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已经制造出来了,那么接下来自然便应当要给大家展示和验收一下喽。
约莫着过了一柱香的时间之后,已经闻讯的刘代在卫兵的带领下走了过来。
“拿出来让我看看。”他大刺刺地说着,作势便欲往工房里走。
“先等等。”宋君鸿却抢先一步拦在工房门口。
“还要等什么?”刘代讥道:“莫不是宋小哥儿做的东西实在是丑陋粗鄙,羞于见人。”
“刘代大人是行家,一会儿小弟的‘拙作’自然是免不了要请刘代大人过目‘赏玩’的。但独乐乐何如众乐乐?咱们再等个人如何?”
“等谁?”
宋道:“完颜大人一会儿也就到了。”
“什么?”刘代跳了起来:“我可是你被指定的验收者,我都还没有验收通过,你就敢把完颜大人叫来?”
“可他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宋君鸿十分肯定的说道。为此他可是向那张通译递了足有价值六百贯的钞子。理由嘛,很简单,他怕刘代疾贤妒能,验收时找岔不让自己做出来的东西过关,这样完颜大人就无法得知自己的杰作了。故请托张通译把完颜扎夫发和这营中的主将都请来。是好是坏让大家都看看,要死也死个干净明白嘛。
张通译初时还有点为难,但瞅着六百贯的巨额钞子怎么样也不愿意舍弃,反正张通译他自己也不甚喜欢刘代,在一番挣扎之后终于答应了下来。并且随即保证:就算他不能帮自己把这座大营的主将请来,但把完颜扎夫发游说来可是当时他拍着自己胸脯说必能做到的事情。
没有人会跟银钱做对。据宋君鸿这几日对那张通译的了解,他敢说能把完颜扎夫发游说来,必然是十拿九稳的。
“无知小儿!狂生!”张代气得在旁边大骂,宋君鸿却不理他。事已至此,已不必再迁就于他。只需再等完颜扎夫发来到即可——必竟角儿都到齐了,好戏才能开演。
果不其然,很快的,完颜扎夫发就在张通译的带领下也来到了工房的门口。
“两位大人,里边请。”宋君鸿这才让开门口的通道,笑着邀请道,就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完颜扎夫发不知有他,亲兵帮他撩开了门口的软帐,他一矮头就钻了进去。
刘代不愿在完颜扎夫发面前和宋君鸿提前争执,于是只能强压下心头的恶气,狠狠地瞪了宋君鸿一眼,也迈步跟进去了。
“宋夫子,我这差事办的怎么样?”张通译在门边对宋君鸿笑着小声说道,一只手却已经又微微伸了出来。
“好你个喂不饱的贪鬼!一会儿便也有你受的。”宋君鸿又从怀里摸出两张一百贯的交子,递到了张通译的手里。
这已经是他从种慎处申请到的全部刺杀费用了。八百贯,申请时可是花了大唇舌,要花起来却是一眨眼间就没了。
反正成败在此一举,宋君鸿本身没有存了贪没的心思,此时只要能成功便把这些费用全部一股脑花出去也在所不惜。
张通译拿着交子喜笑颜开,把钱偷偷揣好后,和宋君鸿也进了工房之中。
完颜扎夫发进帐之中,便大马金刀的坐在其中一张主位的椅子上。
“刘代大人,您也请落坐吧。”宋君鸿笑嘻嘻的道。
刘代冷哼了一声,倒也不敢真去和完颜扎夫发平起平坐,便只是趋前两步,侧立于对方身旁。
完颜扎夫发抬手把一名亲兵奉上来的热奶汤挡了回去,抬头望向宋君鸿便问了一句。
张通译转述道:“你这么快就做好新兵器了?”
宋君鸿点了点头。
张通译又转述了完颜扎夫发新的一句问话:“可送到你工房中的这三大桶火药和木料就放在我们眼前,怎么看上去都没怎么有减少的样子嘛?”
还没等宋君鸿回答,那刘代已经在边上插嘴道:“大人甚是英明,想这区区三天时间能做出什么历害兵器军械来?这姓宋的小娃娃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多半是在诓骗你哩。”
宋君鸿笑了一下,走到那火药桶旁边,抓起一把药砂在眼前又看了看,然后张开五指,让药砂从手掌间缓缓的滑漏而下,说道:“完颜大人也知道:这火药可是金贵物什,全营也就这么点儿。当然要小心拿用,不敢胡乱浪费了。作为一种新兵械的研制,只使用一点儿也就足够了。”
完颜扎夫发将信将疑的望向宋君鸿,又把询问的目光望向刘代。
刘代却冷哼了一声:“不要说这些花里胡哨的了,我却是不信。若有什么真材实料,就都拿出来让我们瞅瞅吧。”
“当然当然。”宋君鸿说道:“先跟大家说下,我这新军械有个很诗意的名字,名叫‘飞天舞’。”
“什么‘飞天舞?’”工房中的诸人都有点皱眉头,杀人的器械要的就是惨绝人寰,要诗意来有个屁用?
“看来你们还是不了解其中的妙处啊。”宋君鸿摇了摇头,伸手点然了一个火折子,在空中从高到低比划了好几个圆圈,然后像后世电视剧中的西方绅士一样行了个礼节,火折子在空中划出一连串绚丽的光痕。宋君鸿边显摆边说道:“为了增加这个兵械的文化性,在我将其正式点燃之前,容小生先给你们讲一个和这名字有关的故事吧。”说罢也不管完颜扎夫发同不同意,便开始在工房中边踱步边煞有介事地说道:“从前在极西之地,有块地方叫做欧罗巴,欧罗巴中有个小国叫做英格兰,英格兰中有个世家中出了个青年军官叫做罗密欧,他爱上了一个卖包子的姑娘,那个姑娘叫做朱丽叶。两人真心相爱,难分难舍。不成想在想要成亲的时侯却受到了罗密欧父亲的强烈反对。”
“为什么?”众人都被宋君鸿胡说八道的故事唬的晕头八脑。张通译更是直接入戏,奇怪地问道:“莫不是那罗。。。。。。罗什么欧的军官嫌这姑娘的身份低微,辱没了他们家的门楣?”
“NO!”宋君鸿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其实真正的原因是:这青年军官的父亲其实也是姑娘的生身之父,也就是说他们其实是同父异母的兄妹!”
“哗——!”众人都大呼了一口气,这种原因很出乎他们的意料。
宋君鸿却在暗笑,这在后世的影视剧中都早已经是用到烂大街的狗血情节了,拿出来蒙一千年前的人,不想却是这么的好用。
“那可该怎么办?”张通译追问了一句,像个多愁善感的小媳妇。
“唉,两个可怜人哪,只好相约一起殉情自杀喽。”宋君鸿扼腕长叹。
这个故事的唯美结局让完颜扎夫发这个胡人都大为感伤,大叹道:“其实在我们女真族中,这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偏是这个英什么兰的国家和你们汉人一样规矩忌讳太多。”
“是吗?”宋君鸿装作不懂的反问着,却已经“有意无意”地踱到了完颜扎夫发所坐的椅子后面,他一边继续胡诌着故事分散着众人的注意力:“然后故事还没完。大概是天怜其情,地悯其哀,于是便在他们身死之后,一道雷劈下,‘喀嚓’一声,你们猜怎么着?他们化做两只蝴蝶,共同翩翩起舞。”
他还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比划了两个夸张的飞舞姿式。
就在他这难看的“飞舞”中,火折子挥舞了几个半圆,在众人谁都没有注意到的情况下,擦过了工房中的一根柱子。
柱子上有个小孔,极是不为人注意。再加上地处完颜扎夫发和刘代的背后,就更是无法查觉。在这小孔的上面有个微微露出一点的导火线头。因为导火线头露出极短,点燃后的火光一闪便烧进小孔的孔道中了。
其实,刘代讲的没错,短短三天时间,的确是做不出什么历害的军械兵器来,但让宋君鸿在柱子上偷偷钻出这么一个小孔道来却是足够了。
何况就算有更多的时间,宋君鸿其实也做不出什么军械来。
在后世的求学阶段,宋君鸿自认为数理化都学的不错,但此时到了这一千多年前“落后”的南宋,却发现自己所学的那些知识固然还记得不少,可要想完全应用到实际的生产中,却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
别的不说,光那手榴弹,就是他提出设想,央宋军营中的一些老工匠设计制作,在付出四次意外爆炸,工匠三死两伤的代价后,才勉强的做出来了三枚。就这三枚,还是简化版,如把拉弦改成了自己手动点火线之类的。
本来他还想再跟工匠们多学一些床弩之类的宋代军械制作技术好出来冒充专家,可两天后他就发现,论科技,或许后世人远胜现在的南宋。但论及手工艺之精巧高超,这个时代的人其实远比后世更加优秀。甚至很多精密的技艺,怕是后世也无法完全仿制,部分甚至已经可能失传了。
宋君鸿无奈只好在学了些基本的手工原理和名词后,就揣着这三枚简化版的土手榴弹溜到了金营之中。
他没有本事真的做出什么历害的军械来,更知道三天就造出来历害军械是个会让人生疑的漏洞,但他还是不得不这么说。
因为若是再拖得几天,或许他仍是什么也造不出来,可刘代这名真正的南宋军械专家说不定就会为金兵出产第一批攻城利器了。他不敢冒这个险。
当女真人多少还在唏嘘刚才的故事时,读过一些书的张通译已经发现出其中的异常之处来:“这故事的结局怎么和西晋时的梁山伯与祝英台的典故如此相似?”
“哦?大概是碰巧吧。”宋君鸿一挥手:“嗨,我们管这故事做甚。”
管这故事做甚?刚才明明是你自己声情并茂的非要去讲它的。张通译很是不解。
宋君鸿已经走回了完颜扎夫发面前,行了个礼,说道:“大人,现在我去外面布一个靶子,一会儿你们在这工房之中就可看到,七丈之外的靶子自己碎掉的。”
说罢,他扛起门边的一个靶子,飞也似的跑出了工房。
他没法不快跑,因为导火索已经点着了。
在他跑出去后不久,张通译便在工房之中大喊:“够了,宋夫子,已经超出七丈了。”
可宋君鸿仍在飞奔。
刘代瞅了房中放的沉甸甸三大桶火药,突然变色道:“坏了,有诈!”
话声里工房便猛地传出来一声“轰”然巨响。
宋君鸿扭头一看,工房已经在这声巨大的爆炸声中被夷为了平地。三大桶的火药,足够把工房和四周的人全部炸个粉身碎骨,他相信,无论是完颜扎夫发还是刘代,甚至是那个卖身投靠的张通译,都已经炸上西天了。
任务完成!
宋君鸿欣喜的暗叫了一句,却丝毫也不敢停留,闪身便躲到一个士兵帐篷后面。甩手发出一支报讯的火箭后,连忙手脚并用的把身上的长衫扒拉掉,露出里面一件帖身穿着的金兵衣物。帽子上左侧还插了三根雉翎。这是金兵中传令兵的衣着打扮,穿上他,在大营之中穿行会更加方便一些,否则,怕是行不过三五个营地就让守营的士兵给抽刀砍杀起来了。
趁着众人都被突然发生的爆炸给吸引了过去,不知所以议论纷纷时,宋君鸿已经夺过一匹战马,扬鞭便开始奔驰起来。
尽管他穿着传令兵的衣着一连穿越了十数个小营盘,但当他硬闯过大营的辕门驰向平江府城时,还是引起了守门兵士们的怀疑。
随后一连四五十骑快马便奔驰而出,在后面紧紧地追逐起来。
尤其是在大声的喝问了几遍却得不到回复时,追逐的金兵立刻毫不犹豫的张弓拱箭,开始发射起来。
宋君鸿只好矮身帖在马背上,摘上马鞍旁的皮盾挡在后面,拼命的抽打起战马催奔起来。
眼看到离平江府城的城门只余五、六十步时,战马突然一声奔鸣,在后面追兵的射击中连中多矢倒地不起。
宋君鸿翻身从地上爬起来,把皮盾架在背后,撒腿开始继续狂奔。
此时,平江府城的城门已经打开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小口子。骑军都知李三狗正从门中探出一个身子,冲狂奔中的宋君鸿大喊:“宋都知,快,快!”
宋君鸿自是把吃奶的劲都拿出来了进行奔跑。但不管怎么样,两条腿的人怎么可能跑得过四条腿的战马?宋君鸿与后面追兵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很快的,几名追兵已经追到了宋君鸿身旁,宋君鸿一咬牙,从怀里掏出那枚仅余的两枚手榴弹,点上火后回身就都扔了出去。
见到前面有物件飞过来,追的最前面的几句金兵急忙兜马闪过,手榴弹在他们身侧炸响。
虽然没有炸到人身上,但手榴弹的炸鸣仍然吓了追赶的金兵们一跳。
他们急忙兜止战马,防备宋君鸿再次投出这种奇怪的玩意儿。
但宋君鸿早就没有弹药了,只得甩开胳膊拼命的大步奔跑。
在愣了一下之后,几名金兵一对眼,又不约而同的呼哨着纵马追赶起来。
离城门已经只有二十步远了,宋君鸿瞅着越来越近的城门大喜过望。却突然觉得脑后生风,本能的驻步——低头——闪身,“呼!”一根巨大的狼牙棒从他头顶上扫过。
原来一名金兵已经追了上来。他见一击无效,一换臂,又是一记恶狠狠地的狼牙棒,便直直砸击了下来。
宋君鸿只好举起皮盾去格档。
可苍促之间不好使劲,哪里能完全挡消得了狼牙棒这种重兵器的砸劲。宋君鸿只觉得手一麻,皮盾便脱手飞了出去。
这眨眼之间,身边便又有另一名金军的骑兵也追了过来,抽刀就从旁协助着砍杀了过来。
宋君鸿只好就地顺势一滚,从他马腹下滚到另外一边。“遭奶瘟的!”明明城门已经近在眼前,宋君鸿却不得不拉开架势,准备进行帖身战斗。
在战场上,如果已经被骑兵追上,还背对骑兵想要逃跑,那简直就是在自己找死。从军数月便恶战十余场的宋君鸿已经完全明白这个道理了。
可停下来缠斗又会怎么样?只会让追上来的敌兵越来越多而已。
正当宋君鸿扑身把持刀的那名金兵扑下马来,抢过他的战刀跺下时,那厢里心急的李三狗已经不顾一切的领着仅仅四五骑杀了出来。一枪把挥起狼牙棒欲砸的那名金兵捅死。向宋君鸿伸出一只手来:“快上马!”
宋君鸿握住他的那只手,一纵身,就跃上了他的马背上,和他共乘一骑。
瞅着越来越多涌过来的追兵,粗勇的李三狗也不敢恋战,挥舞着手里的长枪大喊一声:“撤退!快撤快!”
喊罢当先兜转马头向城门冲去,余下的几骑也不恋战,一起返身却跑。
金兵得了便宜,立刻急追。
可才追得几步,便听得一声“放箭!”的大喊,一片箭雨便从头顶上倾泄了下来。
立时便有十几骑追兵中箭载下马来。
宋君鸿仰头一看,和自己一起生还的营中另一名骑兵都知李通正站在城头之上,亲自指挥着一批宋军引弓搭箭,为自己做掩护性射击。
李三狗趁机载着宋君鸿从开出一条小缝隙的城门中驰了进去。
这几骑宋军一进城,城门立刻又呼啦一下关闭,落上重重的包铁门栓。
追击的金兵们受阻于箭雨而无法靠近,眼见着宋君鸿被人抢入了城中,城门紧闭,也只好咒骂了几句,不甘地掉转马头驰回已方的营中。
宋君鸿从马背上跳下来,一屁股就墩坐在地上,抚着兀自蓬蓬急跳的胸腔大口喘着粗气。
李通提着弓下来,说道:“幸亏我们及时得到命令赶来城门处接应你,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这几日你倒底干什么去了?”说话间那李三狗也已下得马来,他把长枪甩手递给一名兵士,三步并作两步急急地走过来把着宋君鸿仔细瞅了两眼没有什么大的损伤,才劈头骂问:“你他娘的不要命了?怎么一个人跑出去惹这窝金兵?”
宋君鸿感激地看了眼两位好兄弟,抬手抹了把额上的冷汗,喘着气笑道:“嘿嘿,我刚出去......干了票大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