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菁立于城楼高处,俯瞰脚下护城河里的琳琳水光,听他狠狠闭眼,荒凉至极的一个字吐露唇边——
“亡!”
呵——
亡!
大秦,亡!
竟然是亡国呵!
茫茫一生,她走的一直都是一条错误的路。
也许就是因为太荒凉,所以才贪心。
她眷恋了那最后一刻的微暖,以为是救赎,却不想……
呵,命运,真的是个神奇的存在,她轮回两世,终究还是走在了同一条轨迹上,一次比一次惨败!
既然挣不脱,那就这样吧!
“谢谢!”简单的留下两个字,秦菁转身,朝楼梯口走去。
她走的平静且安然,却偏偏是这种波澜不惊的皮相让苏晋阳心里又是一跳。
他记得那一日,她孤身步入启天殿时便是这般冷漠倔强的模样,而从启天殿出来的时候,他永远的失去了他。
“秦菁!”心里一慌,苏晋阳突然出声叫住她。
秦菁止步,却不回头,端端的站在楼台的暗影里。
苏晋阳张了张嘴,犹豫半天才苦涩的开口:“我知道,我没有资格说这样的话,可是我想要照顾你!”
我想要照顾你!
我们这样的人,到了今时今日都早已经破败不堪,不敢再说爱,只能说——
放不下!
可是苏晋阳,对于你,我已经放下了啊!
“不!”一个字,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秦菁迈开了步子继续往下走,语气微凉伴着深夜的风舞动她如雪的裙裾,翻飞如天际永远触摸不到的那一片流云。
“苏晋阳你错了,在我重新走上这条路的时候就已经想的很明白,在这世上总是有得必有失,既然我要得到一些东西,相应的势必也要放弃一些别的,在我想要操控别人命运的同时就须得先要放弃自己的,这样才算公平。”
“如果这就是所谓的宿命——”
“那么,我接受!”
四野空旷,边境之地的风,总要比别处来的阴凉而凛冽一些,即使夏日,也难得清新的让人冷醒。
秦菁一个人沿着临近围墙的小径漫无目的的走,跟苏晋阳谈过之后,她的心情反而平静下来,最后走的累了,就在一处台阶下止了步子。
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的锦袍少年,仰头对她露出一个笑容,然后往旁边挪了半个身位出来。
秦菁回他一个笑容,走过去俯身坐下。
秦宣把一件披风裹在她肩上,细致的披好,然后把卧在自己膝头的绒团儿递过去,塞到了秦菁怀里。
“它找了你大半夜,我在花园里遇到了,就给你抱回来了。”
彼时绒团儿睡意正浓,眯起眼睛冷淡的扫了秦菁一眼,马上又闭上眼,在她怀里重新调整了一个姿势继续睡。
“我应该把它还给付国舅的!”秦菁笑笑,以指尖轻轻梳理它顺滑的毛发。
“留着吧,好歹无聊的时候可以解解闷!”秦宣抬抬下巴。
这个时辰了,秦菁知道此时她身后必定人去楼空,所以秦宣才会在这里等她,不让她进去徒增伤感。
只是他不点破,她也不说。
姐弟两人静默不语的坐在台阶上,秦宣一直默默的垂眸看着脚下的台阶开口,良久之后突然开口道:“你是不是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他?”
秦菁身子一僵,唇边笑容蔓延出来便带了苦涩。
她偏过头去看了自己的弟弟一眼,淡淡道,“你知道了?”
“我见过杜太医。”秦宣转身握住她的手,看着她眼中明显带着笑却掩不住的荒凉,认真的笑了笑,“皇姐,这些年一直都是你在为我筹谋计划,从今尔后,换我来保护你们母子!”
这个少年,她的弟弟!
她曾经发誓要一生一世护着的那个孩子,突然之间对她说出这样的一句话。
是啊,她想做的都已经做到,想要的都已经得到,还有什么值得好去难过的?
秦菁的眼圈有些热,默默的偏过头去,怅惘一叹:“我以为你是不想我生下这个孩子的!”
秦宣抬手去擦她腮边滚落下来的泪珠,从白奕走,到苏晋阳对她言明一切,她自始至终都没有落过一滴眼泪,这一刻终于在秦宣的掌心里一点一点崩溃。
秦宣心疼的揽着她的肩膀,让她把额头抵在自己的肩上,心疼道,“驸马早逝,这个孩子是他留给你的唯一骨血,皇姐舍得吗?”
舍得吗?自然是舍不得的!
可是这个孩子的存在意味着什么,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
莫如风不肯承认他自己的身世,那么西楚太子死于大秦之手就是无法磨灭的事实。
两军交战,这场战争,势必要如火如荼,蔓延很久。
一旦白奕的身份曝光,这个孩子的存在,势必掀起轩然大波,尤其是在眼下,对西楚方面态度不明的情况之下。
这一点,秦宣明白,但是为了她,他拒绝考虑!
“为了你,我可以舍!”秦菁闭上眼,靠在他肩上,字字冷毅,仿佛连一丝的颤抖都没有。
“这孩子将来也是要叫我一声舅舅的!”秦宣坦然一笑,扶着她的肩膀站起来,道:“天快亮了,我已经让人打点好了行装,我们该启程回京了。”
“好!”秦菁点头。
姐弟两人相携而去,抛却身后万张阳光笼罩下崭新的祈宁城。
长乾四年,岁末!
腊月初八。
行宫别院。
夜里刚刚下过一场雪,地面上积了厚厚一层,所有的屋顶都莹白如玉,连绵一片,一眼看不到边际。
苏雨带着一众丫头往室内摆膳,热气袅袅好不热闹。
秦菁捧一碗茶在阁楼上临窗而立,看着远处回廊尽头的拐角处露出几分焦灼之色,对身后的正在打扫房间的晴云道:“这都什么时辰了,你去看看,郡主是不是还没起床?”
“灵歌方才就已经去了。”晴云道,说着也凑过来窗边往外看了眼,然后就笑了,“公主您看,这不是来了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