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自认为有分量有本事有能力的夫人们汲汲营营,使劲浑身解数,准备在善堂这块大饼上分一块的时候,府衙资历颇高的金师爷出任善堂主事。这不但让那些摩拳擦掌,跃跃一试的夫人们大吃一惊,也让她们不约而同的观望起来,准备看看风往哪里吹再做计议。
齐大人为了选一位各方面都合适,能够胜任孙亮离去而空出来的善堂主事也算是煞费苦心了,而金师爷便是他挑了又挑,才挑出来的,骆夫人把将此人的出身资历告诉敏瑜的时候,敏瑜都觉得眼前一亮,觉得实在是没有比金师爷更合适的了。
金师爷今年四十有余,在州府七八个师爷中,不是最有学识的,不是最有见识的,不是最有本事的,当然,也不是最得齐大人倚重的,他被挑出来,最大的优势便是他的出身——金师爷出身善堂,祖籍不可考,对父母也完全没有了记忆,就连这个姓,也是他识字之后,自己选的。
还没有记事,金师爷便在善堂了,五六岁上启蒙之后,读书颇有些天分的他便被善堂的主事送到了私塾。他自知这样的机会难得,也知道珍惜,读书格外用功,十四岁那年考中了秀才。照善堂的规矩,年满十五岁之后,就要离开善堂独立,到了他十五岁那年,善堂主事觉得他很不容易,便对他格外照顾,一直拖到了他十八岁,让他参加了乡试之后,才让他离开善堂。
金师爷读书略有些天分,却也不是什么天资卓越的人,两次乡试不果之后,便放弃了科举之路,到府衙找了个差事,从刀笔吏做起,这么多年下来,熬到了这个位置上。他和州府其他的师爷不一样,那些师爷多是某位大人信得过的得力下属,在某位大人那里颇有脸面,他的优势是土生土长,数十年都未离开过肃州,对肃州的情况变化了如指掌,虽然不曾被重用,但也混得也还不错。
和大多数在善堂长大的人一样,金师爷对善堂由着特殊的感情,别说逢年过节,就连休沐日,也会去善堂,或者陪那些在善堂呆了很多年的老人说说话,或者摆出长辈的姿态或夸奖或责骂那些半大孩子,对他来说,除了妻儿之外,最亲的便是善堂里生活的人了,尤其是那些年长的老头,老太太,把他们当成了家中的长辈一般尊重,值得一提的是,这次被殃及的耿老爷子和他颇为相得。
金师爷对善堂有着不一般的感情,对将善堂变成了自家一亩三分地的董夫人却带了厌恶——他离开善堂的时候,董夫人还不知道在哪个地方呢,与他自然没有半点恩惠,但是董夫人给去的改变却让他看在眼中,痛在心里,听到齐大人他说准备让他接手善堂主事这个位子的时候,他只差没有拍着胸脯保证,说自己定然不会辜负齐大人的信任了。
金师爷上任除了让人大出意外之外,没有任何的波澜,他和善堂关系匪浅,在善堂里有也有好名声,他出任这一职,善堂中大多数人都很心安,而金师爷上任之后并没有来上三把火,只做了一件事,那就是安抚人心,于是乎,除了换了一个主事之外,善堂看起来和以前好像没有两样。
这样的平静真是敏瑜所希望看到的,她把拿着薛府送来的一张请柬,找上了王夫人,想看看她有没有受邀请,也想问问她,这个宴会所为何事。
“这不是已经九月了,天气马上就要凉起来了嘛!”王夫人轻轻的瞥了瞥那张帖子,带了淡淡的嘲讽道:“自打那位大善人到了肃州,每年的九月中旬她便会设宴,宴请各家的夫人如夫人,请大家捐一些旧衣赏,旧物件出来,将这些旧衣赏,旧物件集中清洗,整理之后呢,分发给家境贫寒的人过冬,这倒也是肃州的传统了。”
“原来是为了这个啊!”敏瑜笑了,她之前便听说过有这么一件事情,但是却没有想到董夫人会为了这么一件事情特意设宴,她笑着道:“这算什么?捐衣宴吗?”
“噗~”张菁菁忍不住笑了起来,道:“嫂嫂真风趣,可不就是捐衣宴吗?嫂嫂不知道,在肃州,就董夫人的各种宴请最多,几乎每个月都会有一次宴请,每次都有好听的名目,捐衣,捐药,捐银钱,捐粮食……啧啧,你不知道,每次捐这捐那的都挺让人头疼,而她美其名曰,说这是慈善宴会!”
“董夫人可真是……”敏瑜忍不住的摇头,冷嘲道:“自己乐善好施还不够,也不忘记拉着别人一起,不过,肃州城好像除了她之外,没有那哪位夫人有乐善好施的美名啊!”
“每次捐出去的东西,董夫人都要亲力亲为的将它们送到需要的人手中,一开始的时候还有几位夫人跟着一起去,但是大多去一次两次就不愿意去了!”王夫人冷笑一声,道:“每当有人跟着一起去,董夫人就会去那种最贫困也最脏乱的人家,总是爱心大发的和浑身脏污的人接触,还要求一起去的夫人和她一样。试问,又能有几个面对这样的情况还能坦然自若呢?被当场吓得花容失色都是小事,甚至还有几个娇生惯养的夫人被吓得噩梦连连。如此几次之后,也就没有人愿意跟着她一起去了,而她呢,也乐得如此。时间长了,肃州百姓便只知道董夫人的善举,却都不知道,做了善事的不止她一个。”
“难道这么多年来就没有人跳出来,不让她这么肆意摆布吗?”敏瑜有些不理解的皱眉,就善堂一事她便看出来了,董夫人还真不是什么机智百变的人,要不然怎么可能用那种换汤不换药的手段,肃州这么多的官员,这么多的夫人,难道就没个能够和她抗衡的?这未免太诡异了吧!
“还真是没有!”王夫人给了一个让敏瑜惊讶的答复之后,却又恼恨的道:“也不是说大家都信服她或者说大家都愿意听她的,只是……你不知道,罗老夫人一直都很欣赏她,不止一次的在人前夸奖她,也不止一次的对她的行为举止表示了赞同。我因为和她对着干,被罗老夫人叫到跟前狠狠地责骂。老夫人甚至直接说了,和董夫人作对就是和她过不去。老夫人把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我心头有再大的怨气,也只能忍了!我不知道还有哪个和我一样,因此被老夫人叫过去训斥的,但是我敢肯定,有这样遭遇的人定然不少。”
王夫人怨气冲天,而敏瑜却豁然开朗,想到罗老夫人对董夫人的评价,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摇摇头,道:“婶娘别恼了,老夫人这般做可不是因为欣赏她,喜欢她,相反,正是因为不喜欢她,老夫人才会这样。”
“你的意思是捧杀?”王夫人犹豫道,她也曾想过这个,但老夫人对她可以说十年如一日的好,十年如一日的支持啊!
“不错!”敏瑜点点头,万分肯定的道:“婶娘,我问您,董夫人当初能够从州府那里把善堂接手过来,老夫人有没有帮忙?”
“有!”王夫人肯定的道:“我还记得,当时的刺史夫人和老夫人以姐妹相称,两人十分亲密,董夫人想要管理善堂,求了老夫人之后,老夫人便为她在刺史那里递了话,刺史大人大开方便之门,让她如了愿。我特别不服气,找了老夫人,想要争上一争,却被老夫人训斥了一顿。那个时候,我甚至在想,是不是国公爷想要培养薛立嗣接位,所以老夫人才这样倾力的帮她。”
“婶娘,您想错了!”敏瑜笑着摇头,道:“我敢说,老公爷从来就没有过培养薛大人的念头,而老夫人呢,也正是清楚这一点,才会这么不遗余力的扶持董夫人,不让她受半点挫折,也不让任何人给她搅局,因为她知道,这样一来,董夫人定然会自命不凡,也定然会小窥了天下人,那么有朝一日,老公爷真正属意的接任者和薛大人对上的时候,这位一直以来为薛大人积累名声,积累人脉的贤内助就会发现她最擅长的,其实是拖后腿。”
敏瑜终于明白了,有偌大名声的董夫人为什么没有与之相匹配的精明和世故,以她的身份要创下今天这么大的局面,照常理而言,应该是精明厉害的让人惊心才对,可是现在,她却没有疑惑了,董夫人能有今天的名声和地位,离不开罗老夫人的操持,罗老夫人尽一切可能的为她铺平了道路,挡住了风雨,但是罗老夫人这样做却并非是为了她好,而是为了方便有朝一日让人宰杀,而现在,自己便是那个持刀的人。当然,能不能顺利地将这已然被养得肥肥胖胖的猎物宰杀,也还得花费不少精力和脑力。
想通了这一点,以前心头总是想不通的地方,也就想通了,她将此时抛开,好生安慰了有些失神的王夫人之后,又仔细的询问起关于明日“捐衣宴”的具体事宜来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