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问来到那个山洞跟前,身后全是悉悉簌簌的声音。
他转头一看,几乎所有的人都跟过来了。
乌合之众。
他在心里想。
其实这一点,他一早就已经发现了。
正因为是乌合之众,他们才能这么轻松地潜入这里,甚至有点来去自如的意思。
也正是因为是乌合之众,才更好操纵,轻易勾起他们的贪婪之心,把他们带来这里。
乌合之众的战斗力有限,还容易反水,血曼教召集这么多这种人在这里,究竟是想做什么?
“我昨天来过这里,对面有个山洞。刚刚我看见那家伙就朝这边来的。”许问收起心神,轻声对左右的人说。
“我知道那条路!”突然有一人指向另一边,“我看见过车来车往,货都是从那边运出去的!”
这无疑证实了许问说的话,许问听见周围的呼吸声瞬间粗重了不少。
“哪里有山洞?”有人问,声音有点迫不及待。
“那里。”许问向前一指。
没一会儿他们就到了藤蔓旁边,许问目光微凝,注意到旁边的一些痕迹,但他还没有说话,其他人已经扯下藤蔓,冲了进去。
“果然在这里!”有人大叫一声。
许问跟在人群中央,抬头看去,先是看见了那些箱子,然后看见三白眼站在箱子中央,又惊慌又困惑地转头看过来。
最上面有两个箱子开着盖子,里面黄金白银的光芒迅速耀花了许问身边那些人的眼睛。
“金子!”一个人激动地大叫。
“全是金子,还有银子!”另一个人也直着嗓子吼了起来。
“他们真的把钱藏在这里了!”
“让我们用命守着外面,他们要扛了钱逃跑!”
里里外外的人几乎没一个见过这么多钱的,顿时骚动了起来,马不停蹄地冲向那些箱子。
三白眼完全没有提防,发着呆任由他们冲过来,用手捞起箱子里的钱,哗啦啦地响。
片刻后他终于反应过来了,一边把旁边的人往外推,一边大喊:“滚,滚出去!这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但财帛动人心,他这时候说这种话,只能说虚弱无力。
那个人被他推开两步,又重新冲到箱子旁边,抓起一锭银子,眼睛发红,看上去恨不得把它塞进嘴里。
三白眼还想推他,但这人终于暴起,反手一巴掌把他打到了一边,恶狠狠地道:“我们种的花,我们产的麻神片,这是我们的钱!”
“对,我们的钱!”
他声音巨大,迅速得到了周围人的响应,几乎所有人都在吼:“就是我们的钱!”
他们拼了命地冲到箱子旁边,翻开箱盖,把钱往自己怀里塞。
金属撞击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山洞,外面的人想往里面挤,里面的人赖着不肯出去。
许问站在洞口,安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留意到箱子里除了常规的金银,还有很多其他的东西。
有金银玉制的首饰,有些瓷器,都华丽而贵重,看上去价值不菲。
他眉头紧皱,直接就能联想出这些东西出现的原因。
毒瘾犯了,搜刮家里所有
的钱来买。
没钱了,就拿东西来抵押。
隐藏在这些财物背后的,是无数血淋淋的现实。
“哎?这箱子怎么是空的?”人群里,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许问目光微沉,上前两步,看清了那边的情况。
最上面一排箱子被掏空搬开了,那些人开始翻找下面的箱子。
结果刚打开一个,就发现箱子里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他明显愣住了,不死心地把箱子搬起来掂了掂,轻飘飘的,果然是个空箱子。
“肯定是有夹层!”旁边另一个人把他挤开,掏出柴刀,不死心地把箱子砍成碎片。
这箱子甚至不是木制的,而是藤箱。
沉黯的藤片落在地上,没有一点亮色,当然没有夹层,只是一个纯粹的空箱子。
“怎么回事?”
有人叫了起来,另外的人去翻其他箱子。
他们迅速发现,一层下面,所有的箱子全是空的,里面的东西全没了!
“钱呢,里面的钱呢!”
乱糟糟的声音响成一团,有人一个转身,一把揪住三白眼,怒吼道,“你把钱藏哪去了?!”
三白眼仿佛也很震惊,伸着脖子去看下面的箱子,几乎有点语无伦次了:“怎么会是空着的,钱呢?”
这时,外面传来车马的声音,没一会儿藤蔓被掀开,车夫也被揪了进来,扔在地上。
“是不是你把钱偷走了?!”一个耳光扇在他脸上,有人大吼。
车夫捂着脸,懵逼地说:“我不知道,我才来!”
里里外外一片混乱,许问走到洞外,轻轻吐出一口气。
他没再参与进这片乱子里,而是走到昨天那条小道旁边,再次检查上面的车辙。
片刻后,他站定,回头看向山洞方向。
头顶发出一声轻鸣,是黑姑的声音。
然后,左腾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身边,道:“钱之前就没了?”
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了,明显已经看清楚了全部经过。
“对,我昨天过来的时候就有点感觉,下面的箱子好像有点异样,沉进地里的感觉,不像有那么重的份量。”许问观察力非常敏锐,对“物”的感知远超普通人。
“被谁弄走的?”左腾问道。
“不知道。这小道上有进出的车辙,你来这里看。”
许问把他引到一处,伸手指了指。
那里有几株小草,被压进了泥土里,有几根被压得稀烂。
“这处车辙跟其他的不一样,很明显拖的是重物,车辙向外,是出去的。而且它车道狭窄,比其他大车——还有刚才那辆,小上三分之一,不是他们常用的那种。”
许问轻声说道,左腾低头观察了一下,点头认同了他的判断。
“但这样的车出现在谷里,不可能不被人发现。”他说。
“对,所以偷钱的人应该在谷里有一定的地位,至少他经常用这种车,不会被人留意。”
“那应该很好打听。”
“……我想到了一个人。”
“谁?”
许问眉头微皱,看向山上方向。
这时,一
大列官兵从不远处冲了过来,围在山洞旁边。
许问和左腾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站到了一边。
官兵为首一人看向他们,左腾左手一动,比了个手势,那人移开目光,再不看他们,好像他们根本就不存在一样。
官兵冲进山洞,许问站在外面,只看见藤蔓剧烈颤动,里面惨叫闷哼连成一片。
情况很快就被控制住了,三白眼等人以及和许问一起来的那些人一起被拖了出来,扔在了地上。
他们中有的被捆起来了,有的就随便倒在地上,几乎所有人身上都有血。
仔细看就会发现,那些血大部分都不是官兵造成的,而是他们互相殴打出来的结果。
官兵到来之前,他们就已经在洞里经历了一场乱战,肇事者不知是金银铜钱,还是那些空掉的箱子。
那些藤箱也一样被拖了出来,乱糟糟地堆在了一起。
金银散落、空箱残缺,光天化日之下,比之前更显眼了。
许问冷眼旁观,转身道:“我想上山去看看。”
官兵能到这里来,表示已经控制住了谷内大部分区域。
“我跟你一起去。”左腾点头。
从这边可以直接上山,许问又回去了梧桐林一趟,林中还是空空荡荡,郭安仍然没有出现,不知道上哪里去了。
现在外面这么乱,这种时候乱跑……
希望不要出事。
他拧了拧眉,往栖凤的陶窑方向走。
一边走一边想起件事,问道:“你来的时候,看见有光村那些人了吗?去他们住的地方看了吗?”
“没有。我跟他们说了这事,说这些村民是被这些外人抢了村子,押着干活的。我现在要去看看吗?”
“一会儿一起去吧。”
许问加快脚步,沿着那条熟悉的路,到了栖凤的圆窑附近。
他抬头看去,首先看见的一地残垣断壁。
他心里一紧,小跑了起来,跑到窑边,站定了脚步。
“有人来把这里砸了?”左腾紧跟在他后面,扫了一眼,问道。
“……只怕不是别人。”许问深吸口气,缓缓道。
“什么意思……”左腾是在问,也不是在问。
他的观察力不逊于许问,同样很快就看出来了,这窑不是外人砸的,而是非常熟悉它的人自己动的手。
砸窑的原因也很简单,就是想尽快散热,好把里面的东西带出去。
许问看得更清楚了,他当初可是看着栖凤一个个地把那些陶像放进去的。
而如今,这些陶像消失得干干净净,一个也不剩。
要知道,它们每一个只有手指大小,不专门收拾,不可能消失得这么彻底。
要做到这样,必然有一个过程,它的主人必然有所准备,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事情。
栖凤这是……走了?
上哪里去了?
许问环视四周,目光突然落在一块石头上,快步走了过去。
那块脑袋大小的石头上放着两个陶像,摆得端端正正,一看就知道是特地放在那里的。
许问盯着它看了一会儿,弯下腰,把它拿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