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家
下午安排的事情,主要是熟悉刺史府各曹运作情况,由各部门主官陪着四处转悠,一方面,听他们细致讲解本部的情况,另一方面,对各部基层工作人员,有个大致的了解。
这些事务,繁琐而专业,这里就不详细叙述了。忙碌了一下午,到了黄昏的时候,各曹、各房巡视完毕,丁晋简单总结了几句话,既有对各部工作的褒奖,也有鼓励督促之意,希望官员们再接再厉,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大家精诚合作,彼此用心,将刺史府的工作做得更完善。
回到属于自家的天地时,丁晋已累得够呛,这里是专门开辟出来为长官居住的院落,前后三进,进门是花厅、书房、会客室,还有仆人居住的东西厢房,杂物房等等;
第二进有五间正房,供少爷小姐及他们的奶娘、丫头居住,此外还有小签押室、客房、茶室,东面是厨房和其他零碎房屋,西面还是厢房,一般空着,如果留宿的客人多了正房住不下,就可以住在这里。
第三进,就是长官居住的“上房”,这是内外相连的三间大套房,除了丁氏夫妻外,他们的大丫环——石榴、苹果也住在外间,院子的东西两面照样建造有厢房,但并不住人,东面是值班侍卫歇脚和换班的地方,西面是秘书、幕僚、亲吏之类人员,临时停宿的地方,每遇大事,如需要,这些人员可能会晚上留宿在西厢房,以备长官随时询问和调遣。
上房院子的东南角,有一道小门,可通后面的花园,这里也属于内衙生活区,里面有池榭假山、凉亭台阁等精致的人工景观,可供被圈在院子里的太太小姐等女眷走动散心。
这些“生活区域”,对外有高高的围墙同衙署外的街道分隔 ,对内亦有院墙夹壁之类的构筑,以同其他区域相隔离,按照丁晋的本心,是十分不愿意住在这种半封闭的环境中,哪怕其中景观再好,也仿佛是被关在笼中的飞鸟,总有些不自在。
但是,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朝廷规定,地方政府的官员必须住在衙署内,之所以有如此规定,是出于履行职责、方便工作、环境安全和廉政保密等多方面的综合需要,身为官人,有得便有失,居住的身不由己,同样是众多无可奈何中的其中之一。
回到居所,丁晋只觉得浑身疲倦,困乏不振,自从长安出发,为了赶时间,一路上急行奔走,几乎没有好好休息过,他又不同于妻子儿女乘坐马车,走陆路的时候,总是骑马而行,颠簸不得解乏,今日到了襄州后,又劳心劳力地忙了一整天,毕竟岁月不饶人,年岁已不是永远精力充沛的少年时,便感到很是困倦。
小板看他气色灰暗,心疼无比,让丫鬟拿了条热水打湿的布巾来,亲自给丈夫擦了把脸,柔声道:“夫君,不如早点歇息?”
丁晋想了想,摇头道:“还有公事未了,等下还需要写一封谢恩书,不急歇息。”
四下无人,小板怜惜地抚摸了下丈夫消瘦的脸颊,他的鬓角似乎又多添了几根白发,曾经总是炯炯有神的眼睛,仿佛也因为疲乏而有些暗淡,她心痛如绞,一霎那间,心底深处隐藏的那股怨气也烟消云散,低声道:“何苦累着自己,一家人能平平安安就好,要那么多富贵有甚用?”
“什么?”丁晋正想着心事,没听到妻子的低语。
“没,没什么,妾刚才是说,要不要让石榴给你烫一下脚?”
“哦。”丁晋皱眉想了半天,似乎这是一个很深奥很复杂的问题,迟迟不能做出答案,半响,才好似醒悟过来道:“石榴啊,好吧,她要是还不累的话,就让她过来吧。”
小板恩了一声,就要唤外间伺候的小丫鬟去传石榴来,石榴和苹果两个丫头的身份在丁家有些特殊,因为他们是最早伺候丁氏夫妻的婢女,意哥和璐儿两个孩子也几乎是她们带大的,本人又非常机灵乖巧,待丁氏家大业大,仆人众多后,两个丫头便成了大丫鬟,众仆中身份高人一等,丁晋夫妻也有意不再让她们做一些低贱之事。
话说小板正要让人传唤石榴,只听门外已想起石榴圆润的柔柔声音:“老爷,夫人,俺端来一盆药汤,给老爷洗洗脚去去乏。”
丁晋看了小板一眼,笑道:“这丫头,还挺懂事的,不枉你疼她一场。”
小板也是心喜,她的性子历来柔弱,所以在下人中便缺乏威严,有时候纵有不满意,也不好意思开口训斥,往往这个时候,乖巧的石榴便代她出口,这小丫头偏又是个嘴狠的,得理不饶人,被骂之人常常被説得羞愧满面,以后便再不敢在夫人面前有所怠慢,所以说,在管理府内之事上,这小石榴可算是小板很得力的帮手。
当下,小板便唤道:“快快进来吧。”
待一脸娇笑的石榴走进来,小板便埋怨道:“往日也不见你多礼,怎么今日便学会在外面请声了?”
石榴偷偷瞥了丁晋一眼,见他一副笑眯眯地的样子,不复往日的威严肃穆,于是大着胆子开玩笑道:“俺可不敢,要是直接推门进来,正好撞上老爷。。。老爷和夫人亲热嬉戏。。。嘻嘻。。。。”
小板脸上大红,她那害羞的性格,如何吃得消石榴的调笑,气恼下想要撕石榴的小嘴,在丈夫面前,又做不出这种刁蛮的行为,气道:“好啊,仗着俺宠你,越发没得边际了,赶明儿将你送了耿队正,看还敢胡说八道不。”
石榴正要将水盆搁在地上,闻言吓了一跳,砰一声,用力太大,水花溅了出来,洒了丁晋一身,丁晋也被她吓了一跳,问道:“怎么回事?”
石榴慌慌张张道:“夫人,老爷,不要把我送人啊,我死也不离开咱们家。”
“什么送人?”丁晋纳闷,刚才他在想着给皇帝的谢恩书该如何写,却是没有听到小板和石榴二人的斗嘴。
小板倒也没有想到石榴的反应如此大,先前那话也不过是羞恼头上说的,实际上开玩笑的成分居多,以她的性子,如何做得出此种打击报复之事,见石榴快要哭出来了,她忙道:“傻丫头,和你逗趣呢,也当真。”
石榴抽泣了两下,不敢再多话,低下小脑袋,认认真真,细细致致地给丁晋洗起脚来。
丁晋只感觉双脚被放入温汤中,一股舒适的热气从脚心蔓延而上,浑身的疲累顿时消解了一分,待片刻后,石榴柔柔的小手轻轻按摩着脚背、脚面、脚心,各处敏感之处,或痛,或痒,或酸,或胀,痛痒酸胀后,便是一片热乎乎的舒爽,他闭起眼睛,陶醉其中。
小板若有所思地看着二人,小丫头石榴从十二岁跟着自家,转眼已经变成了十七八岁的大姑娘,如果说操持家务、教导少爷小姐,她不及苹果,但要论及贴心,她确实最合自己心意,如果可以,不如将她。。。。。?
“哎呦,石榴,你干什么呢?”丁晋吃痛,顿时从沉思中醒来。
“啊!”石榴睁着大眼睛很无辜地看着主子,半响,才反应过来,原来是自己捏完一只脚后,因为心神恍惚,竟然直接将脚一扔,丁晋的脚磕到了铜盆边缘,自然吃痛。
“啊,老爷,俺不是有意的,俺。。。。俺错了。”石榴泪光盈盈地嘟囔。
丁晋无奈,摆摆手道:“算了,把盆拿下去吧,你也早点休息,今日应该是累了。”
石榴委屈地站起身来,嘴角紧紧抿着,腮帮子鼓得老高,丁晋和小板看了,知道她老毛病又犯了,不过却是劝不得,因为这是自己惯出来的,只好不发一言,待石榴犹如一个受了气的小媳妇般,慢腾腾地挪出房间,到了外间后,果然听得一声高昂的哭泣声响起,在外面伺候着的两个小丫头虽然也是见惯了此种情形,但还是不得不假装关心地问候着,小声私语地安慰着。
“都是你惯的,看看,成什么样子,主不成主,仆不成仆。”丁晋不满道。
小板低头不语,一直以来她就很为自己不能当一个合格的主母而自卑,面对丈夫的质问,她更是自责。
丁晋见状,知道她又在自己责怪自己,有些后悔刚才的话,说实在的,他现在脑袋很疼,他想任何一个男人,面对这大小两个必须小心呵护的女人,只怕都会生出束手无策的感觉。
丁晋将语气尽量放得柔和,笑道:“不过也好,那丫头还是挺懂事,挺会疼人的,烫了下脚,果然感觉舒服多了。”
小板勉强笑道:“都是妾身的不是,要不然,还能让石榴多服侍夫君一会,妾就不该提什么送人之类的话。”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又不是不知晓那丫头的脾气。”
小板眼泪汪汪地看着丁晋,有些急切地问道:“奴家是不是很笨?连玩笑话都不会说?”
“哎,瞎想什么呢?”丁晋拉过妻子,温柔地为她擦去泪水,柔声道:“不管你的事,我看她是女大思春,有了别外心思了,你说不说送人之事,她那怪脾气都是要寻机发作的。”
不得不说,丁晋很了解妻子的性格,想让她高兴起来,就得针对她的自怨自艾对症下药,小板闻言,果然轻松起来,还有些兴奋道:“连夫君都看出她有女儿心思了吗?听说那位耿队正对石榴爱慕得很,如果石榴也愿意的话,咱们是不是成全他们?”(未完待续)