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将军带着管家进了书房,还没开口,孙管家就“扑通”一声跪在他的脚边。
“孙叔,你这是……”孙将军一怔,弯腰就要把孙管家扶起来。
他的双亲早早就不在了,托付给孙管家,可以说孙管家就像是自己的长辈,所以孙将军出征的时候很放心把孙府交给孙管家。
如今孙管家圆滚滚的身子跪在地上,腰板没有了平日的直挺,叫孙将军陡然不知所措。
“老奴错了,不该擅自做主。”
听了这话,孙将军把他到底扶了起来:“有什么事,孙叔坐着说就是。无论是什么,孙叔总归是为了我好。”
闻言,孙管家眼圈一红,险些落下泪来,叹了口气道:“多谢将军的信任,老奴到底该事先跟将军商量的,只是机不再来……”
孙将军皱眉,猜测出来了:“所以说,言家二公子会出现在喜房跟前,是孙叔故意的?”
“是,”孙管家没有丝毫犹豫,就坦白地承认了:“将军曾经受了伤的事,出生入死的亲兵绝不会说出口,但是夫妻同塌而眠,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猜出来。段家二姑娘却不是愚笨的角色,段家指不定用这个作为把柄,威胁将军,叫将军不得不顺从他们的意思,老奴不愿看见,便出此下策了。”
言衡之写下了契书,段夏荷也是百口莫辩,孙管家先下手为强,拿住了段家二姑娘的把柄,就算她以后察觉了,也不敢泄露半点。
再就是孙将军根本无法跟段夏荷洞房,起初能拖着,总不能一直拖下去,必然会让她起疑。
如此,索性今晚闹出这样的丑事来,段夏荷只以为孙将军心里有嫌隙,这才不肯碰她。
好歹不会牵扯到孙将军的身上,保住他的名声。
孙将军听了,不由叹了口气。孙管家为了他,可谓是费劲心思:“孙叔的心意,我是明白的。”
为了他,孙管家做到这个地步也是把老脸给豁出去了。
不过的确是个好法子,段夏荷是敢怒不敢言,就算段家问起,她是百口莫辩,绝不会泄露半点,只能打落牙齿咽下去,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即便孙将军不碰她,段夏荷也挑不出错来。
孙将军皱了皱眉头,又想到言衡之,顿时勾了勾嘴角:“言家二公子最是要脸面,今晚的是传出去对他没半点好处,只会把秘密烂在肚子里。孙叔倒是挑了个好人选,一石二鸟。”
孙管家见他没怪自己,依旧有些忐忑难安:“老奴也是灵光一闪,想到了这个阴损的法子。加上这言家二公子也不是什么好角色,居然送来一副睡莲图,这才叫老奴借题发挥。”
“孙叔做得好,确实叫我没了后顾之忧。”孙将军不可能一直不娶妻,到底会叫人起疑。如今娶了段夏荷,他还琢磨该怎么叫这个丫头闭嘴,不至于把自己的秘密泄露出去,言衡之就撞上门来了,真是天助他也!
“啪嗒”一声,孙将军立刻站起身扑向窗口喝道:“什么人?”
但是窗外空空如也,只有不远处的树上有一只夜枭睁着圆圆的眼睛看了过来,颇为渗人。
孙管家蹙眉道:“府里怎的有夜枭,倒是十分不吉利。”
“算什么,乱葬岗上多得很,我也见怪不怪了。”孙将军并不在意,他是从死人堆里一步步建功立业的,对这些所谓的不吉利并不放在心上。不过是一只鸟儿罢了,难道见着夜枭,就真会出什么事?
该出事的时候还是会出事,哪里能怪到一个鸟儿身上?
孙将军又左右张望,没见到人影,只想着是夜枭飞过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东西才会发出声响来,这才放下心头大石:“孙叔只管找事给夫人,除了库房,其他都交给她,孙叔劳累了这么多年,也该松散些,稍微歇一歇了。”
孙管家一听,乐呵呵地道:“多谢将军的关心,老奴这身子骨还硬朗得很,能够再给将军效劳几十年是没问题的。”
只是他心里暗叹,这辈子孙府是绝了户,想要一个小主子的心愿,恐怕死也无法达成,去了阴曹地府也不能给孙家一个交代了。
段春盈听着夜枭兴奋的叫声,不由诧异孙将军为了掩饰身体上的缺陷,孙管家居然利用言衡之出了这么一场大戏。
她可以想象言衡之如今脸色应该极为不好看,可惜自己早早就陪着言羽霖回府了,不然或许能远远看一眼这场戏。
伸手抚了抚夜枭,撒了些肉干,夜枭叼着飞走了。
祁嬷嬷远远见墨韵居的围墙内居然飞出来一只夜枭,脸色都变了。
这不吉利的鸟儿怎的在府里,周围伺候的小厮和护院是吃干饭的,如何能把这样的玩意放进来?
她皱着眉头转身走向清辉阁,想要跟侯夫人好好说一说,这墨韵居被段春盈拿捏着,自己越发不好插手了。
只是还没走远,就有一个小丫鬟惊慌失措地跑了过来:“嬷嬷,快去尔雅居,二公子正大发雷霆,说要卖了倚南。”
倚南是言衡之的侍墨丫鬟,从小被他手把手地认字,读了不少书,甚至能说上工整的对子,在尔雅居里很是得宠。
如今言衡之生气就罢了,居然要把倚南卖掉,足见他这是动了震怒。
祁嬷嬷赶紧让小丫鬟跑腿去知会侯夫人,又亲自赶到尔雅居,不得不大吃一惊。
从来满身书卷气又儒雅的二公子,书房里全是瓷器的碎片,一向珍视的书册也被扫在地上,落了慢慢一地,一片狼藉。
倚南跪在书房外,一手掩面哭着,身上也有茶水的痕迹。
显然是把一杯茶洒到她身上去,丝毫没有平日的怜香惜玉,言衡之犹如一头发疯的困兽,叫祁嬷嬷吓得也不敢上前。
好在侯夫人听说了,很快就赶到了,祁嬷嬷这才跟在她的身后踏了进去。
侯夫人看着书房一片乱七八糟的,也是大吃一惊:“这是怎么了,三儿呢,只是去孙府吃酒,怎的回来就大发雷霆?”
言梓里躲在角落,听见侯夫人问话,也是一脸不解:“娘亲,二哥是在酒席上跟孙将军对饮,喝下一大碗烈酒了。”
所以,这是回府来发酒疯?
侯夫人看着头疼,一叠声叫祁嬷嬷把书房收拾了,好歹把言衡之劝着到旁边的房间,好让丫鬟收拾收拾:“你啊,何必跟一个丫鬟置气,仔细自己的身子骨,可别气坏了。实在不喜欢,那就卖了,识字的丫鬟又不是没有,再去府外买一个回来就是了。”
她十分不以为然,不过是个身份低微的丫鬟,再喜欢也不能当回事。
侯夫人老早就不喜欢倚南,这狐媚子总是在言衡之面前转悠,偏偏自家儿子就喜欢倚南惺惺作态,一副才女的小模样。
一个奴才罢了,会几个大字就得意起来,别以为她不知道倚南借着受宠,在尔雅居里作威作福好久了。
若非看在言衡之还喜欢她的份上,侯夫人老早就把人卖了,正好如今有了现成的借口,直接发卖出去就是了。
言衡之气得心口疼,哪里注意到祁嬷嬷示意两个婆子把倚南捂住嘴拖了出去,面色扭曲道:“我这酒还没醒过来,忍不住发了一通脾气,倒是惊扰了母亲,实在是儿子的错。”
“你啊,总是逞能,哪有过不去的坎?有什么不痛快的,只管告诉我就是,长平侯府替你撑腰,你身为侯府的公子,出去谁不眼红?”侯夫人看得出言衡之是在孙府受了委屈,兴许是两人年纪相当,孙家的已经是大将军了,反倒言衡之因为言羽霖的关系,不能继承爵位,又没有别的官职在身,难免介怀。
酒意上头,素来沉默寡言的他便忍不住发作起来,侯夫人心底不免有些心疼自家这个傻儿子,婉转地安慰一二。
言衡之抿了抿唇,说什么都不能把今晚的事透露出去,只道:“母亲的话,儿子记住了。”
侯夫人见他面色和缓了许多,让人送来醒酒汤,看着言衡之喝下,这才回去了。
言梓里瞅着言衡之的神色,奇怪道:“二哥醉了在西厢呆着,怎的转身就不见了?”
毕竟言衡之回来的时候神色有异,他再是愚笨也察觉出不妥来。
言衡之冷着脸道:“我去出恭,却碰见一个酒鬼。粗鄙的武夫一个劲扯着我的衣袖不让我走,真是晦气!”
言梓里一听,不由乐了:“谁如此胆大,二哥下回直接教训教训就是了,孙将军再是体面,他底下的不过是小兵小将,谁也不敢得罪我们长平侯府的。”
“小事而已,再闹得不痛快,可不是叫母亲担心了?”言衡之说罢,又叮嘱道:“送画的事,你别告诉母亲,烂在肚子里就好。”
言梓里满口答应,拍拍胸口道:“二哥放心,我嘴巴紧,肯定不会透露出去的。但是宴席上那么多的宾客,难保谁吃了雄心豹子胆,要跟二哥过不去,偷偷告诉别人,迟早爹和娘亲也会知道的。”
“瞒得一时是一时,想来除了孙将军,谁也不敢得罪长平侯府,刚才不是你说的吗?”言衡之心下忐忑,兴许要花些银钱,堵住那些宾客的嘴巴,不然他这脸面往哪里搁?
孙将军是个不要命的,谁知道会不会出尔反尔,反咬自己一口?
想到拿在孙将军手里的契书,言衡之只觉得后悔,他当时就该拼死也不签下,拖一段时间,言梓里没见着自己,肯定会过来找。
到时候,他可不就能脱身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