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鸿剑尖指在徐守立的喉咙前,微微颤动。
徐守立张大了眼,视线从微颤的青鸿剑身抬到面前杀气腾腾的修罗面。“杀了我,你也难逃罪责。擅自杀害重犯,可是死罪!”
郁沉莲轻蔑地看着他的眼,一双墨瞳染上了奇特的暗红。“只可惜,看见我杀你的人都死了。”
徐守立的眼睛忽然左右转动,似在寻找什么。“老夫知道了——你跟连成碧是一伙的!难怪他假意说要救我,却根本没有派人来!”
“连成碧?”郁沉莲勾唇。“他来了倒也正好。”
他手下一翻,剑尖在徐守立的手腕脚腕飞挑动,只听得凄厉惨叫几声,徐守立轰然倒地,双手双脚不断抽搐,已被断了筋脉。
郁沉莲从袖中拿出一小袋火油,浇在他周围的干草上形成一个圈。这个圈的中央,便是不断蠕动惨呼,表情扭曲的徐守立。
徐守立在筋脉俱断的痛苦之下,依然惊恐地注意到了他的动作。“你——你要干什么?”
郁沉莲打燃了火折子,微笑着将火折子一扬。星星之火落到火油圈,顿时炸起一人多高的烈焰,朝徐守立迅蔓延而去。
“娘亲,邬爹爹,邬娘娘。”火光映衬下,郁沉莲沾血的脸庞柔和了一瞬。“我终于把仇人送下去陪你们了。”
他转过身,举头静望明月,青鸿剑负于身后,若月下神子,林间妖魅。身后传来徐守立痛彻心扉的吼叫,终究渐渐平息,悄无声迹。只有枝叶烧动引的噼啪声偶尔响起,如同盛宴结束之后,安静地留下一片狼籍。
郁沉莲未回头,正欲抬步离开,却听得动静,脚下一顿。
“师父!”
青衫男子匆匆而至,却只见得面前一片火墙。火墙之中,徐守立的身形早已被熏黑,烧得不成样子。
“师父——”他悲戚一唤,猛地跪了下来。“常怀来晚了……”
郁沉莲回过身,望着跪倒在地的青衫男子。“萧错。原来是你。”
萧错神情凄惶,朝火中望了许久,才缓缓转向郁沉莲。“何必要赶尽杀绝?”
“这句话,你应该早些对徐守立说。”郁沉莲冷眼相看。“如何,你要替他报仇么?”
萧错默默起身,抽出自己的兵器斩鬼刀,刀锋直指向郁沉莲。
郁沉莲墨瞳微眯,却没有动作。
两人僵持半响,萧错长叹一声,手中的斩鬼刀颓然而落。“罢了,罢了。这是师父他欠你的,如今他既然已偿还此债,还望你不要牵连他的家人。”
“牵连无辜是徐将军的拿手好戏,我还不屑于这么做。”郁沉莲眉微展,将青鸿剑收入鞘中。“萧错,念在你我曾有师徒之谊,这一次我不杀你。且问你一句,清葵派到我身边的那些隐者失踪,是不是被你动了手脚?”
萧错神情微僵。“不错。”
“为何要这么做?”
萧错望向他,正要开口时身体却微微一震,口中吐出血沫。
“悔之,你实在令本王失望。”一个低沉磁性的声音由远而近,竟似这林中鬼魅,飘忽不定令人胆寒。
萧错捂住胸口,半跪在地,一语不。
“连成碧。”郁沉莲面容沉静,握住青鸿剑的手紧了紧。“我一直在等你。”
连成碧一身劲装,浑身线条收放得当,在这林中缓缓踱来,正如掠食的野豹,与夜色融为一体。那对灼灼凤目,一瞬不眨地锁定在郁沉莲的身上。
“沉莲公子果然有备而来。”连成碧轻笑一声。“不知沉莲公子可能猜到本王此行的目的?”
郁沉莲冷笑一声。“如果我没猜错,正是你跟萧错勾结,让他想办法调开了我身边的隐者,好让清葵得不到我的消息,亲自前来北都?”
连成碧唇角一勾,目露欣赏。“说得没错。”
他以镇北将军的性命为诱饵,迫使萧错跟他合作。而萧错之所以会晚了几步以至于只能见到镇北将军的尸体,也是因为他刻意下的绊。
“你是想让萧错亲眼见到镇北将军死于我手,再让他报仇?”郁沉莲唇角微勾。“只不过你应该知道,萧错他不是我的对手。”
“如果你还是当初与我对战时的郁沉莲,拿下一个萧错自然毫无问题。”连成碧朝萧错所在地踱了两步,拾起他掉落在地的斩鬼刀,握在手心试了试,神情安然。“不过如今的你,还剩了多少内力?四成?还是三成?”
郁沉莲脸色微僵。
“在天水门时,为了弄清清葵身上的异状,我曾经向傅云询问过。虽然他说得不甚详细,但结合我之后所查出的线索,要解除她身上的异状,必须与人交合。若那人不会双修心法,那么就会被采补。”宋成碧朝他走来。“就算清葵极力控制,至少也会被吸去六成以上的内力。如今的你,早已不是当时的那个武林神话。”
“我不明白。”郁沉莲摇了摇头。“你若想杀我,机会多得是。何必大费周折,如今还要自己动手?”
连成碧目光放柔。“若清葵知道是我杀了你,那么她这一辈子也不会原谅我。但若你是死在萧错的手里——”
萧悔之愕然抬头,努力想站起身,却摇了摇身子还是僵在原地。“连成碧,你——”
“你和萧错两败俱伤而死,等会儿秦峰过来时,正好替你二人收尸。清葵自然会伤心欲绝,不过有我在她身边,我会让她渐渐走出悲恸,渐渐忘了你。”连成碧唇角微勾,瑞凤目温柔得像要融化。“我会给她幸福,你可以放心。”
郁沉莲面无表情,青鸿剑已经出鞘,寒光凛凛。
“你能给她幸福?像你这样满腹心机心狠手辣的人,如何谈得上给人幸福?”
“成王败寇。皇位是如此,情爱亦是如此。正因为我有心机,有手段,最后赢的才会是我。”连成碧轻笑一声。“这三年待在清葵身边,你以为我当真只是等待她回心转意,能把心放在我身上?若是如此,怕是等到的只不过是她头也不回的离开而已。”
“她生性倔强,吃软不吃硬,只能顺着来。若我迫她,只会令她离我越来越远。所以我顺着她的心意,对她一味付出,让她对我心生内疚,最终一定会对我生情。若不是因为你——”连成碧右手一抬,刀尖直指向郁沉莲。“她的心早已属于我。”
郁沉莲盯着他,唇角微翘。“你做的事不止这些罢?你指使苏颜采人精血,难不成也是为了清葵?”
“不错。”连成碧点了点头,毫无愧窘之色。“采人精血提高内力,只是一部分的原因。我真正的目的,是挑拨天水门跟全武林的关系。我要天水门在武林再无立足之地。”
“为什么?”郁沉莲皱眉。“天水门是小葵的心血,你既然对她有情,又怎么忍心毁了她的心血?”
“正因为天水门是她的心血。”连成碧神情一冷。“只要她还拥有天水门,就绝不会安心跟我回北都,与我厮守。但凡我们之间的障碍,我会一个一个全部除掉。江山和美人,我两个都要。”
郁沉莲嗤笑一声,连连摇。“多谢你这番肺腑之言,让我彻底明白了过来。连成碧,爱一个人不是那样的。”他抬头,墨瞳生光。“清葵不爱你的原因不是我,而是她心里明明白白。你的爱,不过是占有罢了。”
连成碧眉头一皱,下一刻已经闪身朝他袭来,来势汹汹如恶龙出涧。
少顷,两个缠斗到一起的身影分开,分立两角,虎视眈眈地审视对方。
连成碧微喘,凤目泛狠。“竟然——不可能!你的内力怎么会丝毫未减?!”
郁沉莲的双眼渐渐泛红。“连成碧,你总也有失算的时候。”
他的内力不仅没减,甚至还比之前又上一层。连成碧盯着他渐渐红的眼瞳,忽然明白了些什么。“你的眼睛——你究竟练了什么邪功?”
“与你无关。”郁沉莲红瞳微眯,神情遽变,狠厉的杀气喷薄而出,朝连成碧狠狠袭去。连成碧勉强与之相敌,渐渐已有不支。郁沉莲一掌击在他胸口,令他急退数尺,噗出一口热血。
萧错被这局面震慑得说不出话来。
正在此刻,连成碧右手一伸,露出手腕上的暴雨梨花针,猛地打开了机关。
无数淬了剧毒,闪动青光的寸长银针朝郁沉莲铺天盖地而去。郁沉莲身形虽快,也被几根银针扎上了右臂。
他连哼也没哼一声,直接以气催动将几根没入右臂的银针逼了出来。
连成碧心中一惊。这银针上涂的是见血封喉的毒药,他却丝毫未有中毒的迹象。
这时的郁沉莲,墨散乱随风而舞,眼瞳完全转为了鲜红色,就像个真正的魔。连成碧咬牙,出了机关箭召唤侍卫前来。
正在此时,郁沉莲忽然神情一滞,捧住额似有痛苦之色。
他胸前空门大开,正是绝佳的机会。
连成碧没有迟疑,立刻提起萧错的斩鬼刀飞身而上,刀身不偏不倚,□了郁沉莲的胸口。
郁沉莲痛呼一声,往后摔落在地,鲜血从刀口汩汩流出,很快染红了他的衣衫和周围的地面。
连成碧拭去额上细密的汗珠,居高临下地看他。“最后赢的人,还是我。”
郁沉莲吃力地睁开眼,之前的血红已渐渐褪去,露出水墨微蓝的双瞳,无比平静。“就算……你赢了……小葵也不会……属于你……”
连成碧伸手握住斩鬼刀的刀柄,用力一拔。
郁沉莲出一声闷哼,闭上了眼。胸前的伤口喷出鲜血如泉。他努力地将眼皮撑开一条缝,望见漫天星子,渐渐连成一片白色的光芒。
犹记得那年的天女山,一颗栗树,一双欢喜的小儿女。
如今那颗栗树还会结出满树香栗,只是在树下为她打栗的又会是谁?
他微微勾着唇,握紧了手上的剑穗。小葵,等我……
此时的渡口,依然是万籁俱静。
清葵从船家的手里接过一盏装着香喷喷小米粥的荷叶,小心翼翼地捧到渡口的小石桌上放好,立刻缩了手在自己的耳垂拼命地搓。“好烫,好烫!丹君,云儿,快来喝新出炉的荷叶粥!”
丹君和傅云走了过来,神情都有些恍惚。
“清葵,他们怎么还没有回来?”丹君咬着唇坐下,捧着脸颊望着荷叶粥呆。“约定的时间都过了一会儿,还没消息……”
“放心罢。”清葵将一柄木勺塞到她手里。“方骓刚刚不是去看了么?再说才过了一刻,别着急。”
傅云附和了一声。“清姐姐说得对,他们也许只是碰上些意外情况,耽搁了一会儿。”
“没错。”清葵往丹君肩上拍了拍。“放心罢,沉莲答应过我一定会回来。他说过的话,从没有不算数的。”
连成碧看了似已毫无气息的郁沉莲一会儿,从他身上搜出血玉龙符,拾起他手边的青鸿剑,转身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刺进了萧错的胸膛。萧错双目微睁,最终也闭上眼,倒在一旁。
“这样,才算得上完美。”
他将斩鬼刀放到萧错的手里,站起身来,松了一口气。
“参见主上。”几名黑衣人纷纷落下,苏颜正在其中。
“看看他们两个的情况。”连成碧挥了挥手。苏颜逐一查探,按了按两人的脉息。“恭喜主上,他们两人都已经断了气。”
“好。把他们留在这儿。给缠住秦峰的弟兄们传信,让他们收手。”
“遵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