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血曼教的追查到此暂时告一段落,许问在逢春的事情基本上已经安排妥当,准备出去执行监察的职责了。
许问跟左腾交待了一下接下来的行程安排,左腾确实很厉害,内容不少,但他只听了一遍,就全部记了下来,还能复述给许问听。
说完之后,连林林正好又出来,左腾看着她笑道:“这里面好些地方小小姐都没去过,又可以往书里多添点内容了。”
许问听得一愣,问道:“书?什么书?”
连林林的脸瞬间就红了,正想开口阻止,左腾已经先一步说出来了:“小小姐正在写的书啊?”
许问从来没听说过这事,盯着连林林看。
连林林红着脸,重重一拍左腾的手臂,叫道:“我说过不能跟人说的!”
“啥?跟许小兄弟也不能说吗?”左腾看看连林林,又看看许问,洒然一笑道,“总之已经说了,你们自己对吧。”
说着,他哈哈一笑,走了出去。
厨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外面是淅淅沥沥的雨声。
许问本来其实不算太在意的,结果被连林林这态度引起了兴趣。
他坐在凳子上,伸手拉着她的手,摇了一摇,问道:“写的什么?为什么左腾知道,我都不知道?”
连林林咬着嘴唇,红着脸,不说话。
“是游记?类似你写给我的信那种,你增加补充,又添了些内容?准备集结成书?”许问联系左腾的话,猜测道。
“不是。”连林林明显的害羞,别过脸小声说。
“那是什么?”看她表情许问也知道自己猜错了,于是更好奇了。
“是……”连林林张了张嘴,反手拉住他,有点自暴自弃地说,“你来看嘛!”
许问跟着她一起走到了她的房顶,顺便往床的方向看了一眼。
她还支着那顶鱼鳞帐,光芒幽幽,在墙壁上投下蓝黑色的光芒。
想起上次两人在帐下的亲密,他的心摇曳了一下,接着又想起了那之后的事情。
说起来,那次他也听见连天青的声音。
是错觉,还是连天青真的出现过了?
连林林走到书桌旁,墙角边,那里堆着几个大箱子。
她转头看了许问一眼,拖过来一个,把它抱在了桌子上,打开。
里面放着一本一本的书册,全是手写而成。
连林林是个很细致的人,虽然全是手写手订,但装订得非常整齐漂亮,封面上有标题。
许问立刻被最上面那本上的标题吸引住了:花边大套法
。
“咦?”他伸手拿起那本,把它翻开。
果然没错,这里面记录着花边大套的来历,工具介绍、棒法手法等等等等的全部资源,有许问教给秦织锦的原始资料,也有他们改进总结过后的简化系统版。
不厚不薄一本资料,图文并茂,记录了花边大套的所有相关内容!
许问把它放到一边,又拿起了下面一本。
这本的封面上是:流金竹采集法。
里面记录着流金竹的产地、特征、采集方法以及竹篾、竹根等的采集处理办法。
目录前有个前言,前言里记载着她当初发现流金竹的经过,趣味盎然,富有情趣,跟她当初在光镜之中讲给许问的有些类似,只是更详细凝炼了一些。
下面一本接一本,全部都是她收集、学习而来的各方技艺,有的比较复杂,有的非常简单,有的可能已经失传,只是一地的传说。
这满满的一箱,记载的就是技艺的故事,以及传承它们的人的故事!
许问想了想,放下这箱,又去搬最底下那箱出来看。
连林林站在他身后,交叉着手,有点不好意思,但又不知道怎么阻止。
许问打开箱子,首先看见的不是册子上的标题,而是它所用的纸张。
此时各地造纸有各地的材料与工艺,也有不少人自己在家手动造纸,所以出来的纸张各不一样,带着明显的特征。
连林林一直在四处旅行,重内容轻形式,所以没在纸上玩什么花样,基本上是有什么用什么。
这个箱子里书册的用纸许问非常熟悉,他看着它们,甚至还有点怀念。
他拿起最上面一本,用手捻了捻,笑着说:“是我在于水的时候买给你的?”
“嗯……嗯!”连林林用手捂着脸,承认道。
当初许问在于水县考完徒工试,挣了点钱,给连林林买了一车纸回去。
最便宜的毛边纸,用茅草制的,黄而粗糙,上面还不时可以看见没有化成纸浆的草梗。
量很大,其实没多少钱,反而是要弄这么大量,还分了好几次买。
许问印象很深刻,当时他把这些纸带回去给连林林的时候,有点不太好意思,觉得这也太次了一点。
但好纸比他想象的贵,也比他想象的难得,短时间内要买够数量,只有这种。
连林林却非常高兴,如获至宝地专门收拾了个房间放这些纸,还烧了木炭防潮。
许问后来也不知道她用这些纸写了什么,她继续跟着许问学字,却从不给他看自己写的东西。
“你把这些也带过来了呀……”许问笑着说,这才去看上面的内容。
《十八巧概要》、《桐木巧》、《榉木巧》……《流水面》、《辨木法》……
纸张熟悉,内容也非常熟悉,正是当初许问在旧木场时学的那些内容。
连天青教课的时候从来不会避着连林林,连林林天生缺陷,看上去也没有认真在学的样子,但许问完全没想到,她把连天青教的这些东西全部记录了下来!
他认真翻看,发现连林林并不是一字一句原样记录的,而是自己学懂吃透,用文字也能理解的方式重新阐述。
毕竟当初连天青教他,几乎是手把手地教,一边说,还一边配上了动作和现场示范。
纸面上的东西,就算配图,甚至现代配上视频也达不到那样的效果,要仅仅只用纸面上的东西就让人理解这些内容,其实是非常难的事情。
但连林林做到了,至少许问觉得她做到了。
以他的角度来看,他觉得这上面的内容非常清晰,足以让初学者学会。
“总结得太好了!”他真心实意地感叹,“师父看过吗?”
“看过……”连林林有点扭捏地说,“改过很多很多次,有些我实在不太懂,跟他商量过很多。”
许问伸手,在箱子里翻了翻:“所以当初的一整车纸,现在只剩下了半箱?真是下苦工了。”
“也没有……那时候字都不太会写,练习也用了很多。”连林林老实交待。
确实,最底下这箱册子的字迹生涩笨拙,虽然看得出来是认真在写了,但远谈不上什么章法。
最新这一箱就完全不同了,娟秀流畅,秾纤合度,又隐有风骨,已经形成了自己的字体特色。
看着这字体的变化,许问几乎能想像到这几年里,她不断写,不断进步的样子。
“为什么只给师父说,不跟我说?”许问一手握着书册,一手抓住她的手,温柔地问。
连林林红着脸,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小声地说:“不好意思嘛……写得不行。”
“怎么不行了?”许问不服。
“我偷偷拿给人家看过,不是我们的人。问他看这册子,能不能学会。”连林林有点沮丧地说,“他看了半天,说看不懂。”
都已经这么清晰了,怎么还会看不懂?
许问也是一愣。
过了一会儿,他想出一个可能,犹豫着问连林林:“你把这册子给他之前,问过没有?他……识字吗?”
“啊?”连林林傻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