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节 周公瑾智戏程仲德一
熊熊的火光映红了黑夜,将天空染成了血红色,身后刀枪铮鸣、杀声震天的景象让典满和程昱心惊胆战,愈发的纵马狂奔。也不知跑了多久,渐渐的身后的追兵越来越远,喊杀声也变得隐隐约约、终至消失在空气中。
程昱和典满终于松了口气,勒了勒缰绳,战马慢慢停住了脚步。此时原本强健的青骏也自累得兀自呼呼喘气、嘴角不时的吐着白沫,马步也有些摇摇晃晃起来。程昱看着心爱的青骏累成这个模样,心中不由得十分心疼,又看了看身后的兵士:可怜只有不到百余骑相随!而且个个是丢盔弃甲、旌旗散乱的惨样。程昱苦笑着摇了摇头,对典满道:“小典,歇会吧,大伙都撑不住了!”典满看看情况,确实不能再跑了,当下点了点头道:“好,就依先生!弟兄们,下马歇息一会!”
已经累得摇摇晃晃的曹军们如听天籁,纷纷从战马上滚了下来,艰难地爬到路旁的小河边。也不顾河水的冰凉,俯身低头便昌一顿狂饮。战马们也自走到河边,“咴咴”的喝了起来。一会儿功夫,渴得要命的曹军终于喝饱了肚子,暂时解了燃眉之急。可是刚刚坐下来歇息,已经有一天没吃东西的众曹军肚子顿时“咕咕”的叫了起来,百余人的腹鸣声顿时形成了一首奇怪的“交响曲!”
程昱和典满尴尬的苦笑一声,打了败仗。累及三军,二人心里不禁十分的不是滋味。程昱见兵士们已经饿得紧了,而且不少人身上带伤。当机立断道:“来人,先杀一匹战马充饥,大家再包扎一下伤口!我们还有不少路要赶呢!”
几名程昱亲兵提剑而起,乱剑齐下将一匹战马砍翻。躺在血泊中不停抽搐的战马惊得其余的战马放声长嘶、惊恐不安,曹军们费了老大的工夫才将惊惶的战马们安抚下来。
夕阳的暮色中,篝火一堆堆的升了起来,被窜在刀枪上的马肉在火焰上转来转去。“滋滋”的冒着油星,散发出诱人的香味。引得饥肠辘辘的众曹军们食指大动,拼命的咽着口水。终于马肉烤熟了。亲兵们将烤得焦黄酥脆的马肉递给程昱和典满。二人顿时狼吞虎咽般的一般狂嚼,嘴里塞得满满的,直觉得这简直是天下最香的美味了,将平日的那种矜持和冷静早抛到了九霄云外!
程昱毕竟是文人很快就将肚子塞饱了。而典满就像他父亲典韦一样是个正宗的大肚汉。仍然抱着一支香喷喷的马腿在‘努力工作’。程昱苦笑了两声,站了起来巡视了一下草草构建的宿营地,细心安排好了夜间放哨的兵卒,才回到典满身边。“这些兵卒都是大老粗,现在还没有完全脱离危险,可不能大意了”。
典满此时已经知饱了,正一脸满足的打着饱嗝,一双油腻腻的大手在已经脏兮兮的盔甲上抹来抹去。把原本黑色的盔甲上镀上了一层闪亮的油光。程昱望了望天气,好像不太妙。有些阴沉沉的:“可千万别下雨啊!”程昱不禁默默祈祷着。
程昱拍了拍典满的肩膀道:“小满,多亏你护着我才能杀出重围,否则昨夜我这把老骨头恐怕就得交待在灵壁了!”典满憨厚的笑了笑道:“先生不必这么说,你和我爹是多年老友了,我这是应该的!”程昱看着浓眉大眼,仿佛和典韦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典满,心里不禁一阵感叹:“可怜典韦死得早,这孩子早早没了爹,都是他母亲辛辛苦苦一手拉扯大的。好在小满十分争气,文武双全,倒也没给他爹丢脸!”
程昱晃了晃头,暂时驱走了一些不合时宜的想法,对典满道:“小满,现在依你看,我们下一步应如何做?”典满想了想道:“灵壁一失,兖、徐两州腹地已经洞开,吴军是攻击兖州、还是攻击徐州,一时倒是很难断定。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兖州一带兵力大部已经被主公抽调、最近的山阳、梁都两军主力又被我抽调大半,已无多少兵力驻守;而徐州的徐晃将军又率主力在琅琊一线与袁军激战,徐州城也无多少兵力据守,这种情况下无论周瑜如何进军都够我军喝一壶的!”
程昱见典韦分析得是,也不禁眯起了眼睛,思虑起来。过了一会儿,程昱道:“小满,我判断吴军虽然现在可以选择的攻击方向挺多,不过最有可能的还是徐州。一旦吴军攻占徐州,不仅徐州以南淮安、淮阴等城必望风而降,而且可以切断徐晃军在前线的粮草供应,最可怕的是进占了徐州的吴军可以轻易地通过小沛沿泗水向兖州腹地进攻、而不用再通过险峻的九里山、芒砀山山区!小满以为如何?”
典满点了点头道:“先生所言极是,如何做便请吩咐!”程昱道:“现留守徐州的车胄和王必忠是忠矣,但却都是泛泛之辈。论行险用计,根本不是周瑜对手,所以我等当务之急是立即赶往徐州协助车、王两位将军守城!”典满点了点头,他对程昱的智谋是一向钦佩有加,有程昱在,他这个爱偷懒的家伙是向来懒得动脑筋的!
寒冷的夜暮终于过去了,温暖的阳光再次洒落在苍凉的大地上,带来了舒适的暖意。曹军们简陋宿营地上篝火的余烬还有袅袅的散发着余烟,火烬旁横七竖八躺着的曹军还在呼呼大睡着,看来这两日的狂奔让他们疲惫非常。
典满很快被醒了,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马上就将熟眼的曹兵们全部叫了起来。由于仍未完全脱险,吴军随时可能有追兵上来,所以曹军们也是不敢怠慢,草草进食了些早饭以后,将昨夜未吃完的马肉包裹一下系在马上。便立即动身赶往徐州而去。
程昱一行人足足又奔行了三天,一路上饥一顿饱一顿的好不辛苦。当一行人看见徐州城高大的城墙时,心中那种喜悦简直一时难以形容。守城的王必和车胄闻报程昱和典满兵败至此。急忙开了城门将残兵迎入。
看着程昱等人面对着满桌的食物那副‘咬牙切齿’,‘苦大仇深’的模样,王必和车胄二人是面面相觑,心道:“怎会如此的狼狈?”良久,终于酒足饭饱的程昱和典满满足的打了个饱嗝,紧张了多日的心情终于放松了下来。
王必是曹操陈留起兵时就相留的老臣了,对于曹操十分的忠勇。见程昱等人已经缓过气来,急忙问道:“仲德,必在徐州昨日刚得探马回报灵壁失守。不想你等今日便已奔到此处。前日还听说灵壁稳如泰山,怎么眨眼间便陷于敌手?”
程昱苦笑一声,便将经过细述一遍。将王必与车胄听说周瑜下一步的攻击方向很可能是徐州城时,二人顿时慌了手脚。车胄大惊道:“仲德。徐州虽有十万兵卒。可是有五万已被公明带去在琅琊一线抵挡袁军,其余三万分镇各城,徐州城内大军不过两万,而且多为辎重部队、战力低下。万一周瑜发大军来攻,这如何是好?”
程昱道:“两位将军休慌,徐州城城防坚固,吴军虽众却也是久战之师,未必便能奈何得了徐州!现在为今之计。一边应立即急令兖徐各州严守城池,防止吴军突袭。一边应整顿徐州城防,征召城内青壮从军。如此方为万全之计!”王必和车胄二人都是有勇无谋之辈,当下急忙称是,立即命部下照此办理!
果然不过一日后,曹军探马便流星般来报:“吴军兵出灵壁城,大军星夜北进,杀奔徐州而来!现离此已不过两百余里!”程昱闻听大吃一惊道:“周郎果然深得用兵真谛,当真急行如风!诸位将军,立即加紧征召城内青壮,并向城外多派侦骑随时监视吴军动向!”王必等急忙传下令去,一时间徐州城上下忙得是鸡飞狗跳,将大战即临来前的那种紧张、不安、骚乱的气氛渲染得淋漓尽致。
正当徐州城内的曹军上下紧张得日夜不安时,探马忽地传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禀报诸位大人,吴军突然在徐州以西约二百里处之陈家集一带停驻了下来。听说是周瑜病了,而且病得很重,正在休养!”
程昱等人闻听自是大吃一惊,程昱心道:“若果是如此,徐州安矣;不过周瑜一定诡计多端,很有可能是计,诱我军出战!”当下想了想道:“诸位将军,周瑜一向诡计多端,前番淮河水战及寿春、灵壁之战可见一斑。现今途中突然患病,不知是真是假,为免中计,我军当静观其变!昱想我等只须小心防守徐州,绝不出战,略他便再有千般诡计也是无可奈何!”诸将知道周瑜厉害,周瑜不来攻打已是阿弥陀佛,自然不会傻到乖乖的送上门去。当下徐州城上下城门紧闭,兵士日夜巡哨,往来不绝,端得是防卫得固若金汤。
过了两三日,曹军探马传来消息:‘昨日吴军拔营起程,行不得三十里却停了下来.军中传说好像是周瑜不堪旅途劳顿、病情转重!”程昱等人一听一时疑惑不定:“难道周瑜真的病了!?”程昱谨慎之人,深恐其中有计,当下仍道:“速速再探,有任何风吹草动,马上报我!”探马得令,回马再探!
又过得四五日,探马再次回报:“昨日吴军再次拔营,不过行不得五十里就又停了下来。军中传说:好像周瑜病情实堪不得征战之苦,有吐血之状,吴军们因此人心思归,颇有退兵之意!”程昱等人闻听松了一口气。程昱道:“以目前情况来看,可能周瑜患病确是实情,不过看周瑜强令行军来看,恐怕并不甘心就此回军!而且周瑜虽病,智谋仍在,我军当谨守城池,小心行事。等其自行退兵!”诸将此时都已认为周瑜病重,退兵已成必然,心下安心不少!
就这样吴军屯住徐州以西百余里外一连十余日只是毫无动静,兖、徐诸城见吴军并无进军迹象。防卫渐渐松懈。只有程昱见周瑜虽病却仍强撑拒不退兵、时欲进犯徐州,所以对徐州的防备一直极为严密,日夜小心提防!
这一日。正当程昱稳坐府内抚须赏书时,忽然典满紧急来报:“先生,大事不好!”程昱一惊,急忙放下书简,急道:“小满,何事如此惊慌?”典满急道:“探马刚刚传来消息,萧关前日被吴军李严、高顺部偷袭所夺。然后吴军偷取九里山山区,突然出现在山阳城下。山阳城守军措不及防,被吴军一举而克!”
程昱大惊、面如土色道:“苦也。又中周郎之计也!小满,速请诸位将军前来议事!”典满应了一声,赶紧将王必、车胄二人请来。二人听此噩耗也自惶然不安,口中只是喃喃道:“怎会如此。周瑜不是病重。怎么突袭萧关和山阳?”
程昱苦笑道:“哎,你等还以为周瑜病重吗,这必是周瑜之计也!这周瑜真是智谋百出,先以诈病慢我等军心,松各城防备;再以屡次强行军让我等以为吴军所指仍是徐州!当我等军心渐松,防备渐疏时,他却出奇兵偷袭萧关成功,然后星夜翻越九里山偷取山阳!好一招连环计中计啊!”诸将听得是面面相觑。心道:“怎么已经是小心翼翼了,却又中周瑜之计!?”当下苦笑两声。王必道:“那依仲德之见,我等目下应如何应对!”
程昱想了想道:“萧关、山阳一失,我徐州与兖州的联系基本已被切断!由此首尾难顾矣!”程昱皱着眉头,轻抚了抚额下长须,又道:“以目下情况来看,吴军偷取萧关和山阳的必然只是吴军骑兵部队,其主力定然仍在徐州以西。我军若遣兵去救兖州定然正合周瑜诱我而出之意,以目下徐州之劣势兵力贸然出战,不说救不了山阳,恐怕还会将徐州也搭了进去。但若是不出兵,兖州东郡以南兵力十力空虚,又岂非坐视兖州大部失陷!周瑜这一手的确毒辣啊!”
典满等人一时面面相相觑,没了主意,车胄道:“仲德,那难道我等就只有死守徐州,眼巴巴的看着吴军在兖州攻城略地?”程昱道:“看来周瑜用的是声东击西之计,明取徐州,却暗取兖州。但徐州若出兵去救兖州,他却又可以趁机实取徐州。此计虚虚实实,当真难以提防啊!”典满脑门冒汗,急道:“先生,虽然我等被困在徐州一时不能擅动,但是以吴军目下形式来看,下一步定然是横扫兖州南境,我等应如何应对?”
程昱想了想道:“钜野、鄄城、祁乡三地互为犄角、尚有守军近万,若能得一有力将领连环死守,力保三城不失,兖州以南尚不至于急陷敌手!只是目前我军主力战将和谋士大部都在外抗敌,兖州一境只有吕虔吕子恪镇守东郡。东郡是我兖州根本,其根本不可擅离,鄄城等地无得力将领镇守,如何是好?”
典满道:“先生,既然如此,当事不宜迟,便由我轻骑出城赶往三城拒守!”程昱道:“可是以目下形势来看,时间上不一定来得及啊!你从徐州日夜兼程赶到最近的祁乡至少也要四五日功夫,而且还要从小道偷越萧关。能否成功尚且不说,单这四五日工夫三城能否守得住都是未知之数啊!”典满急道:“先生,虽是如此,却总好比坐以待毙得强!”程昱苦笑了一声道:“现在也只能如此啦,小满此去凶险难测,当一切小心!”典满点了点头道:“诸位将军,事不宜迟,未将便即起身,希望还能来得及!”
当即典满立即在城中挑选了五十名精锐骑兵,出得西门,专走山僻小道潜往兖州而去。由于击瑜所率吴军并没有围城,仍是屯住于徐州以西百里之外、保持着对徐州城若即若离的压力,所以典满一行人毫无危险的便出了徐州、潜近了九里山山区。
黑夜中的九里山尤如一头巨大的怪兽一般横挡于众人之前,山下扼守在九里山通往兖州大路的萧关上灯火通明、吴军兵士来往巡逻,守卫得十分严密。这么严密的巡逻硬闯是肯定过不去,只会被乱箭射成刺猬,好在临行前程昱早想到此点,典满一行人中有不少徐州老兵,对附近地形十分熟悉,所以在一名老兵的指引下,典满率着亲卫们趁着黑夜小心翼翼的从山僻小道越过萧关潜入了九里山山区。好在典满他们人少,所以并没有被吴军发觉,总算是有惊无险。
一进入山区,脱离了萧关的警戒范围,典满一行人马上快马加鞭、也不顾山路的崎岖便向兖州策马狂奔而去,只希望还能赶得及。太阳升起又落了下去,在九里山中奔驰了一日一夜的典满等人终于出了九里山区,进入了兖州平原。虽然人人是累得疲惫不堪,但看看将到赶到目的地,一众人等却也十分的兴奋!
行不得数十里,典满便看见路旁无数难民迤逦而来,拖家带口、哭爹叫娘的好不凄惨。典韦大吃一惊,心中顿有不佯的预感,急忙下马拦住一位老者道:“老人家,你们是哪里的难民?吴军还在山阳么?”老头苦笑了一声:“还在山阳?那是三天前的事啦!昨日吴军万余骑兵离开山阳火速西进,钜野守将望风而逃,只留下我等孤寡老弱!我等都是钜野民众,为避战火,不得已离了家乡逃往祁乡!”
典满大惊道:“这么说钜野已经失陷了?”老头点了点头,看了看典韦的打扮道:“你是官兵吧,休要再去钜野了,那跟送死差不多,还是自顾逃命吧!”当下老者也不顾典韦还是那里目瞪品呆的发愣,急忙扶着老伴高一脚低一脚的向前逃去。
一名亲兵见典韦还在发愣,急忙上前唤道:“将军,将军!”典满立时醒转了:“何事?”亲兵道:“现在既然钜野已经失陷,我军何去何从,还请将军下令!”典满想了想道:“钜野、鄄城、祁乡三城互为犄角,如今钜野已失,幸鄄城、祁乡还在。我等应立即赶往最近的祁乡城,再遣人持我兵符去鄄城守将处督战,若其敢临阵逃脱、立斩不赦!”众曹军领命,当下上马一阵狂鞭,战马“咴咴”长嘶着向前冲去。直惊得沿路的老百姓纷纷躲避、唾骂不已:“一群王八蛋,只知道欺负老百姓,有本事的去打吴兵啊。干你娘,当兵的跑得比百姓还快,这是什么世道啊!”典满等人闻言虽然满目羞愧,但是为了早日赶到祁乡、做好准备,倒也顾不得这许多了。
众人歇歇赶赶,终于在次日清晨赶到了祁乡城下。典满亮出程昱执掌的兖州兵符,祁乡守将张冒慌将接入。典满入城稍稍坐定,便紧张地问张冒道:“吴军近日情况如何?”张冒忙道:“禀将军,吴军前日攻占钜野后,好似一时也十分疲惫,正在钜野休整。不过近日来鄄城和祁乡附近吴军探骑时常出没,恐怕下一步吴军的目标不是鄄城就是祁乡啦!”
典满点头道:“你立即紧闭四门,征召城内青壮守城。另外速派人持我兵符至鄄城督战!只要鄄城和祁乡不失,吴军一时也只得望兖州兴叹!”张冒得命,急忙下去准备!
一时间,兖州上空的空气顿时紧张起来,充满了隆重的火药味!大战即将到来前的那种紧张气氛催发了更多的难民,从兖州东境越过即将大战的鄄城和祁乡向着定陶、梁郡等地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