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大奶奶的心里是既放不下自己的男人,也放不下年幼的孩儿,更放不下那还没还回来的银子,一时之间竟是纠结的不行。
对于胡志行,她倒不担心旁的,毕竟石绒县是个穷山恶水的地方,就算扒拉个女人出来,也着实是看不成的。
她就是担心自家男人吃不好,睡不好,被那些小丫头,老妈子照顾的不周到。
嗨,要说怎么还是结发夫妻好呢?
最起码没有别的私心,一旦两人闹脾气的那个点没有,自然而然的就又想着念着了。
你看胡大奶奶,早上还恨不得咬下来胡志行的几块肉,才能解了心头之恨,这会儿误会才刚一澄清,她就又忍不住的要操心,要关心自家夫君了。
胡清惠瞧着这样的嫂子,忍不住是又好笑,又好气。
好笑的是,不管怎么说,自家嫂子对哥哥是一片真心,这点让做妹妹的很是受用。
气的是,既然如此,你怎么就不能信任他,静心把他的意思给听清楚呢?
凭白的闹了这一场,怎么就不想下后果呢?
在她看来,今日这桩事情,完全是大嫂对银钱看得太重,遇事冲动不够冷静,所导致的一场闹剧。
早知此时,何必当初?
胡清惠有些埋怨胡大奶奶,要知道,自家大嫂这一通闹腾,落在蓝大夫人眼中,该是多么的失望?
从此以后,怕是对大嫂的印象也有所变化了。
她心里有自己的小心思,对蓝大夫人那是真心的孝敬,就盼着能让蓝大夫人越来越爱重自己。
这下可好,胡清惠努力了这么久,胡大奶奶一早上的时间,就把小姑子的心血给毁了个大半。
你说,怎能让人不郁闷?
胡大奶奶拿不定主意,本能的就去看小姑子,奈何胡清惠垂着头跑神,压根没有开口解忧的意思。
她早上才在人家院子里闹过,这会实在抹不下脸,又烦劳人家给自己出主意,想了又想,干脆便将自己的难处告诉周师爷,让周师爷帮着自己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沉吟片刻,周师爷斟酌着说,“大奶奶担心的也对,石绒县条件艰苦,大人也就罢了,万不能让小姐和公子受此折磨,留在府衙,和蓝家的那两位公子小姐做伴,也是极好的。”
“至于大奶奶您,不妨两边跑,找个信得过的妈妈留在县衙,您不在的时候,也不耽搁处理杂务。”
“不过,此番您和大爷有误会,您要是不回去,他定是以为您还在生气,不肯原谅他,这样一来,他岂能安心?”
“依卑职看,您最好还是先回石绒县,先解了大爷的忧心,才好让他一心操持公务,再无后顾之忧啊。”
胡大奶奶觉得也只有这么办了,点头道:“周师爷,你说的对,就按这办吧。”
“只不过,我今天才答应蓝伯母,初一陪她去寺里烧香,说出口的话,也不好收回,好在离初一也没几天功夫了,等我陪着蓝伯母去寺里走一趟,初二就回石绒县,明儿个就先让祝妈妈一家跟你回去吧。”
“还有,祝妈妈在我这里求情,想让她男人在修路时领个差事,这事我还没来得及跟大爷说,这会托付给你也是一样的。”
“做什么请周师爷随意安排,有个安排就成,要是他偷奸耍滑,也只管和众人一样,该责罚的绝不放过。”
周师爷能被胡大人看重,把儿子交给他照顾,说明此人是个真能干的,他在胡大人身边时间久了,经历的事情也多,对于这些情面上的事情,最是应付得当,当下便点头答应,说回去就给祝阳安插个管事的位置。
这下子,可把个祝妈妈高兴的不轻,忙不迭的站出来,先谢自家大奶奶,再谢爽快的周师爷。
胡大奶奶送走了周师爷,当真是一身轻松,心情大好啊。
少不得要和人分享下愉悦的心情,可一转眼,就看见自家小姑子轻蹙眉头的模样。
暗自寻思片刻,胡大奶奶也想到胡清惠是为什么不快了,立时便老大不好意思起来。
想想也是,小姑子本就客居在蓝家,自己今儿个又大大的在蓝家母女跟前失态,人家心里少不得会有些看法。
自家这位小姑子心思最是敏感,出了这样的事情,让她怎能不多想,不犯难呢?
“咳,咳。”胡大奶奶清了清嗓子,柔声唤了声,“妹妹。”
“在。”胡清惠被自家嫂子唤回了神,纳闷的瞧着笑容满面的嫂子问,“嫂子,怎么了?”
胡大奶奶不好意思的摆了摆手,“嗨,今天是嫂子的不是,不过,我瞧着晚饭的时候,蓝伯母对咱们几个,还是热情周到,丝毫不见有嫌弃的意思。”
“这不是嫂子还要在平京城里留几天吗?”
“你放心,嫂子必当在蓝伯母跟前好好表现,挽回今日的错失,妹妹放心,再怎么样,嫂子也不能带累你的。”
她这么一说,胡清惠的心里多少舒服了点。
刚才胡大奶奶和周师爷的话,她也听见了的,若是侄儿侄女留下,嫂子也经常回来,那在蓝伯母心中没个好印象,她们又岂能住的长久?
说白了,大嫂想要讨好蓝伯母,多半还是为了她自己啊,不过,只要自家大嫂能不让蓝家人厌恶,胡清惠就已经很知足了。
“自家人,还说什么带累不带累的?”她淡淡一笑,“不过,侄儿侄女要是留下跟浩哥儿他们作伴的话,你也是得多在伯母跟前走动,她若是喜欢你,这家里的下人奴才,才不敢私下里作妖。”
“嫂子,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胡大奶奶脸上的笑容顿时一僵,她抬手将几缕碎发顺到耳后,不无尴尬的附和,“是啊......”
就这么两个字,下来,她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不由暗暗抱怨,“南边的人就是心眼多,教出来的小姐,也是绵里藏针。”
胡清惠见好就收,也不多在这个话题上纠缠,笑着打趣道:“嫂子,你看,妹妹我说的没错吧?”
“大哥他老实但绝对不笨,他不可能把自家银子当纸片,这不,过不了多久,您就又是腰缠万贯的胡大奶奶了!”
“你这妮子,就会笑话你嫂子我。”胡大奶奶见小姑子给搭梯子,也顺势就下来了。
当即是笑的见眉不见眼,旁的不提,其实很小姑子吹捧自己的话,她还是很喜欢听的。
姑嫂两人相对而笑,算是把刚才的事情给揭过去了。
胡大奶奶这次被胡志行闹得,对银钱越发看重起来,下午休息的时候,也自己暗地里寻思过。
觉着单靠大爷的俸禄,还有公公给的家私,可不是坐吃山空么?
再怎么说,也得给家里弄点别的营生,这才不至于三年过去,她胡大奶奶又变成了穷光蛋啊。
于是,她搁下手中温热的茶盏,正色对胡清惠说,“妹妹,说句真心话,别看咱们手里的银子上万,可一家人二三十口子要养活,也不经花呀。”
“这里也不是京城,没了嫁妆铺子,连个进项都没有,三年光景,光迎来送往的应酬,都不知道有多少。”
“俗话说得好,坐吃山空呢。”
说到这里,胡大奶奶顿了顿,瞧了一眼胡清惠,就看见自家小姑子的眼中多了一抹笑意,那张规矩无趣的面孔,瞬间便如春风拂面。
心中立时一松,“呼,看起来,我这个办法,还是入了她的眼的。”不禁就有点得意。
对于自家嫂子能想的长远,胡清惠当然高兴,要知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能想着开源也是一件好事,至少从另一个方面,说明胡大奶奶也不算是一无是处。
当下便笑道:“那有何难,您手里握着这么多的银子,底下人手也足够,想在平京开个铺子,那还不是随手拈来么?”
胡大奶奶轻啜了一口热茶,点头微笑,“妹妹这话是没错,可是咱们要开店容易,但要想赚钱生意好,还能在平京站得住脚,就得费点心思了。”
“这里可不是京城,咱们乃是外来户,想不招人排挤,难啊!”
末了,她还不好意思的加了句,“再说了,掌柜的都在京城,咱们身边一个没有,你我妇道人家,也不会这些个呀。”
所谓闻弦知雅意,她这婉转的话一出口,胡清惠立刻什么都明白了,自己这位大嫂感情什么都不会啊!
这是只有一个想法,别的还都在空里悬着呢!
胡清惠大感无奈,对这个嫂子,也真是无语了。
不帮吧,还有大哥和侄儿在,总也得为他们爷俩想,帮吧,她自己对这些东西,也是只学过,却从没实践过,貌似也就比胡大奶奶多了点理论罢了。
胡清惠到底还没出嫁,她娘的铺子一直以来,也都是外祖母那边帮着料理,至于她自己,还真是没有什么铺子可以试试手,
但胡大奶奶不应该这样啊,她出嫁十来年,名下嫁妆铺子也有两个,怎么对这些事情还是应付不来呢?
“我记得大嫂名下也有两家铺子,有卖胭脂水粉的,还有一家绸缎庄,虽不是正街上的旺铺,可也是经年的老店,自有些老客户捧场,生意也算不错啊。”说到这里,她很是纳闷的问了句,“这些陪嫁铺子的掌柜,不是每个月都要跟您回事吗?”
“这么些年了,大致的路数您总知道吧?”
胡大奶奶将茶杯盖盖到茶盏上,摇头道:“我只拿银子就好啦,铺子都是我娘家弟弟帮着管的。”
“我每次看账本子,其实也就是做个样子,其实还真是看不懂。”
“......”胡清惠顿时无语,她不知道该说自家大嫂心大呢,还是该说她们姐弟之间相互信任好?
想了想,她对胡大奶奶说:“这事情也急不来,毕竟,银子现在不是还没到手呢吗?”
“赶明儿个我先问问箐箐,她一向主意多,咱们还可以先上街转一转,看看平京那些店铺那些最受欢迎,卖什么东西不会滞销,总要心里有了底,才好着手不是?”
“至于掌柜,伙计都不是什么大问题,咱们不是有沐世子这位本地人么?”
“让他给咱留留心不就成了?”
“对对,和该如此。”胡大奶奶拍手笑道:“就知道还是妹妹你脑子转得快,想的可真是周到啊。”
想到以后要小姑子帮忙搭手的地方还多,她更是不敢轻易得罪了这位。
到底还是抹下面子不要,很是踌躇的说了句:“好妹妹,大嫂今日是被你大哥气糊涂了,犯了傻,你是善心人,可别跟大嫂计较啊。”
先前是为在蓝家人面前丢丑的事情道歉,这次,就是为了在胡清惠院子闹腾的事情道歉了。
胡清惠瞧了她一眼,淡淡一笑,轻轻的摇了摇头,“大嫂快别这样说了,俗话说,家和万事兴,只有咱们一家人和和美美的,才能万事顺心,百事顺遂,您说,妹妹说的可对?”
胡大奶奶闻言,由不得面上一热,一迭声的道:“对,对,正是妹妹说的这话呢。”
回到半莲轩,胡清惠坐在美人镜钱,宅钗缷环,张妈妈站在一旁伸手接着,一边将钗环搁进首饰盒,一边小声说,“大奶奶也真是,她将宝哥儿,晴姐儿留下不就好了,自己也不嫌麻烦,说什么两边跑,殊不知,心想两边,到时候那一边都照顾不好。”
“当初咱家老爷还说大奶奶贤良淑德,奴婢现在看着她,就是一脑袋浆糊,拎不清啊。”
“好啦,她是嫂子,我是妹妹,断没有咱们说话的份儿,再说,嫂子很有些左性,我要是说得多了,她越发不待见。”胡清惠将耳边的镶珠蝴蝶坠子取下来,柔声道:“且看看吧,要是这三年能历练出来,也就罢了,若是不能,少不得要给大哥再寻个能操持家事的人了。”
“啊?”张妈妈讶异的问,“您这是要给咱们大爷纳妾?”
“胡清惠扑哧一笑,对着镜子里的张妈妈道:“想多了吧?”
“我说的意思,是给大哥他们寻个像您这样老道厉害的管事妈妈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