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姑母的许可,班杰庸放开抓着她的手,转身向刘世昮微欠了一下身施礼道:“姑母是为了维护娘家的声誉,才不便向叔叔说出要人的原因,望您体谅姑母的心情,还请听过之后不要再与外人说起。”
刘世昮对这个外姓侄子似乎颇为不屑,别开视线冷冷地说道:“你当我是造谣生事的人么!”
对于刘世昮的轻慢班杰庸也不恼,只态度更为谦恭地接着说:“此人乃是家父……”他说到这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家父与外室所生的私生子。因他母亲出身实在低贱,且是父亲酒后失误犯下的错,所以父亲视他们母子为耻辱,一直匿养于若水镇后的山峰之上未将他们接进府,更未对外人说起过。”
班杰庸所言大出刘世昮意料,他惊讶地盯着班杰庸,见他说话不疾不徐,言辞顺畅流利听来不似有假。“可是再不亲毕竟也是亲骨肉,”班杰庸继续说道,“月余前父亲收到边疆送来的线报,有一股乔装的匈奴散兵混入我朝境内,并且频繁在若水镇出没,父亲担心他们是冲着遗落在此的班家血脉而来以滋寻隙报复,所以央求姑母带我来此看看。谁知我们赶到时还是晚了,他们母子已经遭遇了不测。我们虽然赶得及救下他母亲,可那女人伤的极重,”说到这儿他斜睨一眼刘世昮身后的人,见她无动于衷他不禁皱了一下眉头,“我们倾尽所能也只能让她勉强维持着,恐怕也支撑不了多久了,现在她心心念念的都是她的孩子,所以请叔叔将人交与我们,也好成全她们母子见最后一面。”
班杰庸话说得恳切刘世昮一时竟找不出推拒的话,而且他边的人也并非真正的当事人,班杰庸所言之真伪无从考究,他回头看了看身后的人,犹豫了许久还是放开了她的手,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随机应变了。
鹅黄的身影头微敛,迎面缓步向班诺走来,峡谷的风较重刮得宽大的衣袂咧咧作响,却始终不得吹落掩面的帽兜。 行至跟前,班诺急切地一扬手帽兜随之缓缓落下,露出一张清秀干净的少女的面庞,一双晶亮的眼睛正一瞬不瞬的注视着她。
望着这个乍然出现在眼前的陌生人班诺一时愣住了,过了片刻竟未见她恼怒,反而若有所悟似的问正惶惶不安、筹谋应对的刘世昮:“这就是你自黄山救下的人么?”
对于她出人意料的反常举动刘世昮颇觉惊疑,却不露声色地回答:“是呀,不是你吩咐我带来的吗!”
听了他的回答班诺面上忽而露出一丝难以掩藏的、莫可名状的惊喜,却又掺杂着不可置信的复杂神情,同时抬起一只手颤巍巍地伸向伫立在她面前的少女的面庞,似是想要触摸她,随着她的手渐渐抬高轻薄的广袖滑向腕部,刘世昮留意到她露出袖口的每一根手指都在颤抖。
忽而,一只手自班诺身后伸了过来,握住了她颤抖不止的手指,阻止了她接下来的动作。“姑母,”班杰庸看到她脸上的神情似有些不忍,顿了一下才悠悠地压低声音说,“不是他,那晚我见到的是个男孩儿。”
班诺闻言缓缓侧头看着班杰庸,顿失神采的双目写满失落,却仍抱着一丝侥幸地问,“你怎么断定你见到的就是男孩儿,看衣着吗?女孩子也可以穿上男子的衣服……”
“那晚的月色很好,我看的很清楚,”班杰庸望着她的眼微摇头,坚决地说,“真的不是这张脸。”
刘世昮与她姑侄二人相隔有段距离,加上班杰庸有意压低声音,所以他听不到他们说话的内容,只见班杰庸伏在班诺耳边说了两句话,而后班诺颦眉敛目面色极为沉痛地背过身去。
班杰庸与姑母感情向来亲厚,瞥见班诺如此表情脸色也不禁冷了下来,“我一直对你礼遇有加,怕你误会甚至不顾班家颜面向您解释,全是看在你是姑父的兄弟,咱们是自家人,你明知我与姑母心里有多着急,却找这么个不相干的人来应付到底是什么意识?”
刘世昮一听班杰庸所言已知事情再难隐瞒,却故装讶异道:“你是说这人不是你们要找的人么?”
“是不是你心里最清楚!” “人确实是我自若水镇带出去的,至于是不是你们要找的人我怎么会知道。”
班杰庸气极,冷哧一声道:“没有十足的把握我们怎么敢去你的别院要人!”
刘世昮无言以对,于是怏怏道:“既然不是你们要的人,就交还我带走吧。”
“你……”班杰庸还待再言,班诺却在此时愤然转身,如波的轻丝蓝缎广袖在半空中漾起一波弧形涟漪,在夜色下点点火光中反射着夺目的光华。随之一声沉痛的低哼,众人的目光聚焦在班诺对面的女孩身上,刘世昮同班杰庸皆同时惊呼一声。
鹅黄的大氅被风吹得飘摆不定,姑娘忽隐忽现的、瘦削的背部支起了一点尖尖的三角形,殷红的颜色如花般在一片嫩黄中绽放开来。班杰庸惊讶地看看班诺的手,而后不解地望着她的眼,“姑母!你……”
刘世昮抢前两步,抱住被班诺推开向后倒下的黄衣姑娘,俯首见当胸的一剑正中要害,依位置与力道可见出手之恶毒,根本未给她留活命的余地。“你到底想干什么?”他扬起头逼视着班诺吼道,“她是我拼了命救下的人,你凭什么杀她!”
面对他盛怒的表情,班诺未露出丝毫的悔疚,目光冷冷地笑道:“我就是不明白一个‘萍水相逢’的人是如何让叔叔拼上性命的……,”女孩的血渗过刘世昮的指缝,还带着湿热的温度,他能感觉到怀中的身体在轻轻颤抖,班诺倨傲冷漠的话语还在耳边回荡“不过是个无知的山野丫头,却让叔叔这般心痛,杀我班家副将时也未见你心慈手软。这丫头到底跟你是什么关系?”
刘世昮紧紧闭着眼睛,极力克制直冲天灵的冲动,待他再次睁开眼睛时,眼中的怒火已荡然无存,只余让人望之动容的悲伤。“她虽微不足道,却是我心头中意的人,”他的手轻轻抚过女孩渐失红润的脸,略带惋惜地说道,“好容易把人救活了伤也养好了,却被你这么轻易夺去性命……哎!”说着将女孩打横抱起,匆匆望了一眼众人身后的山峰,转身举步就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