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巨龙吞没的一瞬间,高文突然眼前一黑,感觉自己好像被人揪着后颈不断后退,速度极快,他又无法控制身体,只能看着周围的景色不断倒退、缩小,最后皱缩成一个小点。
就像桌布从中间的洞口被人揪下去一样,他的意识也从那一个点脱离。
(其实如果他见过抽水马桶,此时的既视感会更强烈...)
再然后,他醒了。
睁开眼,柔和的灯光照过来,入眼是熟悉的天花板,以及旁边才见几分钟,算不上熟悉的脸。
"沐,沐言...先生。"
他咽了口唾沫,确信自己回来了。
"欢迎回来,高文先生。"沐言笑道。
"刚,刚才那是...那是什么?"
说着他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摸额头,却只摸到了满头大汗。
等等...
难道我还在那里面?
"别找了,在这儿呢。"沐言指头上挑着的正是头环。"如果不是摘了它,你可能还没法从里面脱离。"
"这...这到底是什么?"
"我制作的魔法道具咯。"沐言笑笑,"作用是启动后让佩戴者进入一个特殊的梦境。我们的肉体受限于各种因素无法在这片广阔的土地上驰骋,但我可以解放它,让你的灵魂在新世界自由徜徉。"
他毫不要脸地剽窃了维尔福的宣传词,并且声音充满了诱惑力。
"作为施术者,我可以将自己见过的场景投影出来,让受术者经历。也可以让受术者再次经历自己曾经经历过的场景——当然,这一款头环还在研究中。不过无论哪种,我都可以让人们精神相互联络...换句话说,你是否想过自己能与同伴一起重新经历心灵深处的恐惧,又或是与爱人分享她未曾见过的景观呢?这些,在不远的未来我都可以做到,我相信你对此一定非常期待,高文先生。"
高文瞳孔骤缩,心中一片骇然。
他感到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被人看穿了。
听到那句"与爱人分享她未曾见过的景观"时,他的确动心了。
他和妻子早年相识于佣兵团,后者在一次意外事故中伤了双眼,直到今天都没能治好,始终生活在黑暗中。刚才他在听到对方这么说的时候的确正在思考这件事,并且有一丝强烈的憧憬...
眼前这双可怕的眼睛,似乎带着某种难以名状的力量,目光宛如利剑,径直探入他的心底,将他的渴望看了个通透。
深吸一口气,高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现在他已经无法估量眼前这件东西的价值了,而且...
他很清楚自己所在的凯恩之角是个怎样的组织,以及它是怎样对待那些真正拥有技术却对生意上的往来一窍不通的学生的。
良心告诉他现在应该劝诫对方不要与凯恩之角合作,但是...
但是如果真是他说的那样,无疑只有在凯恩之角的帮助下能将之变成现实,到了那时,他也能让妻子用另一种方式重见光明...
到底该怎么做?无论哪种都是背叛,前者背叛凯恩之角,后者背叛自己的良心...
两股念头在高文脑海中不断碰撞、纠葛在一起,但最终被妻子闭紧双眸的笑脸取代。
如果自己真昧了良心,恐怕她也不会开心吧。
"沐言先生..."高文咽了口唾沫,勉强挤出一张笑脸。
"实不相瞒,我并没有看出您的作品有什么商业价值...而且,而且它使用了太多高危材料,光是安全审核就需要花费大量时间...恐怕您要想想其他出路了。"
沐言微愣片刻,随即玩味地望着高文。
"高文先生莫不是找好了下家,打算在离职前坑一把老东家?"
"阁下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一个成熟的评估者不会看不出这其中的价值,阁下把我当成那些什么都不懂的学生了吗?"沐言轻笑。
高文额头上的汗又多了起来,他不禁暗骂一声自己真是多管闲事,别人明明赶着来送死,他干嘛非得拦着...
"既然阁下坚持的话,那我也没法拒绝了。"他擦擦汗,没了心理负担,表情也正常了起来。"等明天高级顾问到来后我就会征求他的意见。"
征求意见?大概是试着破解吧...
沐言在心里笑笑,表面上却摆出一副"这才像话"的样子。
"没问题,东西我就留在这儿了,毕竟还要接受安全隐患方面的检查,希望7个工作日后能收到你们的答复。"
说完他转身离去,留下表情复杂的高文。
...
...
当晚,凯恩之角的两名魔纹学高级顾问被紧急召到珈蓝学院,在负一层的高精度密室内忙活了一个晚上。
天快亮时,魔枢区传出一声沉闷的爆炸声,惊动了数十名老师。连威斯冬大礼堂的楼身都晃了晃,防震结界瞬间启动。
震颤来得快去得也快,等侍者慌乱推开地下室的门时,只看到了三具不省人事的尸体...
要不是德温老师赶来救场,并且这诡异的震动只是雷声大雨点小,恐怕高文和在场的两位高级顾问都要魂归赫鲁。
震动虽然强烈,可也远远传不到沐言所在的公寓。只是我们的学者似乎算好了时间,提前站在露台往魔枢区的方向遥望。
在看到威斯冬大礼堂的防震结界突然启动,在晨曦中闪着璀璨的光芒后,他才满意地吹了个口哨,接着向阿玛瑟吹嘘自己。
"我跟你讲,他们这种大商会是什么店大欺客的尿性我再熟悉不过了,我把东西留在那儿就是为了让他们破解,7个复合魔纹里除了奥氏回路是真的以外其他6个全是你岳父教我的,清一色都与爆炸有关,还是赫鲁人原创的,魔纹学领先洛坎至少一百年,他们根本不可能看懂。"
"哦。"
"哦?天呐,你这该死的精灵竟如此冷淡?"
阿玛瑟无语地看向他,"你知不知道自己话非常多的时候通常都是在试图掩饰什么?这一点我还是心知肚明的。"
"呃..."
沐言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比如说那个小姑娘已经在公寓住了半个月了,你打算怎么处理她?"
"嗯..."
"她好像受到了心理打击,精神有些恍惚,必须保证视野里有人才能心安。作为一个传奇法师,你的感知难道发现不了她在偷偷看你吗?"
"我怎么觉得经常是在看你..."
"别打岔!"阿玛瑟没好气道:"那是你一大早就出门,她找不到别人,就会黏上我!真是该死,自从那天碰巧被伊丽撞见后她已经十天没来家里做客了!她或许觉得我是一个喜欢未成年人类女性的变态!你再这样我就带她去晨星找苏利亚了!"
"哈?"
沐言不禁有些挠头。
关于该怎么处理茶茶小姐...其实他也有些困扰。
这姑娘本性善良,要不然朱迪小姐也不至于和她成为挚友。可经过巴里那件事后,两人间的裂缝暂时愈合...甚至原本有多要好,现在的伤害就有多深,除了冷处理以外他想不到其他好方法。
两周过去,没地方去的小姑娘始终待在公寓里。
一开始苏醒后,她就像大病初愈的病人,不愿回想起那段记忆,又像刚破壳的雏鸟,变得非常粘人,但又因为对陌生人的畏惧始终保持着距离。
即粘人又陌生,这听起来似乎是矛盾的,但这种微妙的平衡大概只有阿玛瑟能理解了...
敏锐的感知让他无数次不用回头就能察觉到门外蹲着的少女,然而一有风吹草动她就会跑回自己的房间,听到外面重新安顿下来后再悄悄跑过来,躲在角落望着他。
就好像...她始终要保持有人在自己视野里,才不至于缺乏安全感。
为此阿玛瑟不得不出去买菜前都锁上门。
时间的确会治愈这一切,但这一切又需要时间...
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沐言也不知道当时为什么脑子一热就出手帮助,或许是他想做一些补偿吧,力所能及的补偿。
他本可以提前阻止这一切,然而他没有。
他本可以站在"大义"角度忽视这一切,然而他也没有。
他很贪婪,他既要让自己的计划成功展开,又不愿牺牲任何人。
两人久久不语,楼下传来了略显焦躁不安的脚步声,虽然其主人在尽力压抑,可她在木质地板上发出的声音怎么可能逃过露台这两位的耳朵。
"她醒了。"沐言摸摸鼻子,小声道。
"哦。"
阿玛瑟纵身从露台跳了下去,头也不回地往远处走。
"你..."
沐言欲哭无泪,这厮还真是果断,这就出门买菜去了。
无奈,白光一闪,他也出现在客厅里,和径直冲上来的少女撞了个满怀。
就在少女即将撞进他怀里时,一股柔和的力量牵引着她后退两步,轻轻站在沐言面前。
茶茶赤着脚,身上裹着两件粗糙的棕色棉衫,她来到珈蓝时就穿着这件衣服,自来到公寓后就没换过,要不是沐言偷偷用法术替她洗过,估计现在已经发臭了。
这两件衣服或许能带给她安全感吧。
"我们谈谈吧。"
沐言指了指沙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