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君鸿回到军营之后,因一宿没睡已经是两眼惺忪。但他却不敢睡觉,再加上心里堵着史珍的事,烦燥不已。
宋君鸿感到史福对自己的态度多少有点奇怪,但他又无法明言。在自己的宿帐里踱了好几圈后,心中才稍稍平复了一些。算了,史珍的事既然一时半晌没法弄个水落石出,就先把眼前买房子的事赶紧办利索吧,省得拖久了再出什么乱子来。想到这里,他走到帐门口冲着外面大声地喊了一声:“孙狗子!”
“到!”孙狗子应声立即一溜小跑了过来。宋君鸿提了都虞侯后,可以有一支十来人的宿卫队,宋君鸿倒让孙狗子当了这个队长。
“先给我端盆冷水进来。”宋君鸿搓了搓一直想要打架的眼皮吩咐道。
孙狗子手脚麻利,一会儿就从井里打了盆新水端进来。
宋君鸿洗了几把脸,在微凉的井水刺激下,睡意总算是减淡了几分。他从孙狗子手中接过棉巾边擦拭着脸上的水渍边对他说:“还有一栓紧要的事情:你立即去考勤司查下今天有谁会持令外出,让其顺带着到军营六里外的王圆外院子处帮我捎个话儿,就说晚上下差后我会再去他那里商讨苏大人介绍的那个事儿。”
“什么事儿?”孙狗子眨巴着大眼睛问。
“别打听那么多,照办就是。”宋君鸿又提醒道:“哦,对了,让他晚上时把地保也要一块儿请去。”
孙狗子应声出去了。
俟到了傍晚下差的时分,宋君鸿跑去考勤司那里说明了下情况,然后就骑上快马先回了趟苏府跟家人们报了声平安,然后才又揣上母亲给自己的两百贯钱出门了。
待策马到了那王圆外的院子处时,接到讯息的王圆外已经领着地保侯在那里了。
宋君鸿掏出那八百贯的交子,并着刚从母亲处拿来的现钱,一起递到了王圆外的手上。“共计一千贯,请点验。”
“小人岂敢不相信大人。不用点验了,保准没错儿。”王圆外呵呵的笑着,他已经从白天过来的兵士口中知道了宋君鸿是捧日军中的六品武将,收起了先前的轻视之心,开始变得有些恭谨了。
随后两人交换了买卖文书和房契,地保又过来画了签,这桩生意便算正式完成了。
“敢问大人的家眷需要什么时侯搬进来?”王圆外问道。
“这个月中之前就可以了。怎么样,时间够吗?”这个宅子既然已经买下来,宋君鸿便算是了却了一栓心事,却并不急于一时搬迁了。
“足够了!”王圆外呵呵的一笑:“我在临安城中还有一处住宅,不过换个地方而已,家人们手脚麻利的话三五天内就可搬完家。”
“那么便有劳老人家了,搬完后给我捎个信儿。”宋君鸿拱了拱手,又给了地保半吊钱作质保费,便上马回苏府了。
终于,在这天下最繁荣的地方,也有个属于自己和家人的一个窝儿了!
※※※※※※※※※※※※※※※※※※
两天后,天刚一作亮,史府上下便开始忙碌了起来。
概因今天是他们家小姐史珍奉召见宫谒见的日子。
其实史府毗邻万松岭,离皇城并不算远,何况皇帝和百官还要早朝,接见外员或臣属家眷一般都要按排到午后,可在史夫人的重视下,全府上下数十号人都很快被动员了起来。
对此,史珍她既不适应全府这么人仰马翻的忙碌景象,更不适应母亲这么如履薄冰的谨慎样子。
她更喜欢府上众人各司其职的安祥宁静;更喜欢母亲陪着自己赏花击剑,自在谈笑。
去宫中见一下皇帝,就真的那么重要吗?
她抬头瞅了一下眼前的十余件华丽衣着,这些都是这半个月来母亲到各绸缎庄扯布、亲自督工赶制的,现在被七、八名小婢分别抱在手里,逐一的扯开,让她挑选。
“随便哪件都可以的。”爱美虽说是女子的天性,但当史珍面对这么多华丽绚烂的衣着时也没了主意,她已经试了一个多时辰了也没个结果。干脆随便拿一件吧,反正哪件都是华贵的吓人。
“怎么可以随便呢?”史夫人对自己女儿这种满不在乎的这种态度很不满:“记住你要去见的是当今天子。”说到这里史夫人眼中全是兴奋的光芒,必竟这不是每个女子都能有的殊荣,她手舞足蹈的说道:“这简直就是全天下最重要最显贵的见面了,怎么可以不拾掇的光鲜一点呢?否则要是官家怪罪下来可怎么办?”
“可是,皇帝不也一样是人吗?何必这么紧张呢。”看着她那既是兴奋又是胆战心惊的样子,史珍忍不住嘟囔了一句。
“什么?”史夫人闻言惊讶的瞅了女儿一眼:“这种浑话是谁教你说的?”
“是宋公子以前对我说过的。”史珍说道:“宋公子曾有言:‘人生来本无高低之分,同是天地性灵,故当众生平等。纵有职责权位的分别,在灵魂与人格上却是一致的。’孩儿虽然不能完全听懂,却依稀觉得其中似有道理。”
“有什么道理!天子是苍天之子,岂能是寻常人看待。”史夫人差点跳了起来:“又是那个宋君鸿,满口的荒诞不经,你以后少提、少见这个人。”
“娘,宋公子他是......”史珍想替宋君鸿分辩一下。
“好了,好了!咱先不提他。”史夫人知道女儿只要一提这名姓宋的,就一时半会儿停不住嘴,索性赶紧打断:“咱们还是先准备好今天的见驾吧。”
“唉呀,你的发簪好像和你的这身衣服不配!”史夫人突然惊呼了几起,然后慌慌张张地就跑去自己的屋子里翻捡首饰了。
“莲娘,我可以穿我的短褐去吗?”史珍觉得自己平常行走江湖穿的那身行头也不错啊,利落自然。
莲娘摇了摇头,冲着像个试衣架子一样已经换穿了好几身衣服呆立着不动小姐苦笑了一下。
巳时,史灵松朝会结束回府,又对史珍上下检查了一番。
午时,一家人便草草吃完了饭,然后史珍随着父亲向着皇城而去了。
皇城在临安城的最南角,依凤凰山而筑。这是有讲究的,在中国古代造城往往需相土尝水,象天法地,而皇城的选址更有“形胜”“王气”之说。而临安的皇城位于凤凰山东麓,布局依山就势,就是这种传统的选址经典。
史灵松边走边给女儿得意的介绍:“皇城不仅是天子居所,还是我华夏楼院建筑集大成之所在。大内有城门三座,南称丽正门,北为和宁门,东曰东华门。皇城内,宫殿巍峨林立,光耀夺目。据闻其国有金銮殿、垂拱殿、选德殿、福宁殿、勤政殿、复古殿等殿、堂、楼阁约一百三十余座。此外还有华美的御苑直至凤凰山巅。”
史灵松指着皇城概叹:“皇恩浩浩、威仪赫赫”
史珍看了看口沫横飞的父亲,又仰首望着这片屋角相连、气势恢宏的宫殿建筑,心中暗想这就是天下最有权势的人住的地方吗?
史珍行走江湖的过程中见到过太多的小民艰苦,此刻与这天子宫城一联系,两厢里对比尤其强烈。贫者头顶无片瓦容身,贵者家天下,这天地间的贫富差距、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倒底是由谁来确定的呢?
她不禁再一次想起宋君鸿跟自己提过的“平等”的观点,和父母“贵贱有别”的说法,心下里完全茫然了,一时间也分不清楚倒底谁对,谁更有理。
史灵松却不知女儿的心思中正掀起着刮天卷地的风暴,他向守门的将军们行了个礼,验过了诰旨后便开始进入皇城了。他领着女儿走的是东华门,此门背后的宫殿主要是供皇帝单独接见大臣所用,其主殿为“选德殿”。来到殿门外,却发现韩侂胄父子也侯在这里。
“韩大人。”史灵松上前行了个礼。
韩侂胄也笑着回了一礼。自史珍逃婚事件后,韩史两家虽然在感情上有了裂痕,但至少在明面上仍然保持着礼尚往来。
“韩大人和令公子如何也在这里?”史灵松询问道,他记得诰旨上并无指出要他们两家来共同谒见的内容。
“再过两个月,就是老太皇太后的寿诞了,官家命我与犬子会成礼部会议操办,我们这几天拟就了一份庆贺的流程,想来和官家请旨。”韩侂胄解释了一下。老太皇太后也是他们韩家的姨姥姥,所以在操办寿礼这种事上,赵措索性便交给了他们去处理。
“史大人进宫是有什么事尼?”韩侂胄问道。
“奉诏领小女进宫见驾。”史灵松指了下身后的女儿答道。
韩侂胄父子这才把目光投向了立在史灵松身后的史珍。这是他们两父子头回见到史珍的真容,尽管之前有逃婚的巨大乌龙,但心下对史珍仍是不免好奇。
注意到韩氏父子的目光,史灵松连忙对身后的女儿说:“珍儿,还不快过来见过你韩家伯父,和......”和了半天,史灵松也不知该如何介绍韩书贤的身份。说是韩公子吧?两家人明明是订了亲下了聘的,这么说太生疏;说是丈夫吧,史珍却又逃了婚,一时间竟有点尴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