嗒嗒嗒,
哔——哔——
晚霞西照,空旷街道,暴风骤雨般的急促马蹄,以及那一声盖过一声的凄厉警哨。新年夜的街头,一骑当先,后方十余骑兵尾随,异常热闹。
“嚓,这都能碰到?!”
回头望着穷追不舍的巡街骑兵,叶席不禁皱了皱眉,神情无奈。
实际上他这一路走的都是偏僻小道,防的就是碰到巡街骑兵,没成想还是撞到了。
这就是所谓好的不灵坏的灵,若再碰到那黄济怀,叶席定会郑重告诉对方来年的运程肯定不好,瞧瞧这乌鸦嘴,一说就中!
“大胆狂徒!下马接受检查,你跑不了的——”
你当我傻?叶席撇了撇嘴,长鞭空甩,啪啪作响。
追击途中叫逃跑一方停下当然是没道理的,不过后面那句,说跑不了的却有几分道理。
主要还是双方马匹的差距,叶席这就是匹普通拉车老马,后方那却是经过训练的良马,甚至是从前方边境线上退下来的战马,两者脚程差距明显,彼此间的距离也在随之不断缩短。
叶席有点头疼,这样跑下去肯定不行,反身攻击更不合适。毕竟双方并无什么仇怨,要说错也是叶席违反了法规,对方只是尽职制止而已。况且他们只是普通凡人,叶席是修印师,出手容易犯忌讳。更何况……大过年的,弄出什么伤亡来总是不好的。
想了想,叶席掏了掏袖口,摸出大概十余两碎银子,扬手丢去:“诸位,在下确实有急事在身,不敢耽误,今个冲撞了各位,这就当做赔礼酒钱了。”
“小心暗器……呃,银子?”
接过那十余两银子,十余巡街骑兵彼此对视了眼,不由均是闪过些许贪婪之色,态度愈加坚决:“追!”
随手就能扔出十多两银子,定是肥羊无疑。且会想到用钱解决问题,那就可以确定不会是什么惹不起的官宦子弟,可以敲诈!
只是他们没有注意到的一点是,在如此急行进的过程当中,随手丢来的银子,却能恰好落到他们抬手就可接到的舒服位置,这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找死!”看着追势更急的十余骑兵,叶席哪还不明白他们的贪婪念头,眼眸不禁微冷,左右环视了眼,一拨马头,奔进道旁短巷。
后方那队长见状不由大喜:“哈哈,快追过去,他处逃了,前面有我们包抄的兄弟。”
短巷另一端确实正有人包抄过来,这并不意外,毕竟这些巡街骑士在方才追赶途中,一直有鸣哨示警,确定方位。
不过等他们追进巷道时,却见已经掉过头来的一人一马,就静静站在数丈开外,并没有想象中慌不择路的模样。
十余骑兵见状一愣,随即只以为叶席这是放弃逃跑了,一边降靠近,一边面带冷笑道:“跑啊、你再跑啊,他娘的追了老子三条街!”
“那就歇会吧。”叶席瞥去一眼,下压手掌,轰隆隆,缩小版的巨灵神掌从天而降,并没有落在这些巡街骑士身上,而是落在他们身前一丈开外的巷道上,顿时碎石乱飞,砸出个巨大坑洞。
虽是减,但疾驰的奔马哪能立刻就停下来,收势不急,前面撞后面,砰砰作响夹杂着连串惊呼声,下饺子似的齐齐栽进坑洞。
就在这时,啪的一声长鞭空甩,撞得气晕八素的十余巡街骑兵还没能回过神来,抬头就见叶席蓦地催马、加,嗒嗒铁蹄狂奔而来,瞬间脸色惨白,
“别——”
“不要!”
惶恐惊叫,嘶声长鸣,奔至近前的叶席一勒缰绳,双腿紧夹马躯,投下大片阴影,自十余下意识闭目骑兵头顶跃过,安然落地。
他们想多了,若叶席真想要他们性命,直接拿巨灵神掌轰就好了,又何需借助马蹄。这只是对于他们方才念头的小小教训而已,贪婪,是不对滴。
扬长而去。
甩脱这些跟屁虫,叶席也抵达了目的地。
印术学院后门外。
前面提过的,试炼期间印术学院是不封校的,出示下标识牌,叶席顺利进入,脚步不停,迅向内奔去。
学院里人很少,这是正常的,毕竟就算学员们来自五湖四海,并没有亲人在夜倾城,但大过年的谁还会有空来这里呢,逛趟青楼也好啊。当然,偶尔也会碰到一些,不过大多是西方老外,虽说入境随俗,但要他们接受东方新年这个概念,无疑还是困难的。
一路急行,直到一栋由黑灰石料建造、形似堡垒的建筑前,也就是炼丹阁。
来到这里,叶席的目的也就显而易见了,没错,他是来邀请冷凝霜过年的。后者的老家亲人同样不在夜倾城,新年没有回去。哦,以后者的深宅属性,知不知道今天是新年还得两说……
不管怎么说,新年就该是家人团聚的日子。
冷凝霜是家人吗?老实说,叶席不知道,别看他一路果决而来,但当真正来到冷凝霜炼丹房门外时,向来杀伐果断的他还是犹豫了,几次三番抬起手掌,却迟迟无法落下敲响铁门。
这也是被逆推那事生后,叶席第一次来这里。
他在想该找个什么借口把对方约出来……
嗨,师姐,今天是新年,你和我回去过年吧……凭什么?恩,会不会有点太直接了啊?
师姐,你现在有什么事吗?没有的话我邀请你去个地方吧……啧,这也太委婉了,怎么感觉像在拐骗人口呢?
师姐,我那备了许多年货,美味极了,要不去尝尝?
咦,这个貌似可以,即不过分热情,又点出是过年邀请,距离适当,被拒绝了也不伤面子,年货的锅嘛……可以,就这个了!
深吸口气,平复心情,叶席抬手砰砰敲门。
不一会儿,铁门闷响移开,冷凝霜站在门内,一袭灰白长袍,清冷如昨。
四目相对。
叶席忽然很庆幸自己先行想好理由的举动,因为望着那双能将自己倒影映照出来的清澈双眸,他竟然有点紧张,有点尴尬,还有点浮想异样,总之,心情各种复杂,大脑短暂瘫痪。
还好,理由已经想好了……轻咳一声,“咳,师姐,我那备了许多美味,年货极了,要不去尝尝?”
“恩?”
顿了顿,再次四目相对,大写的尴尬!
草草草草草草……叶席下意识就像捂脸,只觉一万头草泥马在心头狂奔,凌乱异常。
这尼玛的,关键时候掉链子,说岔了?!
“哦,不是,我的意思是年货美味,我那备了许多美味……不是年货,不是,是年货……”
一句错,句句错,叶席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了,舌头都在打结,语无伦次,最后索性自嘲笑笑,摊了摊手,不说话了。
这时,“好啊。”冷凝霜大致明白了意思,嘴角轻轻弯了个不易察觉的弧度,随即点头,“我需要换身衣服吗?”
“呃,不需要,哦,随你。”
“那还是换一身吧,稍等。”
“好的。”
不得不说,冷凝霜离去换衣服的举动将叶席从尴尬泥潭中拯救了出来,稍撤步离开铁门范围,叶席面无表情抬手,啪,不轻不重的扇了自己一巴掌。
妈的智障!
……
好吧,过程虽然不尽如人意,但结果还是好的。至少,恩,请到了人。
冷凝霜说的换身衣服,那就真的只是换身衣服,并没有类似化妆、做型等等,一搞就是半天的现世女子拖沓作风,依然是一身长袍,只是颜色更为素净一点,和她气质很配。
这也给叶席节省了不少时间,半个钟头后,两人按时回到老橡树巷道,黄宅门外。
对于冷凝霜的忽然出现,黄老与果梨俩人是有心理准备的,并未意外,相反,黄老还以一种你知我知的意味深长笑容,看着叶席促狭笑了笑,颇有点为老不尊的老顽童意味。
叶席懂了,但没有解释,推都推了,还是逆推,又有什么好解释的呢?
摸了摸鼻子,当中间人,给双方做了个简略介绍。主要是给黄老与果梨介绍下冷凝霜,过来的路上,叶席已大致将医馆买卖与里面的人说与冷凝霜听过了。
趁着这当口,重新热了一遍的汤菜再次端上桌,叶席出门点燃了串爆竹,这叫开饭竹,顾名思义就是开饭前放的爆竹,爆竹不响,这团圆饭是不能吃的。至于饭后那倒是随便了,想放多少放多少,直至守夜到凌晨,会再放一串爆竹,然后睡觉。
一串爆竹炸尽,回转厅堂,黄老正在桌旁派送着压岁红包,见到他走进来,也笑呵呵递来一个。这是长辈的惠赠,与是否是亲属无关,只是一片象征着来年美好兆头的心意而已,叶席收下了,冷凝霜也有。
随即叶席就愕然看着冷凝霜在收下红包后,从袖口掏出方一尺见长的木匣,作为回礼递与了黄老。
来时冷凝霜并没与他提起过这事,在叶席看来,醉心于炼丹的冷凝霜也该不会想到这点才是……但实际上叶席还是想岔了,冷凝霜只是心无旁骛,对于丹道之外的事情很少在意,但这并非就代表她一点都不懂人情世故。更何况,这也算是她第一次登门拜访,怎会一点都不上心?
木匣中当然是丹药,冷凝霜并没多言丹药的好处,只是说对黄老身体有益,黄老也就只当是寻常养生丹药,并未在意,笑眯眯收下了。
但出自冷凝霜之手的丹药,又岂会是寻常之物?叶席有心提醒,不过那样就显得刻意了,想想也就作罢。
一顿团圆晚餐,宾客尽欢。
叶席再次见识到了冷凝霜罕见的另一面,虽然还是很少主动开口,基本是黄老问什么,她便答什么,另外还客气赞扬了几句果梨的手艺,其余便不再多言……看似还是冷淡,但叶席很清楚这与她往日惜字如金的作风相比起来,是天地云泥的巨大差别,简直不是同一个人!
叶席有点怔,黄老却是很满意冷凝霜的态度,没办法不满意,因为这就是活脱脱大家闺秀的模板。
用完饭,转场,转到后院三角小亭,石桌上摆放着几碟瓜果糕点,还有几壶水酒,几人相对而坐,赏月邀杯,说些闲话,这会持续到凌晨时候,也便就是守夜了。
叶席再次点燃了几串爆竹,热闹热闹,果梨虽是早熟,但毕竟还属于孩子范畴,玩兴未脱,接过火折子也点燃了几串,只是爆竹终究只是爆竹,不是烟花,动静虽然同样不小,但花样却是单调,只能炸出一地碎竹屑,炸不住漫天繁花盛景。
见状,兴致上来的叶席扬手向天空连串打出火信印、风信印、雷霆都司印,以及卖相不佳的巨灵神掌等等,虽然不伦不类,但电光火花交相映照,却也别具番奇特美感,只看得黄老果梨两人怔怔出神。
随后不久,二秃几人兴冲冲抱着爆竹过来,如此,也就更热闹了……
亭子里,叶席与黄老相谈甚欢,举杯邀月。冷凝霜微笑坐于一旁,静静听着,偶尔说上几句,大多时候都在执壶添酒。
院落里,几个熊孩子一边疯跑,一边互相丢着爆竹炸着玩,惊呼大笑,吵杂却也无限温馨。
一墙之隔的巷道外,车厢中,黄济怀侧耳听得怔怔出神,像是要努力从吵闹中听出女儿的声音,嘴角也不时跟着微微上扬,极尽满足……
更远一些的地方,类似的欢笑,类似的吵闹。月光万里,普天同庆……
新年,来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