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亭子中歇了脚后,老太太领着黛玉,及一家子人到荣国府的其他地方转了转。
周瑞家的本是王夫人的陪房,这回太太奶奶姑娘们一齐出动逛园子,她少不得跟着服侍,而周延却再没什么心思跟着这一堆女眷闲逛了,于是拉住宝二爷,胡乱说了个理由便离开了。
老太太兴致高,一逛园子就逛到了日落时分,便找了处水汀花榭之地摆上宴席,说是黛玉初来,此宴乃为接风宴,又让姑娘们不必太过拘礼,好好玩乐一番才好。
王夫人在宴席中找个借口离开了,王熙凤觉得奇怪,回头看了两眼,但她毕竟是孙媳妇,伺候后老祖宗才是要紧,心中便将这事记下,等晚宴结束后在去找王夫人。
王夫人躺在贵妃椅上闭目养神,金钏儿小心翼翼为她捶腿,夫人晚宴回来时就见她脸色不好,此刻躺在椅子上休息也是一声三叹的,也不知是哪个没长眼的家伙冲撞了夫人。
“金钏儿,你见过周延吗?”王夫人拨着佛珠,疲惫不已的问道。
“没见过,夫人也是知道的,延哥儿打小就不喜欢和我们这些丫鬟们玩闹,我以前听人说,延哥儿每日早出晚归,到那庙里去找和尚道士们拜师学艺,说他们是隐世不出的高人,身上必然有真功夫,想要学得人家的真功夫做个游侠好汉。”
金钏儿笑着说道,她与其他人一样,都认为周延这样真傻。
“夫人,你说他傻不傻?周大娘从前为他简直操碎了心。”
王夫人又一声叹息,翻了个身,喃喃念道:“他若是总能这么傻就好了,如今伶俐的像变了一个人。”
“夫人在说什么?”金钏儿问道。
但王夫人并不回答,反而死死盯着供奉的观音菩萨。
“夫人,琏二奶奶来了。”玉钏儿走进来传话。
“这么晚了,凤丫头来做什么?”话虽这么说,但王夫人还是坐了起来。
王熙凤走进时,让那些在房内服侍的小丫鬟们退了出去,坐到王夫人身边一脸担忧的问道:“姑妈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这样疲累?是不是身子不舒服?服侍的丫鬟婆子们都是怎么做事的!”
王夫人那模样真是看着有些可怜,泛红的眼眶,倒下的身子,都让人觉得她是受了委屈的小妇人。
“不怨她们,是我自己多心了。”
“姑妈因何事多心?说给我听听,我也好为姑妈排忧解难、纾解心结。”王熙凤体贴的服侍着。
“正是周延。”
“那小崽子做了什么!”听到周延这两个字,王熙凤当即问道,“那小崽子可是又冲撞了姑妈?”见王夫人不语,凤哥儿就当王夫人默认了,于是接着说道:“周瑞家的是怎么管教儿子的?一而再的冲撞姑妈!上次已经将姑妈气倒了,这次竟然还放肆!”
王夫人只默默听着,突然却又抓住王熙凤的手,颤抖的说道:“我觉得他克我。”
这话说了,王熙凤都觉得背后一凉,“克”这个字可不敢乱用,用了那就是大事,王熙凤虽然不信什么阴司报应,平日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但王夫人这一句“他克我”却让王熙凤恍然见到了阴司地狱的鬼差,正带着鬼气阴气走进这个房间。
因此只能小心翼翼的问道:“姑妈为何这样说?”
王夫人这才将肚子里的想法全部倒了出来。
她说:那日周延走后,她就像是被鬼缠上了一样,心慌意乱、难以安眠,总会在闭眼时见到周延被扒皮剥骨,然后重新换上另一幅嘴脸,而每每想到这样古怪的人要和宝玉待在一起,她就寝食难安,今早再见周延,一时觉得他的面孔无比可怖。
“你也听到周延今早讲的故事了。”王夫人沉声说道。
王熙凤被王夫人那副肃穆庄严的面孔吓到了,不敢吭声,只敢点头。
“你说得对,那怎么会是还泪呢?那是要命呐。”
“我怕他要了宝玉的命。”
最后一句话王夫人一字一顿的说道,吓得胆大泼辣的王熙凤脸色苍白,忙用指头覆上王夫人的嘴,并劝道:“姑妈不敢乱说话,那周延纵是有天大的能耐,哪能伤的到宝兄弟,姑妈不要多心了。”
“不,你年轻,不知道鬼神难缠。”
王夫人又一声叹息,但那眼中不再是之前的仓皇无措,反而尽是狠厉,她握住王熙凤的手,却不看王熙凤的表情,整个人就像是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面无表情的说道:“我与周瑞家的多年情分,这才容周延住在府里,这次真是容不下他了。”
“姑妈的意思是撵出去?”王熙凤惴惴不安的问道。
“凤丫头,你找个理由将周延打发出去,同时周瑞家的也别在我这里当差了。总觉得打发走了周延我才能安心些。”王夫人说完话后,就坐到炕上敲起木鱼,一幅修行人的慈悲相,王熙凤觉得为难便跟了过去,疑惑问道:“姑妈可有中意的去处?”
“金钏儿刚才才说,周延喜爱去庙里道馆拜师学艺,你找个寺院将他打发了,正好寺院内也能压压他身上的邪气。”
“诶,明白了,我这就去办。”
她这管家大奶奶也不是那么好做的。
上有一堆老的要服侍,下有一堆小的要照管,还有她那爱偷腥的丈夫贾琏,也是让人操了不少心。
这周延也不知道犯了什么事,倒让平日里不管事的太太恼怒起来。
离了王夫人的住处后,王熙凤安排了几个下人,让他们去荣国府南边将周延他爹周瑞叫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