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则以苏晋阳素来谨慎的行事作风,当年是断不会冒着欺君罔上的风险为他出头压下那件事。
而现在,虽然鲁国公已经仙游,苏晋阳也势必不忍他晚节不保,为了防止事态扩大牵扯出鲁国公,他只会把所有的事情都自己担了。
秦菁也就是算准了这一点,因为苏晋阳的为人她太了解,凭他的心气儿,是断不会红口白牙的虚做狡辩,他只会认栽。
虽然秦洛言辞语气中都带了殷切的希望,明里暗里也给了不少的暗示,但是很遗憾,最终那个男人只是如秦菁预料好的那样对此嗤之以鼻,他甚至连一国之君的诘问都懒得多言,却是把森冷如冰的目光移到秦菁脸上恨恨说道,“秦菁,今天的事你记着,我不会就这么算了!”
秦菁?他从来就不屑于叫她的名字,因为她厌恶她的一切,包括这个名字,只有在极端愤怒的时候他才会这样的称呼她。
不会就这么算了?他还能怎么样?来日方长么?真可笑!
他们做了整整十年夫妻,看来苏晋阳还是一点都不了解她,今天她走到这一步早已经是穷途末路,她还会给他来日方长翻盘的机会么?
“我当然不能就这么算了!”一切已成定局,秦菁如释重负的呼出一口气,然后无所谓的一步步走下台阶。
她的脊背依然挺的笔直,苏晋阳眼见她带着天之骄女与生俱来那种高贵冷艳的表情一步步朝他走来。
最后,她还是在他面前站定,朱唇微启心平气和的又问了他一遍,“苏晋阳,你还觉得是我欠了你的么?”
这里没有夫妻,没有君臣,他们只是一对曾经的怨偶今生的死敌。
“你——”苏晋阳的双眼充血死死的盯着秦菁脸上平和且虚伪的浅淡笑容半晌,最后居然真的连一句为自己申辩的话都没有留下就一甩衣袖转身往殿外走去。
秦菁看着他愤然离去的背影心里突兀的冷笑,原来她也是很乐于看到这个男人难以自控的狼狈的。
一场大戏看到最后,满朝文武的心思都很微妙,各自低垂着脑袋不敢吱声。
秦洛虽然在这一天之内登上高位却也是颜面扫地,他心中的不悦再也掩藏不住,对着秦菁站在堂下的侧影阴阳怪气的开口道,“一切都应了皇姐所求,皇姐还有什么人想要一并处置了的最好今天也都一并说了,但凡朕能做主的也都一并成全了你便是!”三分讥诮五分嘲讽,剩下五分则是由心而发深恶痛绝的愤恨。
此时秦菁眼里最见不得的莫过于他们母子,但她总不能要求他们当众自裁吧?
“皇弟今日的恩典本宫铭感五内,定会念得!”秦菁面容宁静的四下扫视一遍这座金碧辉煌的宫殿,仿佛听不懂他话中深意一般微微笑道,“从今尔后大秦的天下以你为尊,别忘了你答应本宫的话!”
说完便是悄然转身孑然而去,再不理会这大殿之上波涛暗涌的勾心斗角。
秦菁从启天殿出来的时候天上飘了雪,雪势倒是不大,纷纷扬扬的白色沫子盐巴似的簌簌往下落,地面上薄薄的一层掩盖住原本深色的地砖,偌大的殿前广场竟然有种异常萧条的感觉。
苏晋阳独自站在台阶下静然而立,背影挺拔,也给人一种遗世独立的感觉。
秦菁从门边候着的小太监手里接过他捧在手里的那把长剑提在手里走过去,然则人还不及走近,苏晋阳已经听闻她的脚步声霍的回转身来。
他的脸色阴沉,带着一种几乎可以说是诡异莫辨的神情死死盯着秦菁始终平静如一的脸孔半晌,终于忍不住压抑着开口道,“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当年立岷州发生的事他不知道秦菁是如何知晓的,但既然他们之间仇怨已深,她都将那事抖出来了却又对他手下留情并没有借此机会赶尽杀绝,这着实说不过去。
“都沦落到这般田地了,你不是料准了我现在已经没有能力做任何事了吗?”秦菁反问,无喜无悲的径自说道,“我只是想要你知道,你能为鲁国公做到什么程度,我会为宣儿做的只会更胜于你。”
苏晋阳心头一震,就在两个人四目交接的那一瞬间他脑中突然飞快的闪过一丝后怕的感觉。
这个女人用最直接的方式给了他最严酷的警告,刚才启天殿上,他外祖一家的声名荣辱险些就在她的一念之间会飞烟灭!
眼见着自己最珍视的亲人被推到刀锋之上又束手无策,这种感觉——
真的是太可怕了。
他手心里隐隐有些汗湿,再看向眼前这个面容宁静的女子竟然就生出一种出人意料的陌生感。
几乎是条件反射的,他又强横的冷嗤一声,“你若是真心为他着想,今日便不会这般盛气凌人的逼迫洛王。”
秦菁不置可否,垂眸摩挲着手里宝剑的剑鞘神色迷离。
苏晋阳看不到眼底的神色,也猜不透她到底在想什么,跟着也有点晃神。
半晌,秦菁突然抬眸温婉的笑了下,道,“苏晋阳,我是不是从来没有跟你说过我爱你?”
他们之间从一开始的举案齐眉再到后来的相敬如冰,从来就没有说过破格的话。
苏晋阳愕然一怔,而等他回过神来秦菁眼底的暖色已经悄然褪去变得森凉无比,就好像刚才那句含情脉脉的话根本就不是从她口中说出来的一样。
“这把剑是当年父皇招你为驸马时候所赐的信物。”她手里摸索着剑鞘上的图腾冷漠的看着他,薄凉的笑,“既然当年你是恁地不情愿娶我,其实是大可以拒绝的,那样的话,我们之间又何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
她喜欢他是真,但他们之间所谓的联姻却并非利用皇权直接单方面促成的结果,而是采用了一种比较迂回的方式,先命人送了一把宝剑过去投石问路。
太后提前跟鲁国公夫人通了气儿,而这把剑又是以景帝名义送过去的,如果苏晋阳也有意,那么皆大欢喜水到渠成,如若不然,也只是身为臣子的苏晋阳愧不敢受景帝所赐的一件礼物,怎么都与秦菁的声名无损也就是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