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希贤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如果杀了我而引起大麻烦的话,那就都是你们的过错。你们记住了,我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而你们,还有在乎的人和事。这就是我们之间的区别。所以你们威胁不了我,江相派必将从此消失。”
范剑南看着他道,“你虽然嘴里说着什么都不在乎了,但实际上却未必。否则的话,你又为什么这么执着地想要毁掉江相派和巫家。如果没有什么东西是你在乎的,那么你又是从哪里来的这份执着?这个世上所有执着的人,都是因为对某些东西放不下。”
“范剑南,你确实是个人物。我这么多年来,所遇到的人之中,你和苏玄水是两个异类。你们一样聪明,一样都是术法天才。其实我如果我的成长过程不是那么曲折的话,我会和你们一样,甚至不在你们之下。可惜,时势造人,人也反过来影响时势。我永远不可能再重新定义我的人生。”黎希贤看着范剑南道,“我只会按照我的既定目标行事,后果如何,我已经学会尽量不去想。”
黎夫人厉声喝道,“你真以为你这样就能威胁我么?”
黎希贤叹了一口气道,“婶婶,你还是老样子。表面上看你很严厉,而且脾气还不好,但实际上,你是我所见过最心软的女人。否则你根本就不会把蛊王的培育方法传授给我。因为你是知道我的身世来历的,我并不黎家真正的传人。我甚至不姓黎。但是你还是心软了,所以今天你也没法对我下手。对此我很感激,所以你们还是走吧。今天你们杀了我,这个世界也不会变得更美好。只会出现更坏,而且更难控制的局面。”
“黎希贤!”黎夫人气得浑身都在颤抖,她指着黎希贤大骂道,“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根本没有意义,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而苏玄水只是在利用你帮他对付江相派。”
“我当然知道苏玄水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我毁掉江相派却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一直以来压抑在我胸中的一口恶气。自从吴半仙抛弃了我和我妈,我就恨他,也恨江相派。如果不是他想要做江相派的门主,和伍陆明争暗斗,就不会出现这么多事。他既然如此珍视这份门主的权力,那么我就让江相派彻底完蛋。”黎希贤淡淡地道,“我只是在为自己做事。”
王树柄叹了一口气道,“好,黎希贤。话既然已经说到这份上。那么我也告诉你,江相派立派一百多年,曾经辉煌过,也曾经不堪过。但我始终相信,这份传承不会毁在我们这一代的手中。你有什么就冲我们来吧,我江相派虽然积弱,但是还不至于为了你的一句话就解散。”
范剑南点头道,“说得好。王老,你这时才真正有一代大家的气度。”
“我也早就料到了你们的答案。”黎希贤点点头道,“不过不是今天,半个月之后,我会亲自拜访。你们江相派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准备好后事。你们走吧,我依然想在这里坐一会儿。”
范剑南看了看黎夫人。黎夫人的脸上阴晴不定,终于还是狠狠地一跺脚道,“好!我们走!”
范剑南心里忍不住一阵叹息,他知道,江相派的大祸是不能避免了。黎希贤之所以要等半个月,是想更有把握。因为半个月之后,他的金蚕蛊王就是蜕变成虫的那一刻了。
黎夫人一言不发,眼神之中似乎无限伤感。说实话,她自从丈夫死后孤身一人,身边也没有后辈。所以见到黎希贤之后,并没有把他当作外人。而是当成自己的亲人一样悉心指导。甚至来找他的时候,她心里还存着一线希望,或许黎希贤能够接受他的劝告。而现在她也清楚,黎希贤是不可能回头了。一切都在按照第一理事的布局,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黎夫人突然感到了一丝寒意,她不知道最终的结果将会如何。也许传授黎希贤蛊术,将是她一生都难以改正的错误。
江小花看出她的沮丧和失望,紧紧地抓着她的手,这一刻她感到黎夫人的手竟然是冰冷的,她的掌心竟然还有些汗水。
黎夫人叹了一口气道,“小花,我们回去吧。半个月之后,我们再来。如果一个错误由我开始,那么也必须由我来亲手结束这一切。但愿这一切,还并没有太晚。”
“夫人……”江小花吃惊地看着她。
“跟我走。”黎夫人转身大步而去,她瘦削的身形在这片荒凉的旧房子之间显得极为修长挺拔。江小花看了范剑南一眼,转身跟着黎夫人离去。
王树柄也淡淡地道,“这样也好,半个月之后,我就带着所有的江相派成员在此恭候。”他说完竟然转身而去。这个老人或许有些固执和自大,但是骨子里却有一种宁折不弯的刚烈。范剑南看得出,他就算是死,也不可能解散江相派了。
黎希贤转过头看了看范剑南道,“他们都走了,你却为什么还不走?”
“一个人在孤独的时候,最好还是有人陪着,哪怕你并不喜欢那个人。”范剑南微微一笑道,“至少今天下午,你还想再做一次吴希贤。既然这样,我又何妨充当一次并不讨人喜欢的陪客。”
“哈哈哈。你错了,范剑南,我很喜欢你。其实你不但不讨人厌,还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年轻人,而且还很有趣。我敢肯定,即便是你的敌人有时候也会喜欢你这个人。更何况我不是你的敌人。”黎希贤微笑道。
“是啊,至少今天不是。”范剑南在他身边坐下道,“不过,很快就是了。半个月的时间,并不长。”
“你是想劝我收手么?”黎希贤淡淡地道。
范剑南摇头道,“我还没自信到那份上。别说我们之间并不算太熟,就算是你老婆也未必劝得动你。我只是想,或许你有兴趣了解一下吴半仙,毕竟我和他认识了有一段时间了。”
“我没兴趣。”黎希贤冷冷地道。
“别忘了,今天下午你选择再做一次吴希贤,也就是他的儿子。作为一个儿子,了解自己的父亲,不是很应该么?”范剑南耸耸肩道。
“哼,你又错了。”黎希贤冷笑道,“其实这个世界有时候越是亲近的人,相互之间却越是缺乏了解。父母和儿子就是这种关系。父亲永远不理解儿子的头脑里再想什么,父亲不会在意儿子的想法,而儿子也从来不会尊重父亲的想法。这世上的事情大多都是这样。”
“所以我才觉得你或许可以从我这个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待一些问题。”范剑南微微一笑,缓缓地道,“我跟老吴认识到现在,他从未提起过他的家庭。”
“那是因为他有愧疚。”黎希贤淡淡地道。“不过他的这份愧疚改变不了什么。我妈妈活不过来,我的生活也不可能因为他的愧疚而变得更好。”
“当然,但是我更原意相信,这是一种下意识的保护。”范剑南缓缓地道。
“保护?”黎希贤冷笑道。
范剑南叹了一口气道,“这些年他过得并不怎么样。我第一次遇到他的时候,他在街头给人算命。而伍陆,我直到现在都认为这个人是我生平少见的高手。或许在当年,吴半仙是个叱咤风云的术界强人,但是在我看来,当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只是一个潦倒的江湖人而已。”
“你到底想对我说什么?”黎希贤看着范剑南道,“为他求情,还是为江相派求情?”
“我不为任何人求情。我只是想告诉你,他和伍陆之间的差距,已经完全不处在同一层面上了。伍陆术法高深,而且实际上已经控制了江相派的大部分实力。吴半仙只是一个苍老而潦倒的江湖人,他甚至已经没有了术力。这种情况之下,他为什么情愿流落街头,而不情愿回去找他的妻儿?”范剑南缓缓地道。
“嘿,也许他自己也觉得没有脸面来找我们了。为了他那可笑的野心,或许还有他同样可笑的自尊心。一代江相派的门主混到如此地步,又怎么有脸面来找我们。”黎希贤冷笑道。
“你认为他为了江相派的门主权力而不顾一切,抛妻弃子。不过,你忽略了一点。当时他即便处于劣势了,只要他愿意投奔你外祖父,凭着黎家的蛊术师的力量。未必不能卷土重来,扳倒伍陆。但是他却没有这么做,一个真正热衷权力的人,怎么可能放过这样的机会?”范剑南缓缓地道,“除非,他另有原因。”
“哼,还有什么原因?”黎希贤冷笑道。
“因为他不想因为这术界的权力纷争累及妻儿,而且当时黎家和巫家正处于巫蛊之争的风口浪尖。他也不愿意把黎家卷入这场江相派的是非之中。”范剑南缓缓地道,“这就是你口中那个热衷权势,不计亲情,没有担当的男人。情愿独自流落江湖,也不愿给他的妻儿带来危险的男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