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章 局()
秦长瑞也不再管大房二房请不请大夫来,他冷冷立在门口,瞧着老陈头屋内一片吵闹又凌乱的景象,就像是一个局外人一般。
陶氏见他面色有些不对,轻轻晃了一下他的手臂,秦长瑞回过神,低头看了妻子一眼,右手在妻子温热的手背上拍了拍,示意陶氏自己还好,不用担心。
到底还是陈永春亲自去请的大夫。
二房和曾氏都守在房内等着,陶氏让大娘端了茶水来,也与秦长瑞淡然留在屋内一角。
萧氏几次朝着三房这边瞟了两眼,明显是有话要对秦长瑞夫妇说,可是在老陈头这个节骨眼儿上,她一时又说不出口,只好忍着。
两刻钟后,陈永春终于带回了一个老大夫。
老大夫家中几辈都是行医,也是有些老资历,是前年搬过来的,老大夫姓窦,家就在王家附近。
陈永春千求万求这才将老大夫请到了柳树胡同。
因窦老大夫年纪了,轻易不出外诊,又是刚化雪的天气,路不好走,就更不愿意出门了。可瞧着陈永春孝心可鉴,勉强答应跑这一趟。
陈永春将窦大夫带进来。
陈王氏就像是瞧见救命稻草一般,急忙迎了上去,陈永春连忙扶住老娘,“娘,这是城东的窦大夫!”
“窦大夫,您快来给老头子看看,他这样子到底是怎的了?”
窦老大夫环顾了柳树胡同这家院子一圈,眉头微微皱起,这不是陈家的院子?开了百味馆的那个陈家,听说馆子都开到华州城了,家中也有识药的,怎的会缺大夫?
尽管窦老大夫心中奇怪,但既然是答应人家了,就当尽力,他这点承诺还是会遵守的。
窦老大夫拎着药箱,对着陈王氏安慰道,“老姐姐,你也莫急,这位老哥哥是吉是凶,还得老夫瞧过了才分晓。”
新来的大夫让陈王氏心情好受了不少,她亦步亦趋地跟在窦老大夫的身后,亲眼瞧着窦大夫给老陈头把脉。
随即窦老大夫还算是轻松的面上顿时就凝重起来,陈王氏刚要问,就被陈永春打住,“娘,你先别说话,打扰窦大夫看诊。”
陈王氏只好强压下心中的焦急和痛苦。
窦大夫又看了老陈头的眼瞳,舌苔,又轻轻按压了身体各处,最后取了银针给老陈头施了几针。
转而又仔细问了陈王氏老陈头昏迷前后的情况。
在众人充满希望的目光中,窦大夫可惜地摇摇头,带着些歉意道,“请赎老夫无能为力。这位老哥哥所患的乃是脑卒中,乃是不治之症!”
窦老大夫的说法甚至比陈悠更加直接!
这对于陈王氏来说,简直就是晴天霹雳!
她有些不太相信窦老大夫说的话,一把抓住窦大夫的衣袖哀求道,“大夫,您有办法的对不对,求你救救我家老头子!”
窦大夫行医几十年,什么样的病患或者是家属没见过,像陈王氏这样的简直再普遍不过了。
生死面前,知进退!
窦老大夫自有自己的一套医经,在无用的病患或是他没把握救治的病患面前,他从来不充大头,而且老陈头的病情早已超乎了他的能力范围。
这种病症医书上的先贤都没有办法,他又能如何?
“老姐姐,我窦某人行医几十年,从不打诳语,这病情……你们还是趁早准备后事吧!若是拖着也是让老哥哥更加痛苦而已。”窦大夫毫不留情地揭穿事实。
陈王氏呆呆地坐在床边,瞬时间身上的力气好像一下子都泄了,原本她还怀疑是三房故意作梗,却没想到请的大夫的说辞竟然比陈悠还要不如。
老陈头的意外叫她慌乱,再加上对三房隐隐有些愧疚,叫陈王氏陷入了纠结之中。
直到意识到真相和现实,陈王氏发现最能挑起大梁的还是老三家,不管老陈头能不能醒过来,能让老陈头的恢复有一丝希望的仍然是陈悠,她现在有些亏心,可是让她一个奶奶辈儿去给一个小姑娘道歉,她有怎么能拉下这个脸。
陈王氏意识到自己已经开始后悔了……
陈永春陈永贺听到这个结局也是一时怔住回不了神。
他们宁愿相信陈悠的话是假的,也不想承认眼前的事实。
窦老大夫见这一家人的样子,话也不愿多说,拎着药箱就要离开。
陶氏忙跟过去将窦老大夫送出门,又付了诊金,还令阿鱼亲自赶了马车要将窦老大夫送回家中。
原本窦大夫见这一家人无礼,心中郁结,临走却出来个懂事又周到的媳妇,心中觉着了些安慰,他拿了别人的诊金,又不好什么都不留下,于是也认认真真留了副方子,顺道让阿鱼给跟着他回去抓几包药来。
这药虽然救人无望,但好歹对身子恢复有益。如果老陈头真的能吉人天相,说不定就能恢复些许意识呢?
陶氏将礼数做全,谢过了窦大夫,将他一直送到了院门口。
阿鱼扶着窦大夫上了马车。
窦大夫忍不住问了句,“小哥,我瞧着你们家院里晒了些许紫苏、香薷,看着也是像有人会些医术的。”
阿鱼冷冷嗤笑了两声,“老大夫,你不知道,我们大小姐的医术可好着呢!”
窦大夫就更不解了,“那便叫你们家大小姐看病不就成了,何必让我这一把骨头的跑这一趟。”
“哎……一言难尽,老大夫,您就别问嘞!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咱们大小姐的师父可是唐仲唐大夫呐!”阿鱼将马车的马头套好,无奈的说道。
窦大夫本来一双浑浊的一亮,“小哥,你说的唐仲唐大夫是不是就是华州城的唐大夫?开了保定堂?”
阿鱼这时倒是笑将了起来,他跳上马车,熟练的一挥马鞭,马车就平稳的行驶起来。
阿鱼的声音顺着风声传到了窦大夫的耳中,“原来老大夫也知道保定堂!这就是咱们大小姐师父开的药铺。”
窦大夫没料到在林远县还能遇到与唐仲有关系的人,他一张脸上有着与年龄不符的热血和期望。
“小哥,你可不知道,唐大夫研制的麻沸散救了多少人的命,老夫以前只是在古医书上瞧见过这麻沸散,若不是唐大夫,老头子有生之年都瞧不见这东西!”
阿鱼不关心这药界方面的事儿,早前几个月,唐仲刚刚将麻沸散投入使用,却没想到就已经被附近大夫记在心上了。窦老大夫其实并没有亲眼见过唐仲使用麻沸散,只不过是听在华州的同行说过而已。
仅仅只是听说便让他如此兴奋,可想而知,这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对医术是如何痴迷了。
“老大夫您是说可以让人感觉不到痛苦的汤药?”
“对,对,就是这个!”
“这汤药,我们大小姐也好似用过,我记得不清了!”
窦老大夫双眼一亮,他激动地掀开车帘,“小哥,你们大小姐现在在哪?”
阿鱼见这老大夫挺健谈,心情也跟着好起来,笑着回道,“我们大小姐自然是在家中了。老大夫,瞧您说的。”
“小哥是说方才的柳树胡同?”
阿鱼响亮的应了一声。
听到这个回答,窦大夫懊悔不已,方才竟然与名医的高徒擦肩而过了!
“要是这辈子有幸能见识一番麻沸散的方子,老夫也死而无憾了!”
阿鱼爽朗的笑起来,“这有何难,老大夫直接去寻我们大小姐就成。”
这朝代医术多数是代代相传,就算是医馆学徒,想要学成,那也是一个相当漫长的过程。如果涉及到一些秘方甚至是祖传药方那就是重中之重!
能亲眼瞧见别的名医配药写方或是治病救人,那是一件很珍贵又稀有的事情。
没有哪一个大夫会将自己长技展现在人前。
这也是大魏朝医术进步缓慢的原因。
这个世界,知识是稀有的,珍贵的,甚至是有界限的,它不是像现代社会一样,是一个知识爆炸的时代,你所要做的就是像海绵一样吸收你所挑选的需要的。在这里,即便你是一块干瘪的海绵,也没有足够知识之水给你吮吸。
许多人得到一滴水就很珍贵的收藏着,生怕被别人夺走。
思想的不同导致陈悠的某些想法迥异于这个时代。所以在陈悠眼中很稀松平常的事情在别人的眼里就变得难能可贵起来。
窦大夫兴奋的像是一个孩子一样瞪大眼睛,“小哥莫要诓弄老头子。”
“老大夫,你要真见着我们大小姐就知道我骗没骗您!我这说着您也不会相信的!眼见为实!”
“托小哥这句话,老夫定找个日子登门拜访。”
除了每三年一次的庆阳府药界盛会,有名医当堂坐诊外,他还是头一次能有机会接触消逝已久的神奇古方。
今夜,这痴迷于医术的窦老大夫是注定睡不好觉了。
阿鱼将窦老大夫送到家后,窦大夫亲自把药包送给阿鱼,连药包的钱都未收,还硬是留着阿鱼吃了一盏茶,才放他回去。
临走时叮嘱阿鱼路上小心,着实让阿鱼受宠若惊了一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