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冬雪依偎在段夫人的怀里,撒娇道:“娘亲,女儿是看见他的画作,牡丹画跃于纸上,仿佛真的一样,这才按耐不住上前仔细看了。言公子的相貌才学都是一等一的好,哪里是大姐能配得上的?”
“大姑娘配不上,难道你就配得上了?就算言公子学富五车,俊美无双,那也不能忽视他是个短命鬼的事实。再怎么好,嫁过去就当寡妇,以后还不能改嫁,娘亲哪里能让你吃这样的苦头?”段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背,轻轻叹气。
“我知道你素来心高气傲,言公子这样的男儿,的确难得一见。但是亲事已经定下了,庚帖也交换了,再反悔那是不可能的事。侯爷可不是个好脾气的,要是知道段家欺骗在先,只怕段府以后就玩完了。”
段冬雪自然明白段夫人说的都是实在话,却依旧有些不甘心。
言羽霖如此出色,却要便宜了段春盈。
而且他对自己不假以辞色,实在叫段冬雪有些不痛快。
还是说言羽霖不近女色,对所有的年轻女子都是这样?
思及此,段冬雪的心底总算稍稍平复了些许:“娘亲说的极是,是女儿想左了。”
“你想明白就好,等你大姐出嫁,娘亲帮你瞅瞅,京中多少青年才俊,哪个不比短命鬼来得好?”段夫人不忍心苛责这个么女,到底就这么轻轻揭过去了。
段老爷送走了言羽霖,憋着一肚子的火回到长风苑,没见着段冬雪,只有段夫人在,立刻明白么女是被自家夫人打发走了:“真是妇人之仁,你也太宠着三丫头了。看看她的样子,实在没规矩的很。后院有外男在,她不避嫌就算了,还主动上前去搭话,打扰了言公子的兴致。好在言公子素来宽厚,没有多加怪责,偏偏三丫头又糟蹋了公子画作上的那盆白牡丹,生生把他的画作中断了,只得匆匆离开。”
段夫人低着头认真聆听,等段老爷一股脑地说完,这才把茶盏推了过去:“三丫头不懂事,都是身边的丫鬟怂恿的,我已经教训了初珍,又狠狠敲打了珑翠苑的下人,以后绝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来。”
主子犯错,从来都是身边丫鬟婆子的错,段老爷也没真的要教训段冬雪,只蹙眉道:“言公子对三丫头颇有微词,也不知道会不会对段家的印象也不好,回去跟侯爷轻描淡写地提起,可就麻烦了。”
“言公子看着不像是爱嚼舌根的人,再说侯爷也不常去见这个长子,我们要不跟侯夫人递话,好请她在侯爷面前美言几句?”段夫人想了想,便念及侯夫人这个大靠山。
段老爷摸着胡子,赞同地点头:“也罢,就请夫人给侯夫人写一封信,阐明原委,没得叫两家在婚事在即的时候起了嫌隙。”
段夫人当即叫如容送来文房四宝,简单写下了后院的事,对段冬雪的举动深表歉意,却也是一笔带过。
段老爷仔细看了看,满意地点头,段夫人这才让心腹小厮送去侯府,又交代道:“务必送到侯夫人的手上,莫要被言公子看见了。”
总不能他们时候补救,却叫言羽霖看见了,心里对段家反而更加不满。
段春盈听着麻雀转述长风苑里几人的话,不由冷冷一笑。
真不愧是一家人,段老爷这心早就偏得没道理了。
明明是段冬雪的错,到头来反倒送信给侯夫人,这是叫言羽霖为难了。
她不由开始同情这位长平侯的长子,恐怕继母掌家,言羽霖在侯府里的地位颇为尴尬不说,侯夫人时不时跟侯爷吹吹枕边风,平日穿着吃用不至于克扣,但是他在侯爷里心里的位置却远远比不上两个弟弟了。
言羽霖病怏怏的,侯爷反倒更关心他两个弟弟,鲜少踏进长子的院落,说没有侯夫人在暗地里使计,就连三岁小儿都是不信的。
但是他在侯府里的地位越是为难,段春盈越是觉得有机可趁。
她有鸟儿报信,自认在侯府里生活,必定能帮助言羽霖一二。
若是如此,言羽霖恐怕也愿意在生前写下休书,不至于死后让她白白守寡几十年。
打定主意,段春盈对言羽霖今天误闯紫墨苑的那点不快便烟消云散。
想到自己顺顺利利嫁过去,段冬雪怕是要失望了。
段春盈倒没想到这个天天把说要嫁武官挂在嘴边的三妹,到头来居然被一个病弱书生给迷倒了,还一副非君不嫁的模样。
明知道言羽霖是她的姐夫了,段冬雪还刻意接近。
幸好言羽霖的态度够冷淡,似乎已经看清了段冬雪的心思,这番举动让他在段春盈的心里印象颇好。
要是看见一个美人儿就挪不动腿,那么言家长子也不值得她嫁了。
既然打定主意是站在言羽霖这一边的,那么段夫人的信笺就不能交到侯夫人的手里。
段春盈知道掌柜不放心她的安危,素来会在段府附近偷偷放几个人来盯梢,若是出了事,第一时间能掌握消息,二来能有人立刻给掌柜报信,三来自己想要几个不显眼的帮手,也不至于找不到适合的人。
掌柜挑选过的,都是信得过的。
她让麻雀带着自己匆匆写下的信笺在段府周围绕了一圈,很快就在紫墨苑围墙的另一边有一个脏兮兮的小童在摆手。
麻雀被交代过,毫不犹豫地落在小童的肩头上。
拆掉信笺看完,小童把纸张塞进嘴里,毁尸灭迹,另一张信笺贴身藏好,从怀里掏出一小把精米喂给了麻雀。
麻雀毫不客气地吃完了,立刻扑棱着翅膀飞回到段春盈的身边。
小童眼看麻雀进去了,完全不见了小小的身影,这才撒腿跑了。
围墙角落的一点小动作,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段夫人派去的小厮不敢从大门出去,免得叫人看出端倪来,只得悄悄从角门钻出,打算绕到侯府的后门去,私底下使银两让门房请侯夫人身边的婆子过来。
不然以他的身份,怕是连角门都进不去的。
谁知道小厮刚出了段府没多久,就被两个小乞丐撞了一下,摔在地上,疼得呲牙咧嘴的。
他立即摸了下腰间挂着的钱袋,果真不见了,顿时满脸怒容:“小叫花子居然胆大包天,看我不抓着你们,送去衙门狠狠打一顿!”
小厮急忙爬起来追在后头,只是小乞丐年纪小,又瘦又矮,拐了个弯跑去市集,转眼就淹没在人群当中,怎么也看不见了。
他只能暗叹倒霉,忽然脸色一变,摸到怀里贴身装着的信笺还在,这才长长的松了口气。
若是信笺丢了,段夫人肯定不会轻易饶恕自己,下场恐怕比初珍还要惨。
段春盈没一会就收到麻雀送来的信笺,不由微微一笑。
掌柜收养的几个孩子,倒是十分能派上用途,三两下就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小厮怀里的信笺掉了包。
想到这些孩子都是被那些天杀的拐子给抱走了,逼着学了一年偷窃,如今一个个都是老手了。
若非有次碰上掌柜,想要偷走她的钱袋,这些孩子被掌柜身后几个护卫抓住,只怕一直在街上游荡着,继续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
如今吃饱穿暖的,只是偶尔跑跑腿,在街上等上一个时辰就换人回去歇息。每个月有月钱,不用被毒打,又不会饿肚子,孩子们求着掌柜把拐子抓来的其他小童都带回来了。
足足有几十个孩子,掌柜记下这些小童勉强回想家里的情况,发散人去找他们的家人。
若是找到了,便派人亲自送回去。若是还没找到,暂时就留下。只要干活,就有饭吃,除了病了伤了,谁都不能偷懒。
段春盈曾见过这些孩子两回,从瘦骨如柴到白胖清秀,足见掌柜的用心。
小子在外面跑,小丫头就在店里帮忙打下手,她也是赞同的。
当初段春盈被送去磐石山庄,小厮贪了月银,日子过得苦哈哈的。
她打算自力更生,恰好听说有位女掌柜,祖上都是经商的。
掌柜的父亲不想自家外孙依旧被人嘲笑满身铜臭味,硬是把女儿嫁给了一个穷书生。
书生祖上算得上书香世家,只是不善经营,两袖清风,性子又耿直,最后落得被贬官的下场。
后人受连累,只有一个门面,再怎么争气考上秀才,却也不能出仕。
但是满腹经纶也逃不过饿肚子,掌柜的父亲寻觅许久,才找到这么一家愿意娶商家女的,高高兴兴把女儿嫁过去,还分了一半的家产。
只是书生却贪心,说是要四处打点,又要捐官,怎么也要重振门楣。
岳父自然高兴,若是女婿做官,女儿就是官夫人了,二话不说就把多年经营的钱财断断续续地交到了书生手上。
把岳父家的银钱搜刮得差不多,书生过着富裕的生活,便有些嫌弃夫人是商家女的身份,对她很是冷落不说,还跟表妹勾搭上,没多久表妹就怀孕了,说什么都要接回来当平妻。
发妻自然不肯,书生便用七出之中的妒妇为由,干脆利落地休掉了她。
岳父听到消息后被活活气死,家中财产不保,被小妾偷偷卷走了。
掌柜流落街头,恰好遇到去采买的绿岚,心生怜悯,便带回磐石山庄。
段春盈正缺一个掌柜,她二话不说就束胸束发,女扮男装去经营了一家小门面,名为百晓生。
掌柜负责明面的事,段春盈负责暗地里搜集消息,两人合作多年,倒是比亲姐妹的感情还深。
只是掌柜被夫君伤了心,再也不愿以女儿身示人,却遗憾没一个自己血脉的孩子,便对这些流落在外的孩子多照顾了几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