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之前有被提醒过,呼啸借着休息的几天调整了自己的心态,能够出演《天龙八部》里的云中鹤,并不代表其他剧组也会邀请他扮演配角。
毕竟《天龙》还没拍完,距离播出也有一段时间,即便播出,他这个男十几号能收获到多少关注还是个大大的问号。
演得了配角,替得了男一号的身,也能老老实实继续跑龙套,沉下心去,这就是呼啸现在需要去做的。
他也的确这么做了。
早上四点半起床,洗漱后骑着电动车来到茶楼,周围已经有稀稀拉拉十几个人等上了,呼啸将车停在斜对过的自行车停车场,在旁边买了个肉夹馍,边吃边耐心等待招人的大巴。
不多一会儿,随着太阳爬了上来,人越来越多,有的像呼啸一样吃着早点,有的没精打采地划着手机,还有少数几个,一脸兴奋地东张西望。
时刻谨记着“演员需要观察生活”的呼啸自然注意到了他们,不光是他们不一样的神情,也包括他们身上的衣服。
除了呼啸这种极少数的异类,群演的生活极为清贫,理论上一万块的月收入,能达到的人屈指可数,绝大多数人住的是一两百一个月的出租房,混不到剧组的盒饭,自己一顿饭顶多花五六块钱,全身上下最值钱的物件是手机,那是他们获取机会、消磨时间的工具。
吃的住的都不在意了,穿什么衣服自然更加朴素,基本要求就是干净整洁,有两三件能倒换着穿就可以了。
然而呼啸发现的这几人不一样,别的不说了,其中一人身上穿着阿玛尼的帽衫,至于他为什么认定这是真货而不是赝品,是因为他昨天刚上网订了一件,据说上个星期才出来的新款。
“山寨货不会出得这么快吧?”
呼啸也拿不定主意,所以只是扫了几眼就决定到对面再买一笼屉黄山包子。
热腾腾的猪肉白菜大葱馅儿的包子,吃到第五个的时候,呼啸视线中出现了第一辆大巴的车头,然后一辆接一辆驶来,停在群演们让出来的空地上。
一共四辆大巴,这说明上午至少四个剧组开工,这算是正常状态。
副导、剧务一类的工作人员走下车,群演蜂拥而至,将他们里三层外三层地包了起来,“导演,选我!”
“咳,别挤,都别挤,”眼镜男喊了一句,终于让围在他旁边的人退开两步,他扶着眼镜,“你。”
第二排的一个男人被选中,乐呵呵地交出会员证上车。
眼镜男又点了几个人,第七个刚好是挡在呼啸前面的人,眼镜男眼前一亮,“你也过来吧,”顺手接过呼啸的会员证,“‘呼啸’?名字不错。”
“等会儿,”呼啸正准备上车,隔壁大巴招人的小哥提高声音,听这嗓子,他连忙转过头,看到上身一件骷髅T恤的小哥分开人群,“你叫呼啸?”
最后一个包子刚咽下去,呼啸轻轻点头,“我就是呼啸。”
“兄弟,借我看一下,”小哥从眼镜男手上接过会员证,看了一眼,“昨天你没接到电话吗?”
哈?
也是这小哥的提醒,
呼啸掏出手机翻通话记录,昨天下午五点的时候有个未接电话,那时候他在院子里烤串儿呢,没听见。
“您,找我有事儿?”呼啸犹豫着问了一句。
小哥一把拽住他的袖子,“快跟我走吧,我还得给导演挂个电话,昨天没联系到你,今儿还托人踅摸别人呢。”
心说这是不是给人添麻烦了,呼啸连忙跟着小哥走了,当然走的时候也没忘了和那眼镜哥道声再见,徒留他站在原地,回忆“呼啸”这个名字是何方神圣。
呼啸坐上大巴,小哥的电话也打完了,“运气不错,那边还没找到人。”
这句话说得呼啸心里多少有点不好意思,怎么着也是他没接电话,这还是对面主动找他演戏,只是小哥说完这话就下去继续招人了,没给他空当。
在棚岛演员工会注册的群演,进剧组拍戏有两种途径,一是到点在茶楼这边趴活,另外一个就是等待剧组和演员工会联系,通过工会的资料选取一部分。
后者是主要方式,留给前一种的缺口通常都是“是个人就行”。
小哥招了满满当当一车的人,其他的大巴也差不多,前后也就二十分钟的时间,四辆大巴成功返程。
呼啸坐在第一排,这是小哥特意留他坐在一起的,“认识一下,我叫夏孟尧,这个剧组的选角导演,我昨天去演员工会的时候看到你的资料,看长相认为你比较符合我们一个角色。”
第一次,这是呼啸第一次被人点名邀请,“我对你有一点动心”是走后门,《无上红颜》用的是拳头,“极限求生”是因为编导想拿他当工具人,《天龙八部》是副导想用他做噱头……
“大胜利!”
四辆大巴没开几分钟就分道扬镳,呼啸这辆朝南而去,他微微睁大眼睛,“民国剧?”
“谍战剧啦,”夏孟尧笑笑,“你演一位银行家的儿子,需要一位年轻、英俊且有英气的演员。”
和几个月前刚出院的时候不同,呼啸已经不是那个“娘炮”了,两个月的群演生活,半个月的荒岛磨练,拍《天龙》天南海北飞得两个月,原本白皙、瘦削的身子骨,变得沉静而有力,秀气的面孔有了几分棱角。
在演员工会给呼啸打电话的时候,夏孟尧只是看中他三分,想让他过来试一试,亲眼看到他,三分就变成了九成,这份气质绝对合适。
银行家的儿子?富二代?
说起来这时代的剧他也演过,只不过演的是伪军和翻译,没台词不说,形象还不怎么样,如果是银行家的儿子,“这次的行头应该不会差吧?”
大巴开到片场,有场务安排群演换衣服,夏孟尧亲自带着呼啸去找导演,“导儿,这就是林汝斌。”
花白头发的导演从靠背椅上站起来,上下左右打量了几个来回,“不错,条件不错,去化妆吧小伙子——他的戏份你高速他。”
后一句是对夏孟尧说的,作为选角导演,他不但负责招募群演,也要指导演员的表演,辅助导演完成拍摄工作。
趁着化妆的时间,夏孟尧在旁边给他讲戏,“整个剧情我就不跟你详细说了
,太费时间,林汝斌是大银行家林翔钧的独子,特高科和军统为了争夺林翔钧的投靠,费尽心思拉拢林汝斌,然而正直单纯的林汝斌看不上他们两个,特高科恼羞成怒,将其杀害,伪装成军统的手笔,以此借刀。”
眼睛一直,呼啸对他的戏份产生些许疑问,“死得这么快?”
这话不是嫌弃,他想问的是,为什么死得这么快,戏份这么少的角色还要费心思专门挑人来演。
夏孟尧听出来了,“戏份的确不多,场次就九场,在剧本中也就存在了三集,但按照人设,实在不是随便找什么人都能演的。”
也就是说呼啸不是随便什么人,这话带劲。
九场戏也是龙套,台词量不算很多,一身西装的呼啸坐在条凳上,等待他的上场,按照夏孟尧的说法,上午就有他的第一场戏。
对于经历过《天龙》剧本会的他来说,这几句词儿看两遍就记住了,呼啸抬起眼皮子,四处观察片场的情形。
虽然演过伪军和翻译,他却没来过这处拍摄基地,民国时期的街道,街道两旁是什么银行、当铺、绸缎庄,还有一辆电车随时准备开出,有的穿着长袍,有的穿着风衣,还有的穿着中山装,群演差不多各就各位。
上午的第一场戏就是街头枪战,两边的间谍撞在一起,抽出枪来就是一场火并,军统领头的那个穿着黑色风衣,带着墨镜,脚踩一双黑皮鞋,时髦值爆表。
令人发指的不光是他的穿着,他的子弹好像打不完一样,明明是一把手枪,连续扣动了三十多下还不用换弹夹。
“做个换弹夹的动作会死啊?”呼啸腹诽道。
也许是听到呼啸的心声,导演喊了停,把男主角——就是时髦值那位——叫到身边,“一把枪可能不够,再来一把吧。”
于是第二次拍的时候成了双枪,一个人两把手枪,打出了火力网的劲头。
“神剧啊?”意识到这部剧是什么,呼啸也没别的想法,拍好自己的就完了。
枪战拍完,从国外回来的林汝斌正式登场,从黄包车走下来,一身藏蓝色西装,金丝边眼镜,圆顶礼帽,一副绅士的模样。
林翔钧从银行里迎出来,林汝斌放下手提箱,摘下帽子,父子二人抱在了一起。
这是第一个镜头,紧接着两人走进银行内室,林翔钧表示儿子回来了,自己终于可以放松了,这份家业要慢慢移交给他。
然而在德国学习工程力学的林汝斌不这么想,他想实业救国,他想利用自己所学,造汽车,造火车,造飞机。
好在林翔钧比较开明,自己儿子好几年没见了,暂时搁置了这个话题,转而拉着他回家吃饭,这一幕,在他身边潜伏的两方间谍都探知到了。
“看来这个人可以作为突破口。”
第一场戏顺利拍完,前后也就十分钟,扮演林翔钧的演员对呼啸的表演很满意,单纯的象牙塔青年。
呼啸心说这对父子都够单纯的,一家银行十三名员工,个个贼眉鼠眼,这是全员间谍的节奏,除了不久后就要挂掉的儿子,当爹的也绝对活不到最后一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