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节将至,楚离歌那面案牍劳形,楚嫣然这面也是自顾不暇。此时正是月末又正值初春来临,这妃嫔的制衣布料、金银首饰都要在她这过账。但也不知是因成年累月各司挪动还是谁从中贪了去,这账目就是对不上。这是她协理六宫的第一个年头,万不可留下什么把柄让人去说嘴,所以楚嫣然直接将近年来的账目拿去未央殿,就是要将这一笔一笔的账目全都核对好,谁多拿了什么,谁少拿了什么,务必要一清二楚。
这一天,楚嫣然将尚服局和尚功局的所有管事都召去了甘泉宫,都道是新官上任三把火,楚嫣然这上任一个多月,一把火还没点过,今儿也必然要点上一把才能威慑住后宫。
“皇上既给了本宫这份协理六宫之权,本宫自当尽力为皇上做好每件事。不过本宫可比不上皇后娘娘温和善语,本宫眼里容不得沙子,说不得就讨了你们的嫌。”楚嫣然慵懒的斜靠在软椅上,呷了口香茶,趁着就口的功夫偷偷打量了下所有人的神色,“你们都是宫里的老人,也是有些体面的,有的人在皇后娘娘或是哪个娘娘那也是叫的上脸的。不过既然现在是本宫掌权,就要依了本宫的法。错本宫半点,本宫可不管哪个有脸的哪个没脸的,统统按本宫的法处置。”眼角眉梢飞扬,此刻又带着几分凌厉,楚嫣然漫不经心的用茶盖敲打着茶身,让殿内的人不由一震。
“奴才们不敢有半点差错。”
“没有半点差错?可本宫却在这账目中查出比比皆是的差错!”楚嫣然冷冷一哼,并不见动怒,依旧语气不变。招了招手,让兮若将早已滕出来的错账烂账扔到地上,“你们自己看看,有多少核不上数字的账目。这里亏空一笔,那里漏算一次,你们当本宫是好打发的?本宫计算下来,这几年所花银两竟比账目上为宫妃置办衣物首饰的多出十万两!本宫不禁要问了,这十万两哪里去了?是被谁拿了去?还是你们私底下分了?”
“奴才们不敢,万万不敢啊,请娘娘明鉴。或许是哪里漏算了……”
“好,本宫当你们漏算过,但你给本宫漏算了十万两,你是漏算还是根本没有记账?况且后宫妃嫔份例皆有定数,这账本上都写的一清二楚。你们还想砌词狡辩吗?你们当中有的人在尚服局、尚功局待了多年,九曲十八弯的花花肠子自然比的过本宫的心思。本宫也知道这里面是有些规则,本宫也不能断了你们的财路不是?若是几年下来,几百几千两也就算了,但这可是白花花的十万两白银。今日,本宫也不怕得罪了谁,谁拿了银子统统给本宫一五一十的吐出来。谁要是还想藏着掖着,本宫就让他到慎刑司去走一趟,听闻那里的精奇嬷嬷最近可是手痒的很。”
尚食局的总管王富连忙叩头,一副欲哭无泪的模样,道:“娘娘这就冤枉奴才等人了,就是给奴才们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贪皇家的钱啊,更何况这可是十万两啊,十个头也不够奴才们砍得啊。请娘娘明鉴啊。”
楚嫣然“啧”了一声,微微一哂,旋即脸色沉下,但语气却丝毫没有变动,依旧说的漫不经心,但却让人害怕,道:“你胆子小,不能证明别人的胆子也小啊?那你告诉本宫这十万两跑哪去了?这三年,一共是有三十万两银子进了你们两局,但记录在案的只有二十万两,那剩下的十万两怎么就不翼而飞了哪?你是尚服局的总管,别人本宫也不问了,就问你。”
王富暗恨自己多嘴,竟被皇贵妃盯上问话,得得瑟瑟说道:“这……这……”
楚嫣然眼睛一斜,气势逼人,语调不由升高,扬声道:“再不说即刻就送进慎刑司。”
王富不由一激灵,偷偷抬目看向楚嫣然,却被她冷冽的眼神吓得心惊肉跳,不得不说出实情,“奴才说说说,娘娘不知,虽后宫嫔妃皆是按着份例来,可总有财银短缺的时候。今儿那位主子觉得料子不好,明儿这位小主觉得款式不够新颖,就都找上我们六局来。我们这些奴才是谁也不敢惹啊,所以就拆了东家补西家,这窟窿就越补越大。”
“这各宫各人所有的份例皆有定数,就拿衣物来说,妃位每月八套,贵嫔之上六套,嫔位四套,就算是最底层的选侍更衣也会有一套,这一年就是多少套衣服?难道她们还不够穿吗?”楚嫣然也想到有这个原因,女人嘛,都有爱美之心,对于衣服永远都有满足不了的欲望。但这是后宫,若人人都没有定律,这个皇宫还不得坐吃山空啊?她扬了扬手,问道:“有没有账本?”
“有的。尚服局都会另制一个本子记着。”
“尚功局也是有的。”
楚嫣然目光如钢刀般尖厉,刀刀刮得人脊背发寒,“既有,你们还给本宫摆迷糊阵。全部都拖出去重打四十大板,两局总管八十。打完拿来账本,给本宫一家一家的报上来,谁用了多少,拿了多少都给本宫清清楚楚的列出来。再带着账本挨宫挨屋给本宫要去,让她们拿钱银来抵帐,若是银子也没有,就拿金银首饰、玉翠珍珠,务必在年节前给本宫交上来。若是凑不上来,本宫就将多拿了份例的妃嫔连同你们一起送进慎刑司。”
接下来几日,后宫妃嫔都被扫荡一番,但无人敢置喙一声。皇上为了皇贵妃连皇后都打了,谁还敢招惹她?等补上的银子到了楚嫣然这里竟有十余万两。
“怎么多出来这么多?除去已故和打入冷宫的妃嫔,本宫大致计算过也就能收回七八万两左右。”楚嫣然看着齐上来的账目问道。
“娘娘有所不知,有些地位稍高一点的妃嫔也会占了一些地位低且不敢吱声的妃嫔的份例,这多出来的就是其他妃嫔应该得到的份例。”两局总管并列跪在楚嫣然脚下,恭谨回道。
楚嫣然合上账本,淡淡的扫视着他们,几天前还满脸的不服气,一顿板子打下去如今倒是学乖了,“嗯,知道了。本宫且信你们一回,以后所有的账目都一笔一笔清楚地记下来,切不可再发生同类事件。有些事情,你们心里清楚,本宫心里也明白。但你们要知道,在宫里生存,说不得下一刻这脑袋就分了家。以前的事本宫可以既往不咎,但以后谁若是错了半分主意,也别怪本宫这个皇贵妃是个心狠的。”
“奴才不敢,今后定听从娘娘差遣,绝无二心。”两人异口同声道。
楚嫣然满意的看着对自己俯首帖耳的两个人,道:“这回你们做的确实不错,想来也受了一些委屈。香穗,给两位总管看赏。这以后啊,若是做得好,本宫不会亏待了你们。
两人接过赏银,连忙道谢:“谢皇贵妃娘娘赏赐,今后奴才定尽心竭力效忠娘娘。”
“嗯,退下吧。”
两个人出了甘泉宫就迫不及待的打开荷包,“哟,这皇贵妃可真大方,赏人都用的是金瓜子,旁人真是比不了啊。”
王富贼兮兮的眼睛扫了一圈,压低声音小声说道:“这以后啊,咱们可得惊醒着点,这后宫可不再是孟家的天下,更不是皇后说了算。我算明白了,这甘泉宫才是第一要紧的差事,其他宫算个屁。只看皇上这一年多只踏足甘泉宫就可以看出来,这后宫的天早晚都得变。咱俩这顿打挨得不屈,若是以后效忠着皇贵妃,咱哥俩好日子在后头哪。”
“老哥哥,你说的对。不过我看啊,这天早就变了。”
楚嫣然看着收回到钱财和首饰,沉吟片刻,才吩咐道:“翩若,你和宛若再查一遍帐,看哪位宫嫔那里少了该有的份例,将这多出来的钱都给她们补上。再将这些首饰送去司珍房,让他们重新融了再做,等做好了也给这些受了委屈的宫嫔送去。对了,本宫自己出钱,让司制房给她们做几身衣裳,也一并送去。她们在这宫里也是可怜人,就当本宫的一份善心吧。”
兮若看着主子有些倦意,扶着楚嫣然回到寝殿,“娘娘这一招真是高明,打了皇后一个措手不及。如今主子在后宫里立了威,这要是再赏下去,不知得有多少嫔妃对娘娘感恩戴德哪。”
楚嫣然轻轻摸了摸睡得正香的两个兄弟,道:“恩威并施,才能驾驭得了人,本宫也不过是从皇上那里学来的。”说到皇上楚嫣然停顿了一下,问道:“皇上有几日未过来了。”
兮若为她解下束带,换了件常服,道:“有三日了,但每天都要让福公公过来瞧一瞧,知道娘娘和皇子们无恙,皇上才安心。”
“每天让人准备的饭菜点心甜汤可按时送去?”
“每天都是宛若亲自去送,娘娘您放心吧。有娘娘一日三餐的送饭,皇上就算再忙也会吃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