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分仍在继续,接下来又过了两个,分别是九十三和九十五分,差距果然只在毫厘之间,非常悬殊。
接下来,考官走到左数第五个模型旁边,停下了脚步。
许问一瞬间感觉到江望枫握住了他的手臂,他立刻明白过来,侧头小声问道:“你的?”
江望枫摇头,许问愣了一下。
不过他马上就意识到了什么,目光投向另一边。
岑小衣双手握拳,视线上上下下,不断在考官脸上身上逡巡,一样非常紧张。
考试到了现在,分数这么接近,你能不能拿到物首不仅要看自己的分数,还要看对手发挥得怎么样。
也正是因为如此,林豆现在离满分只差两分,也不敢说物首就一定是自己的了。
更何况,现在这样看过去,岑小衣的模型的确制作得非常出色,绝不逊于其他任何一个物首!
江望枫跟岑小衣现在也算是仇人了,当然很在意他最终的得分。
他眯着眼睛,聚精会神地打量岑小衣的作品,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不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的确厉害……”他喃喃道。
前后对照着看,它的每一根线条、每一处雕花,都与原型一模一样,看不出半点差别。就整体性来看,它也别无二致,与原型达到了高度的统一。
岑小衣从一个二级工坊的小学徒走到今天这个位置,的的确确是有真本事的。
许问也点了点头。江望枫的判断与他非常一致,他也非常认同。
江望枫愁眉苦脸地移了移脚步,换了个方向,试图看到模型的另一边。
这时候,恰好吉大人也把模型侧转了一下,把它稍微抬高了一点。
刹那间,江望枫眼睛一亮,险些叫了出来!
但马上,他就喜孜孜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悄悄把许问拉到了另一边去。
“没事没事啦,他输了。他有个地方雕坏啦,你看那里!”江望枫把声音压得低低的,但还是压抑不住心中的喜悦。
许问轻轻拍了他一下,让他冷静一点,同样眯着眼睛望过去,马上就发现了江望
枫所说的那一点。
那是檐下的一只雀替。这里雕的是四圣兽,每只圣兽各有两种形态,或一坐一卧,或一飞一伏,形态灵动,但描绘得非常细致,一鳞一羽都清晰异常。
但岑小衣雕刻的却并非如此。
他可能是时间不够,在这只雀替上含糊了一下,鳞羽并没有那么分明,只雕出了它的形态,并没有太细致的东西。
但是,许问看见这只雀替,目光却微微一缩,像刚才的江望枫一样,也转了个方向。
这时模型还是被抬高的,另一面的雀替也落入了他的眼中。
许问的表情瞬间变得凝重了起来。
这只雀替,也跟之前的那个一样,只有形态,而无细节!
他注视着那个雀替看了半天,这时吉考官可能是为了方便观看,自己转动起了模型。
一只只雀替从许问转过,让他看得非常清楚明白。
没错,每只雀替都是一样的处理方式!
“嗯?他跟你……”江望枫也留意到了,此时他脸上的喜色消失了,疑惑地向着许问的方向偏了偏头。
“嗯。”许问点了点头,抬起头来,看向岑小衣。
岑小衣也正好在此时抬头,他对上许问的目光,自信地一笑。也就是在这种时候,他心底深处的自得与炫耀才满溢而出,稍微泄露了一些他心底的东西。
“不对,跟你不一样。”江望枫没留意这边的暗潮汹涌,他仍然在盯着岑小衣的模型,缓缓摇头,“但又有些一样的地方,整体感觉……不好说。”
“看看考官的评分吧。”许问说。
考官们的分数很快全部汇总到了帐房先生的手上,随后,小吏嘹亮的声音穿透所有人的耳膜。
“左五模型具体得分如下!”
“孙大人评分,九十九分!”
“刘大人评分,九十分!”
“廖大人评分,一百分!”
“吉大人评分,九十九分!”
“鲁大人评分,九十七分!”
“冼大人评分,九十八分!”
“孙大人分数翻倍,与其余
五名考官合计六百八十二分,除以七,最终得分九十七分!”
听见这个分数,岑小衣的脸色刷地一下变了,其他考生也全部都是一愣,很快低语声纷纷响起。
前面各名考生,考官们给出的分数都是差不多的,最多也不会差过三分。听见第一个考官的打分,就能大致算出最后的分数。
所以,孙博然的分数出现的时候,岑小衣心里迅速就是一喜,结果接下来的第二个分数就给了他当头一棒。
最后的得分也是如此——其他考官的打分都相当高,如果不是刘胡子这九十分,他绝对能超过林豆,拿到新的高分!
而这,也是刘胡子和他徒弟的打分第一次这么悬殊,之前两百多次,他俩的分数都极度接近,大多数时候都一模一样,显示出师徒俩审美与工艺判断的高度统一。
其他考官显然也很意外,所有目光全部落在刘胡子身上。
这个阶段,需要考官们确认小吏刚刚报出的分数,然后再由帐房先生把分数登在榜上。
结果六名考官,两名监考的官员,竟然没一个人动弹。
“刘大师这个分数,打得有点……出乎意料啊。”邓知府看了张总督一眼,微笑着开口。
张总督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刘胡子,显然也想知道他这样打分的原因。
刘胡子挺了挺腰,有点费劲地折腾了一下自己的站姿,终于决定找个地方蹲下。他这样子,再加个烟袋的话,简直像个田埂上乘凉的老农。
“你报得对,就这分了。”刘胡子向着帐房的方向点头。
“师父你……”孙博然皱眉。
“我倒是有点奇怪,想问问你。这小子的雀替明显跟老子做的不一样,你凭什么给他这么高分?”刘胡子毫不客气地质问他。
这种场合这样说话明显不合适,孙博然清了清嗓子,看也不看岑小衣,但语气非常坚定:“因为我觉得他做得好!”
“哦?哪里做得好了?”刘胡子斜着眼睛问。
孙博然低头,看着他师父,一时间,竟然有了一些互不相让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