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大之所以要动用酒神卫队去除掉沈慎卿,还是那种不踏实的心里在作祟。曹仁义说的那些话,沈大并不是不相信。只是这个世界上任何事情都存在变数,要想避免将来的麻烦,最好的办法就是将这个麻烦扼杀在摇篮当中,这就是沈大一贯以来的行事作风——心狠手辣!对同父异母的亲弟弟,他照样能下得了手……
至于他方才的那番表现,以及他说的那一番话,不过是说给曹仁义听的而已。经过了这么长的时间,又当了这么长时间的家主,沈大对曹仁义的性子已经有所了解。特别是在对于沈慎卿这件事情的立场上面,曹仁义一直反对他斩尽杀绝。沈家酒坊现在必须要倚重曹仁义,他不想让曹仁义寒了心。因此方才才出言表态,让曹仁义安心。可是酒神卫队的朱统领接下来的一席话,却让他的心开始不安了:
“家主大人,方才曹先生不是已经说过了,九少爷已经表示和沈府毫无瓜葛,今后也再不会踏足沈府半步。不知家主大人为何还要除掉九少爷,还请家主大人明示!”
听了朱统领的疑问,沈大按捺住心中的那一丝不快,耐心的解释道:
“朱统领,人心隔肚皮,做事两不知。一个人说的和做的,往往是两回事。如今老九或许真是如此想的,可那是因为如今他没有机会,若是有一天他寻着了机会,他还会如此么?为了沈府长久的安定,老九必须除掉。呵呵,所以,这事就劳烦朱统领了……”
没想到朱统领听了他这一番话,却丝毫不为所动,阴沉的脸色没有丝毫波澜:
“家主大人,请恕小的无能为力,酒神卫队做不了此事!”
沈大闻言脸色一变:“大胆,你要抗命么?是不是我这个家主,如今都不能指使你们酒神卫队了?”
朱统领闻言重重的跪在地上,脸上依然没有任何表情的答道:
“家主大人,小人不敢!酒神卫队的所有成员,皆是孤儿。蒙沈府收留活命,并请名师教授文章武艺,卫队上下,对沈府无不感恩戴德,恨不能为沈府效死。小人之所以不能答应家主大人此事,实有不得已的苦衷……”
沈大颇有些惊奇:“什么苦衷?”
“自酒神卫队创立之日起,当任沈府家主大人便有训诫。无论何时何地,酒神卫队皆不能对身负沈家血脉者下手。此乃沈府祖训,亦是酒神卫队的铁律,任何人不得改变,否则,酒神卫队上下人人得而诛之……”
沈大郁闷得快要吐血,几乎是咆哮着问道:“为何这个训诫,我身为家主都不知道?”
朱统领重重的一叩头:“此训诫,历来是家主之间相互传承。而家主大人您,因为上一任家主大人走得突然,怕是来不及转告于您……”
这就合情合理了,沈大终于渐渐冷静下来。他知道,这酒神卫队的统领说的话,应该是真的。纵观沈家上百年的历史,好像的确没有酒神卫队对沈府之人动过手。看来酒神卫队是指望不上了,要想除掉老九,恐怕得另想办法。当下沈大无力的一挥手:
“好吧,此事是我欠考虑了,朱统领你先退下吧……”朱统领闻言,恭恭敬敬,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很快就隐匿无踪。
等朱统领退了出去,沈大的脑海当中又寻思开了。除掉老九,这是从长远来考虑势在必行的。但是此事却又没有必要急在这一时,因为起码从当前看来,自己家主的地位已经渐渐趋于稳固。而那个小贱种此时又在萧家庄内混得是风生水起,和那帮泥腿子的关系打得火热。
要除掉老九不算什么难事,可若是因此得罪了萧家庄,未免有些得不偿失。萧家庄历来是沈家酒坊的一个重要的原材料生产地,特别是过去这一年,江南三郡大旱。粮食颗粒无收,可萧家庄却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为沈家酒坊提供充足的酿酒的原材料——高粱,这不得不让如今身为家主的沈大好好掂量掂量……
沈大究竟如何考虑的,没有人知道。萧家庄的萧惠欢家中,此时却是喜忧掺半。喜的是萧家添丁进口,得了一个重达八斤一两的大胖孙子;忧的却是萧惠欢一夜之间便得沉默寡言,心事重重。任谁去问她开解她,她都不吐露半个字,让人不知道她究竟在想什么……
腊月二十八,在北庄跟柴叔习武的萧惠涛也终于回来了。沈慎卿和柴叔因为要去县城半年货,便顺便将他送回来。到了萧家,得知秀荷竟然已经生了,柴叔和沈慎卿自然少不了一通恭喜庆贺。趁着柴叔被萧惠涛拉着去看他的小侄子的时候,萧母悄悄的将沈慎卿拉到一边:
“慎卿,你替伯母去看看欢儿吧。这两日她也不知是怎么了,茶不思饭不想,整日里神情恍惚,好像有很严重的心事,整个人都瘦了一圈。除了我们这当爹娘的,恐怕就属你和欢儿谈得来,你帮我们去看看,看她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还得了?沈慎卿心中当即就咯噔一声,伊人有心事,而且想这些心事想得人都憔悴了。这事儿沈慎卿自然是义不容辞,因为他知道,伊人这番模样肯定不可能是因为思念他。若是思念他了,大可以商量佃户的事情的名义,上门去找他。两家相隔就那么几里地,眨眼的功夫就到了,完全不至于到这种‘为伊消得人憔悴’的地步……
问明了萧惠欢所在的地方,沈慎卿赶紧急急忙忙的跑了去,连要去县城里办年货的事情也丢到了一边……
萧惠欢此时正一个人坐在小清河河岸上发呆,旱情已经过去了,小清河的水位终于开始慢慢上涨。隆冬时节,小清河的河面上已经结了厚厚的一层冰,一个人坐在河边,寒风一吹,将萧惠欢的脸和鼻子冻得通红。可是她却丝毫不觉,愈冷的地方,愈能让她的思维清晰和冷静些,不至于做出一些冲动的决定!
沈慎卿踩着厚厚的积雪来到小清河边,老远便看见萧惠欢一个人穿着一件淡绿色的绸袄坐在哪儿。心中当即便暗自埋怨了几句:这个小妮子,一点都不知道心疼自个儿,这么冷的天儿,坐在那冰冷的石头上吹寒风,这不得要了老命了?赶紧快步赶了过去,脚踩在积雪上发出的沙沙声,也未能惊醒陷入沉思的萧惠欢。这不由让沈慎卿更为诧异,她这是在想什么想得这么出神呢?
“欢儿……欢儿?”走到伊人身边,沈慎卿轻轻的出声呼唤了两声,见萧惠欢依然没有反应。沈慎卿心中不由更急了,这都快走火入魔了吧?当即用手轻轻的在萧惠欢肩膀上拍了拍:“欢儿,你这是怎么了?”
没想到萧惠欢似乎早已经知道他来了一般,头也不回的淡淡开口道:“沈大哥你来了?陪我坐一会儿吧?”
沈慎卿这回是真糊涂了:好么,感情你已经知道我来了,只是懒得搭理我?可伊人有命,不得不从。当下寻摸了一块干净的石头,将上面的积蓄拂去,一撩长衫坐了下来:
“欢儿,我听你娘说,你这两日似乎有很严重的心事?原先我还不相信,可是见到你现在这副模样,你这恐怕不是心事,这都快成了心病了这,你究竟怎么啦?”
萧惠欢没想过要隐瞒什么,而且此事和沈慎卿多少也有些关系,当下也不隐瞒,开口问道:“沈大哥,你说我是否太过自私了?”
沈慎卿被她这句话弄得一愣,不解的问道:“欢儿,好端端的,你为何突然这样问?”
萧惠欢并没有接他的话头,而是反问道:“沈大哥,你听说了洪峰县护陵军斥候的事情了么?”
沈慎卿茫然的点点头:“听说了啊,百余名护陵军斥候全军覆没,听说是被苏南郡的马匪伏击了。这和咱们有什么关……”说到一半,沈慎卿反应过来了:“欢儿,你是在为此事自责,对吗?”
萧惠欢没有否认,轻轻的点点头:“若不是我们编出来的那个谎言,朝廷就不会想着要出动大军,前去剿灭这些马匪,这些斥候军就不会死,沈大哥,你说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原以为沈慎卿会跟着点头迎合,没想到沈慎卿却重重的摇了摇头:“欢儿,你想多了,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般简单!”
萧惠欢被沈慎卿这句话说得再次一愣:“沈大哥,你这话是何意?”
“欢儿,即便没有咱们这回事儿,保境安民也是朝廷和军队的本分。苏南郡的马匪横行三郡,为害乡里。朝廷本就有剿匪的本分,我们只不过利用此事,促使朝廷快些动手罢了。若是没有咱们的那个谎言,任由这些马匪横行下去,受害遭殃的百姓只怕会更多。所以在此事上面,咱们只有功德,没有过错,你明白吗?至于那些牺牲的护陵军斥候,他们当兵吃粮,百姓养着他们,他们本就该舍身为民。军人,本就有马革裹尸的觉悟。那对他们来说,并不是什么坏事……”
萧惠欢这些天是钻进了一个死胡同,这时听见沈慎卿如此一说,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刹那间竟然有些豁然开朗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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