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黑夜，61岁的他在井下很多时候不能入睡，他想他的孩子和老伴。但他告诉李墨阳，他两个月前给儿子打过电话，这让他高兴到现在。老孙谈到他的孩子时，笑容满面。

　　老孙觉得住在井里可以给他一种支持自己为争回应属于自己房子的动力。

　　"这种日子快结束了，法院的法官告诉我今年有望把官司打赢。"老孙给自己卷起一根烟，深吸一口后说，"赢回房子，我就找一家养老院，到那里去过日子，房子给孩子，我这辈子就满足了。"

　　时常有警察和城管队员过问老孙住在井下的问题，老孙记得一名城管队员对他说："大爷，您这是何苦呢，回去想想办法呀。"

　　对于这种好心的建议，老孙总是苦笑着不说什么："我想我很快就不再住这儿了，也许就在今年。"

　　最后老孙说："你小年轻不知道，很多人都住在这些井里，周围光我知道的大概就有七八十号人！"

　　李墨阳听了十分惊讶。

　　胡盛嵩还没买回吃的来，老孙就走了，上面擦车的活正忙着呢，他简单吃了点东西，转身离开了井下。

　　李墨阳继续问："赵大爷，你能说说你这大茶缸子的来历吗？"

　　"呵呵，不值一提。"赵大爷头发花白，此时脸上浮现出一丝红润，眼神瞧着井里一个地方，好像在回忆什么。

　　"说说，我们做小辈的喜欢听这个。"

　　"哈哈，好，我就说说。这是我参加越战立功时候发的奖品，搪瓷大茶缸，你看看。"

　　赵大爷把大茶缸递给李墨阳，李墨阳端在手里仔细查看。

　　茶缸很多地方掉了瓷，有些污垢，但是那几个字却依然鲜红："老山战役英模纪念。"

　　"您老参加过老山战役？大英雄啊！"

　　赵大爷笑笑："什么英雄，上级下达命令，我们师直接开赴前线，上去就打，轮番打，能活下来就不错了。"

　　"赵大爷，我的意思是，您既然是英模，为什么却是这样？"李墨阳小心翼翼地询问，生怕老人伤心。

　　赵大爷沉默良久。李墨阳递上一根烟，赵大爷点上抽了起来，半响才说话："那次战役我们取得了战果，可惜，我们的田营长因为俘虏开枪却牺牲了，我为了保护营长也受了伤，大腿残疾了。我那时是副营长，因为杀俘虏给了我一个处分，退役回家，什么待遇也没有直到现在。"

　　"您详细讲讲，我们小辈没参加过什么战争，很好奇。"

　　李墨阳刚说完，胡盛嵩下来，提着一些熟货下酒菜，还有一捆啤酒，几瓶二锅头过来。

　　放下东西，胡盛嵩掉头就走，他很奇怪李墨阳竟然能在下面呆得住。

　　喝了几口二锅头，赵大爷来了精神头，讲起那一段传奇。

　　中越之间老山地区的边界战争已经进入第二个年头。老山前线。

　　596团一营营长田济人带领17名队员，对212高地进行突袭，一举全歼212高地上的守敌，越军随即组织兵力反扑，在付出400多人伤亡的代价后，最终无奈地放弃了212高地。

　　第五十七章

　　老山方向相对沉寂下来，遭受惨重打击的越军并没有因此放弃对我军防线的军事行动。

　　越军防线与我军防线犬牙交错，而且部分在地形上居高临下对我阵地构成了极大的压力。尤其在盘龙江以东的396高地，其上满布天然洞穴，地形复杂。

　　越军利用这些得天独厚的有利条件盘踞其中，修筑了坚固的工事，并且囤积了大量的武器弹药，同时与侧翼的三个无名高地相互呼应，构成了立体交叉的防御体系。

　　利用地形上的优势，牢牢地控制着我军防线上的几个阵地，只要我军阵地上有任何异动，这几个高地上的越军火力就有反应，对我军附近的阵地构成了极大的威胁。

　　有鉴于此，我军决定拔除这几个高地，以减轻我军防线的压力。经初步研究后，师部决定以步兵596团一营为主，同时配以其他兵力参与这次的拔点作战行动。

　　接受任务后，596团一营营长田济人立即制定作战计划，同时派出核心人员配合师侦察连对周边高地前沿进行多次的潜伏侦察。

　　根据侦察返回的信息，一营营长田济人制定了详细的作战计划，按照作战计划组织沙盘推演，合练以及协同演练。

　　出击前夕，每个参战队员都获得了充分的休息放松，同时派发了崭新的军装，拍照，连同写好的遗书一起封存到每个人的档案之中，并且留影一张。

　　牺牲了，留给家人做永久的纪念，回来了，留给自己作永久的纪念。

　　D-1日拂晓，596团一营分成搜索队、两翼警戒分队、攻击分队、基层指挥、预指几个单位秘密进入进攻出发阵地集结。

　　为了捕俘，师直属的侦察连也随后进入了阵地待机，但在进入阵地运动过程中被越军发现，越军立即向侦察连所在的位置开炮，无奈之下，侦察连立即撤退，越军的炮火向侦察连撤退的方向穷追，由于撤退及时，无一人伤亡。

　　一营由于位置靠前而且隐蔽良好，退路也被越军炮火封锁，决定留在原地待机。随后越军向该地域进行了长时间的炮击，隐蔽其中的一营连受尽折磨。但由于隐蔽得好，没有造成人员的伤亡。随后，越军见我军阵地没有什么动静，炮击逐渐平息。

　　是夜，天空漆黑一团，下着阵雨。

　　各个兵力开始向冲击出发阵地运动，每个队员平均负重30多公斤，在泥泞、崎岖的山路上，一步步向前爬行，很多队员的衣服被乱石锋利的边角刮得破破烂烂，部分人身上甚至被刮得鲜血淋漓。

　　有的战士从7米高的悬崖失足掉进石缝间，为怕暴露，强忍着剧痛不吭一声，爬上来继续前行。有的战士甚至不惜冒死在雷区以身开辟通路15米……

　　六小时以后，所有的单位全部秘密占领距越军阵地仅几十米的冲击出发阵地并且顺利展开，突击分队与穿插分队按照预定分配的任务分五路继续向前摸进，秘密接敌。在距离越军屯兵洞前五米的地方潜伏下来，摸进到与越军仅隔一条堑壕处……

　　D日清晨，随着火箭炮的呼啸，战斗准时打响。

　　我军的大口径炮群、火箭炮群对396及其周边的高地进行狂轰滥炸，炮火掀起的泥土、工事碎片、人体残肢漫天飞舞，然后再重重地砸下来，隐蔽在出击位置的突击队员把脸死死地贴近地面，感受着因炮弹剧烈爆炸引起的地表剧烈震动！

　　数分钟后，我军炮火开始延伸，指挥部"泰山"发出命令："天鹰"出击！隐蔽的突击队猛地一跃而起，跟着延伸的炮火往上冲。

　　负责南侧无名高地的侦察兵、工兵把越军的6条通讯线路截断，同时迅速夺占了南侧无名高地的表面阵地，将大部分的越军全部堵在屯兵洞里，部分拼死冲出来的越军刚出到洞口，马上就被密集的弹雨打成马蜂窝。

　　在西侧高地，喷火兵的火龙不时向顽抗的越军火力点喷射，大量的越军在凄厉的呼号中变成焦炭。

　　经过50余分钟的激烈战斗，5个进攻方向上的地表基本被我军控制，整个396及其周边高地上的越军伤亡惨重，越军精心布置的工事、火力点大部分被摧毁，残缺不全的尸体、枪支弹药散落周围.

　　面对我军强大攻势，残余的越军无法再作正面的抗击，被迫全部转退入洞中继续与我军进行对抗。

　　赵大爷说道这里停了下来，泪水滑过脸庞，把脸上的黑灰冲出一道道沟壑。

　　李墨阳十分佩服，这场战斗过去了接近三十年，赵大爷依然清楚地记得时间地点编制配备还有人员姓名，这简直就是一个活的军史！

　　不过赵大爷嘴里经常出现的一营营长田济人这个名字，李墨阳听着感觉十分耳熟！

　　赵大爷此时已经进入状态，哽咽着说："占领地表后，突击队随即转入第二阶段的搜剿打洞。营长田济人和我各带一个突击队，分别从洞窟两头突击，打死十多个越南鬼子，活捉了六个俘虏。但是……"

　　赵大爷仰头喝了一口酒，叹息道："但是，我们太大意了，胜利近在眼前，我们都太大意了，没有仔细搜身，一个越南俘虏用藏在怀里的手枪，把营长田济人打死了，那名俘虏当场被我打死，剩下的俘虏，是我下的命令全部打死的。"

　　"靠，就因为这个你就挨了处分？退役回到家乡，地方政府什么也没有安排，就这么过下来的？"

　　李墨阳惊呆了，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这是功臣啊，就算是打死了俘虏，那也是俘虏先开的枪，根本就不算是杀俘虏！

　　"呵呵，你们年轻人没经历过那个年代，你们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