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为副将,其实与之前的参将并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翟哲麾下还是这些兵马,唯一的好处就是有了得胜堡这个驻地。不过得胜堡这个鸟地方,按照孟康的话说就是兔子不拉屎,实在是没什么油水可捞。
天降白霜之时,王义和逢勤率留守汉寨的骑兵返回大明,把那座山寨彻底留给了汉奴,逢勤的副将统领五百鸟铳兵负责据守。翟哲往返于大同和得胜堡之间,不像从前那般辛苦。
商盟总号,一支庞大的商队正整装待发。
宗茂一身锦缎绸衣,打扮的光鲜亮丽,与一个皮肤黝黑的胖子并肩而行。
“宁掌柜,到了江南,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不用我多说了吧!”宗茂话语中盛气凌人,面对比自己大十岁的宁盛,毫不客气。
“总管,宁某明白。”宁盛低头垂目,微凸的肚子挡住投向地面的视线。他十年前与翟哲合作组建平魁,自从宗茂掌管商盟事务后,他的权力基本上都被压缩,成了宗茂的助手。
“柳东家是个厉害的角色,你只需弄清楚他的账目底细。商盟在江南商号的利润惊人,但依靠的大人在宣大给他出力。瞧这些皮毛,若不是大人帮忙,他在杭州也只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商盟是大人的,你我在这里就是要给大人看好商盟。柳东家的经营咱们不插手,但每一两银子花到什么地方,大人那里我们都要有个交代!”宗茂滔滔不绝。
“是,宗主管!”宁盛脸上堆满笑。一眼就能看出来,他有些畏惧身边的这个年轻人。这些年他在大同过的不错,讨了一妻两妾,生了一儿一女,实在不想远赴江南,但宗茂一开口,他连半个不字都不敢说。
宗茂是个狠角色,他当初上任商盟管家时,各大商号的掌柜都没有把他当回事,报上来的账目难免有阴奉阳违。一个能在京城查清耿光底细的年轻人岂是那么好蒙骗的。头三个月下来,连续撤掉了三个商号的掌柜后,柳全前来求情也无济于事,之后各大商号的掌柜都老实了。柳全远避江南,与宗茂的霸道不无关系。
“这次我特地向大人请示,让王义与你同行。他读过几年书,有些见识,商盟在江南的护卫都交给他统管,你有什么事,多与他商量。”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说话的口气老气横秋。但偏偏看了宗茂脸上的神情,又觉得理所当然。王义好歹有个秀才的功名,在宗茂口中就变成了读过几年书。
“知道!”宁盛唯唯诺诺。
见到宁盛这般摸样,宗茂面露不虞之色,说:“到了江南,你无需畏畏缩缩,大人给宣大总督府的总管卢象同打过招呼。”
只有在翟哲面前,才能见到宗茂谦卑、顺从的摸样。进入大明七八年,掌管商盟能让他与各色人物接触,他想一块海绵一般吸取各种见识。见得多了,在他眼里,宣大大到一镇巡抚,小至商号伙计,能让他正眼瞧上的人真没几个,均是碌碌无为之辈。
说话间,两人到了离商队三四十步的距离,王义穿了一身紧身的劲装,腰间配了一柄刀,带着三四十个健壮的汉子早在等待。他才从汉寨回来,立刻被委以重任。眼下他承担的职务,正是之前耿光担任的商盟护卫统领,不过仅限于江南商号的那部分。能重新掌握实权,对他来说,第一步走对了。
“王兄,商队就交给你了!”宗茂远远的拱手朝王义打招呼。从战场下来的人,能得到他一份尊重。
“宗主管放心,有我和宁掌柜在,商盟不会出岔子!”王义对自己此行的目的心中透亮。
“走了!”在商队前引路的伙计一声招呼。
驮马迈动前蹄,走向往京城的官道,等他们到达杭州,这天该要下雪了。
派商盟两大重要人物下江南,这是宗茂的主意,翟哲也没有反对。若想插手江南的商号,今年冬天应该是最好的时候,等明年柳全把摊子铺开了,路子打通,再想争夺控制权就没那么容易了。到时候卢象同究竟是什么立场也不得而知。
北风在屋外呼啸,估计再过上几日,浅水处就该结冰了。
得胜堡内,翟哲正在与柳随风对弈,他是个围棋的初手,柳随风十年前可是琴棋书画无一不通的才子。
柳随风看着棋盘上奄奄一息的的大龙,一脸痛苦之色。若他痛下杀手,这盘棋半个时辰前就该结束了。他弄不明白翟哲怎么就突然迷上了围棋,每日都要找他来下几盘。翟哲棋技长的虽快,在他眼中还是班门弄斧。
两人一边摆棋,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柳东家想摆脱我,又想借助我,就像我对总督大人一般!”翟哲伸了懒腰,指着棋盘说,“就像这条大龙,枉自挣脱,也逃不了你的杀手。”
“总督大人也有逃不掉的网束缚着,就算是当今皇帝,也没那么自由。”柳随风眼看翟哲有结束之意,开始步步紧逼,几颗棋子便封死大龙的退路。
“这些日子我听人说,卢公请辞宣大总督,内阁本来是同意的,但镇守山西和大同的太监王贵给皇帝上书,把卢公给留了下来。”翟哲又细看了片刻,摇头投子认输。
“所以才能提拔大人!”柳随风拿起棋盒,收拾棋子。
“当今兵部主事的尚书大人有和清虏议和之意,弄出来那个“四正六隅”之法,要新募集兵马十二万,增饷二百八十万。卢公好像与其意见相左。”朝堂的塘报,京城的传闻,翟哲手中都会得到一份,身在边陲得胜堡,想的却是天下事。
“饮鸩止渴!”柳随风冷笑,“朝廷想要银子,只能从百姓头上搜刮,官逼民反,无可奈何。”
“这大明真是没救了!?”翟哲口气像是在询问。
“没救了!”令他没想到的是,柳随风的回答异常干脆。
“大人,大明已是奄奄一息,朝堂之上皆是尸餐素位之辈,剿贼的总兵已有不受约束之举,流贼乱起后,即是唐末藩镇割据之势。内忧外患,纵使神仙下凡也无力回天。”柳随风把木盒放在棋盘上。
“大人当积蓄力量,等候时机!”
“也许真该是这样!”翟哲心中古井无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