于非命,也是心惊胆颤,两腿战栗,见沈立宝跌倒,慌忙背起他来!分开人群就走,远离这是非之地。沈大作背着沈立宝,一直跑出城北关外周店,沈立宝方才苏醒过来。沈大作把他放在地上,喃喃道:“庆丰才十九岁,就这样冤死了!”沈立宝瘫坐在地上,抱着头“嘤嘤”痛哭起来。沈大作感到事出蹊跷,问道:“立宝!我咋觉得这事有点不对头呀!你昨天见了庆丰,到底说了些啥话啊?咱明明能救他们出去,半夜里又为啥逃跑呢?”沈立宝虽说跟儿子不睦,到底骨肉情深,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已一个馊主意,竟然断送儿子一条性命。此时任凭沈大作追问,沈立宝只是埋头痛哭,却说不出话来。他越是这样,沈大作越是怀疑,深深自责,愧疚不已,后悔不该带沈立宝贸然前去,叫沈庆丰丢了性命。就在这时,迎面走过来一人,见了他们,就是一愣,惊叫道:“哎呀!”回身撒腿就跑。沈立宝抬头一看,用手背猛得一抹眼泪,大吼道:“习员生!你这个狗日的,你拐走我的骡子、现大洋,看你还往哪儿跑?”也顾不得哭了,“腾”得一下从地上跳起来,摇晃着老娘们腚,拔腿就追。沈大作见习员生如此惧怕沈立宝,顿感不可思议,略一思索,也跟着追了下来。
沈利司、王进财一听小同被沈立宝弄丢了,顿感头皮发麻,惊诧道:“你说啥?小同叫人家拾走了?”沈立宝战栗道:“是呀!日本人一来,我和乔丹喜就钻棒子地里跑了,小同放在地头上,等日本人走了,俺再回去寻找,孩子已叫人拾走了。”王进财挥起拳头,怒吼道:“你要是敢说一句瞎话,我揍死你这个万人养的。”沈立宝吓得一哆嗦,害怕再次挨揍,赶紧指天发誓:“我沈立宝要是说一句瞎话,天打五雷轰;我要是说句瞎话,叫俺全家死绝;我要是说句瞎话,从此再不姓沈了。”沈利司问道:“昨天你见了庆丰,到底说了些啥话呀?”沈立宝理直气壮道:“没说啥呀!我叫他好好在保安团里蹲着,我去萧县找他姑夫来说情。他是我的亲生儿子,我还能害他吗?谁知这个龟孙揍的不听话,半夜里偏偏越狱逃跑,才叫王国汉打死了。”王进财道:“表叔!别慌跟他啰嗦了,先到周店寻找小同!”沈利司猛然醒悟,叫道:“对了,我咋把这事忘了。”于是,几人拖着沈立宝!急匆匆一路往南而来,来到鲁南县城北关周店,寻遍地头,哪里有小同的影子?几人不死心,问遍乡人,都摇头不知。王进财沮丧极了,揪住沈立宝又要打,沈利司拦住他道:“进财!别再打他了,”心急喝不了热糊涂“!小同肯定叫人拾走了。你看这样中不?你留下接着打听小同的下落,我和大作押着立宝先赶回沈塘,到家后多招集人手,再来查找小同的下落,人多力量大,不信找不到孩子的下落。对于沈立宝!他祸害乡里,罪该万死,五爷他老人家自有定论。”王进财也没主意,见沈利司这样说,只好道:“这样也中!那你们就先回去吧。”说罢,双方分手,沈利司、沈大作两人押着沈立宝,一起回沈塘了。
习员生见沈立宝如此狼狈,心中大喜,屁颠颠地跟在后头,也一同回来了。沈立宝恨恨地望着习员生,骂道:“你狗日的还有脸见我?老子啥地方对不起你了?你偷走我的大洋,骑走我的骡子,这事咱俩没完。”习员生笑眯眯的,道:“你真是大白天说梦话!你穷得**蛋精光,从哪儿来的现大洋呀?又是从哪儿弄来的骡子?”沈立宝语塞,说不出话来。沈利司走得汗流浃背,见他们斗嘴,便问道:“习员生!这到底是咋回事?”习员生急于邀功,来了个竹筒倒豆子,讨好道:“是这样的:前年也是这个时候,沈立宝叫庆丰揍了一顿,没地方去了,就跑到苏庄找我。赶巧那时算卦的老石叫两股会请去当了军师,张海新给两股会垒墙头,人家听说他是老石的邻居,一下子给了他五块大洋,发了笔横财。俺俩穷聊,提起这事来,沈立宝就想讹张海新几个钱花。第二天沈立宝去找张海新要钱,谁知道张海新根本不吃他那一套,反把他狠狠揍了一顿。沈立宝就去串通姜家集的老绵羊,从张海新手里把他得来的现大洋全讹走了。老绵羊心更黑,一个大子也没分给沈立宝!沈立宝白白张紧一回,心里窝火,算计着”放鸽“!挣两个钱花。俺俩跑到山东成武县柯庄,哪儿正巧有个柯荣祥,当年七十八岁,只生三个闺女,没有儿子!柯荣祥老伴死了,家里很有钱,就想再找个老伴暖脚。谁知沈立宝把他娘弄去了,嫁给了柯荣祥!柯荣祥也不含糊,送给俺俩三十块现大洋,一头大骡子!沈立宝这狗日的不是熊,他想把从老柯哪儿弄来的大洋骡子一人独吞。我习员生走南闯北,啥阵式没见过?他沈立宝一撅腚,我就知道他屙啥绿屎。我趁他狗日的在鲁南县窑子里玩女人,背着他盛钱的包袄,骑着骡子跑了。”
沈利司听得心惊肉跳,骂道:“你们是啥**东西,连最其码做人的道理都知不道!真是猪狗不如呀!”习员生尴尬一笑,陪着小心道:“利司哥!其实老绵羊挺不错的,我是说……”沈利司板着脸,冷冷道:“你也不用解释,俺那个表弟跟你们是一路货色,也不是啥好玩艺!”沈大作气得脸色煞白,冲沈立宝劈腚就是一脚,骂道:“沈立宝!你这个小舅子揍的,你贩卖亲娘,跟亲妹妹相好,强*奸儿媳妇,又害死亲生儿子,祸害乡里,就不怕遭老天报应吗?”沈立宝猝不及防,被踢了个趔趄,面如死灰,蹲在地上,抱头颤抖成一团。沈大作又骂道:“沈大同差心眼,熬到四十岁才成家,是沈塘老少爷们拍手赞扬的好事!他头生添了个小子,谁不夸他命好?你狗日的竟然打起了他的主意,把他的孩子抱走捣腾着卖了,你还是个人吗?”沈立宝任由他责骂,屁也不敢放。习员生见他不敢吱声,也乐得冲上前去,凑着踢了他几脚。沈立宝怒极,疯一样扑向习员生,两人拳脚相加,撕打起来,不一会全都鼻青脸肿,滚得一身是泥。沈利司、沈大作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两只咬架的疯狗拉开。
一行人刚到王寨集,沈利光迎面走来。沈大作赶紧问道:“大叔!您这是上哪里去?”沈利光焦急道:“昨夜乔丹喜来到沈塘,说庆丰、学争他们叫保安团扣押了,要家里拿钱去赎,五爷安排我上城里先看看情况!沈立宝这**的抓住了?五爷他们正等着呢,你们快点回家吧!”沈利司问道:“家里知道俺爷俩把沈立宝逮住了?”沈利光摇头道:“五爷他们还知不道。还有,乔丹喜也叫人看管起来了。”沈利司问道:“五爷是咋安排的?”沈利光道:“他老人家正想法子托门路救人呢!城里关押着咱几个人!家里都闹翻天了,学争、学庆那几家哭叫连天,”小庙里失火,慌了神“了!正想法子筹集赎金呢。”沈利司沉痛地道:“庆丰被新来的县长王国汉打死了。”沈利光心头一震,眉头攒成一团,失声急问道:“哎呀!真是”屋漏偏逢连阴雨,黄鼠狼专咬病鸭子“!他媳妇巴美娇刚刚上吊,他就丢了性命,这到底是咋回事呀?”沈利司下巴冲沈立宝一抬,苦笑道:“一句话说不清楚,有立宝这狗日的作蛹,还有坏不了的事吗?”沈利光憎恶地扫了沈立宝一眼,问道:“又是他呀?他连亲儿子都不放过!好人死这么多,偏偏这人不死,老天真是没眼。”沈立宝把头埋进两腿之间,蹲在地上瑟瑟发抖,哪敢应声?沈利司语气沉痛地道:“利光!你先去罢!进财正在城北关查听小同的下落呢!你到了城里,别忘了先去找他。”沈利光点点头,蔑视了沈立宝一眼,匆匆离去。离沈塘越来越近了,沈立宝预感到死期将临,吓得两腿发软,脸色苍白,嘴唇颤抖。有沈大作、沈利光盯着,再加上习员生急于洗清自已,在常店集就买了根细麻绳,把沈立宝双手捆了个结实,而绳头却捏在他的手上,要想逃跑,万不可能。
刚过晌午,他们便回到沈塘家中,径直来找沈五爷!祁弘度等人见了沈立宝,无不恨得咬牙切齿,上前就要动手杀人!沈立宝见祁宏度等人也在,知道末日到了,抱头蹲在地上,瑟瑟发抖,面如死灰。沈五爷拦住道:“几位别慌,俺沈家在这一带也是响当当的大姓,自老祖宗从山西洪洞县迁来,在鲁南县已居住五百多年,还没出过这样的丑事。这人奸儿媳害亲子,卖老娘嫖胞妹,拐骗幼子,杀害无辜,祸害乡里,无恶不作,是俺沈家的败类呀!不用你们动手,俺沈家自有法子处置。赶明正是七月十五,俺沈家要招集乡党,遍请各庄各姓族长乡邻,召开家族会议,”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对沈立宝是杀是剐,到时候俺沈家自有定论。”崔生存也对祁弘度等人劝道:“祁东家!到了这里,还是听沈五爷安排。”祁弘度一想也是,身在异乡,由不得自已性子做事。看看日色将晚,祁弘度便向沈五爷告辞,领着大伙到渠阁集上,寻找客店歇息去了。沈五爷安排人手严密看押沈立宝,又把习员生、乔丹喜控制起来。沈五爷撒出去几拔人寻找关系,却都推说王国汉刚从萧县调来,没人熟识,插不进话去。沈五爷急得一头是汗,手足无措,看来只有拿钱赎人这一条路了,但被扣押人的这几家却咋也凑不齐赎人的钱数。就在这时,事情突然有了转机,原来沈利司的表弟老绵羊来沈塘走亲戚,偶而说起阎陈庄邵家的管家范清宇今天晌午到鲁南县去了,说是有个老相识从萧县调来,前去叙旧。沈五爷大喜,当即带着沈利司来到阎陈庄,拜见邵盼头!
爷俩来到阎陈庄,走进邵家大门,只见一个五十多岁的高个老头从门房里探出头来,问道:“你们找谁呀?”沈利司一笑,调侃道:“老纪!几天没见,连俺爷俩都不认得了!”老纪定睛一看,慌忙站起身来,眉开眼笑道:“我说是谁呢?原来是沈五爷呀!天都快黑了,您爷俩来这里有啥事不?”沈五爷还没开口,沈利司笑道:“找邵东家有些事!”老纪慌忙道:“东家在上房!请跟我来吧。”领着两人,直奔上房而去。
到了上房门口,老纪陪笑道:“你们自已进去吧!我还得去看门。”扭身回去了。沈五爷、沈利司进了上房,见老绵羊站在屋内,却不见邵盼头夫妻的踪影。老绵羊见到沈五爷、沈利司一愣,赶紧招呼道:“五爷!大表哥!您爷俩咋来了?”沈利司左顾右盼,诧异道:“噫!你不是在沈塘吗?啥时候回来的?邵东家不在家吗?”老绵羊眼神游移,极不自然,含糊道:“我也是才到这里,没看见邵东家呀!”沈利司诧异道:“进门才问了老纪,他说邵东家在家呀!”老绵羊尴尬道:“我进来时,邵东家就不在屋里,可能出去了吧?”沈五爷喘了一口粗气,声音低沉道:“利司!邵东家不愿见面,咱回去吧!”说罢,转身要走。老绵羊嗫嚅道:“你们来找邵东家,不就是赶明处置沈立宝的事吗?邵东家说了,到时候他是一准去的。”沈利司道:“不光这件事!你又不是知不道,学争他们在城里叫保安团关起来了,叫家里拿钱去赎,这会谁家有钱呀?一下子要三十块现大洋,都是些穷亲戚,借也没地方借去,实在是操兑不出来。你不是说,范管家跟才从萧县调来的王县长熟识吗?俺爷俩想托范管家前去说说情,看能不能把人救出来。”老绵羊满口答应道:“表哥!这件事好办,你们不用找邵东家!就交给我办吧!范管家这会就在鲁南县城,明清起来我就去找他,保管沈学争他们几个没事。”沈五爷一怔,微笑着道:“那就谢谢你了。”老绵羊受宠若惊,谦逊道:“都是乡里乡亲,啥谢不谢的?俺大表哥来了,又有您老人家的面子,我敢不去吗?再说,邵东家”护犊“!沈学争他们都是东家的佃户,他能撒手不管吗?”沈五爷诧异道:“邵东家早就知道这事?”老绵羊笑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邵东家傍黑就听说了,很是着急,立逼我连夜就去鲁南县找范管家。我正好有事,脱不开身,才说赶明清起来再去。”事情出奇地顺利,沈五爷心里反而不安,嘿嘿无言。
沈利司也是诧异,心神不宁,便在屋里乱瞅。他见屋内摆设考究,当门中堂画下是一张条几,上面摆放着财神、菩萨!供着香火。通往里间的帘子高高挂起,内屋陈设一目了然:靠内墙摆放着一张古色古香的梨木大床,床的对面,有一面显眼的大玻璃镜,占据了半个面墙。床边摆放着两只大花瓶,有半人多高,玲珑剔透,非常漂亮、好看。老绵羊见他盯着花瓶,一脸惊讶,殷勤道:“这对花瓶是太太的心肝宝贝,买它们时,花了整整四百块大洋呢!”沈五爷吃惊道:“四百块大洋?”老绵羊卖弄道:“是呀!是花了四百块现大洋!这是东家迎娶太太时,亲自从徐州买来送给太太玩的。”沈五爷摇摇头,心里暗叹:“买对花瓶便花四百块大洋!只是为了玩。穷人砸锅卖铁,却连三十块买命钱都凑不够。”老绵羊又道:“东家和太太对这两只花瓶非常珍爱,摆在外屋怕被人碰坏了,便摆放在床边……”沈五爷满腹心事,哪听他扯这些事情?呆坐了一会,爷俩不见邵盼头露面,便站起身来告辞。老绵羊、老祝把他俩送到大门外。
沈五爷、沈利司出了门,尚疑是在梦中。沈五爷感叹道:“一对供人玩的花瓶,就值四百块大洋!”沈利司道:“为啥说:”富人一顿饭,穷人半年粮“啊!”沈五爷默默无语。须臾,沈五爷又道:“利司!我咋觉得不对劲呀!”沈利司也疑惑道:“我也觉得有些不对头!邵盼头夫妻明明在家,为啥不跟咱见面?俺这个表弟呆在上房里干啥?他说话好象挺不自然,这里头一定有鬼。”沈五爷道:“救人的事老绵羊答应了呀!”沈利司道:“答应是答应了,就是答应得忒爽快了,叫人不相信,就怕再出啥纰漏,老绵羊好象急着赶咱爷俩走似的。”沈五爷摇摇头,自语道:“邵盼头虽说阴险,倒真”护犊“!为啥躲着不见面呢。”紧蹙眉头,百思不得其解。沈利司嗫嚅道:“五爷!有句话我要是说了,您可不能骂我。”沈五爷诧异道:“你咋嘴里半截,肚子里半截?吞吞吐吐?都到这种时候了,有啥话你就直说吧!”沈利司迟疑道:“邵盼头跟桂花……”沈五爷打住他的话头,断然道:“这事大伙都知道,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没啥丢人的。你知道我为啥不出面管吗?沈学超本来就是罗锅沈大河拾来的孩子,他虽说也姓沈,却不是咱沈家的种;桂花和她娘都是这样的**,何况立宝还是个拖来的油瓶?要不是立宝拐卖了大同的孩子,我还是睁只眼闭只眼,随他娘嫁谁去!兵荒马乱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呀!”沈利司听了,心里不免对沈五爷产生一丝鄙视。沈利司试探道:“五爷!我是说桂花跟邵盼头相好,就怕赶明处置立宝,邵盼头出面打坝。”沈五爷嘴角边露出一丝冷笑,胸有成竹道:“我心里有数!邵盼头心狠毒辣,又跟桂花相好,他巴不得立宝死呢,这样他不是少一个情敌吗?”沈利司虽觉有理,嘴上不说,心里却不以为然。
回到沈塘,沈五爷召集家族长辈、成年男丁们,先说了范清宇与王县长是朋友,沈学争他们的事情已有着落,大家方才松了口气!然后商议处置沈立宝事宜。会上,大家无不怒气冲天,个个恨得咬牙切齿,声讨败类,痛斥沈立宝,恨之入骨。都道:就是活剥了他也不为过。酝酿良久,最后大家敲定,明日遍请乡党,公布沈立宝罪状,将他在大同娘灵前凌迟处死,祭奠冤魂;沈学超养子不教,致使沈立宝劣迹斑斑,有推卸不了的责任,勒令他从此永除姓藉,不得再姓“沈”了!最后,沈五爷对沈利司道:“你到大同家去一趟,看看大同娘的后事准备得咋样了。”沈利司应了一声,转身去了。沈五爷连夜安排人手,传檄乡里;安排人在庄东打麦场上搭建灵棚,布设刑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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